20
顾采薇?
沈郁的第一反应是:这名字真土……
但架不住人漂亮啊。
所以说,很多人在给孩子起名时那么纠结都是多余的。
好多叫什么“英俊”、“俊杰”的,长的一点都不英俊,同理,你要长得跟西施似的,哪怕你叫罗玉凤,同样有大把人喜欢。
“顾姑娘,在下可以担保,那位徐县丞不是我的对手。”
话说得有点狂妄。
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学生,张口就说“副县长不是我的对手”一样。
“公子倒是好胆气。进来吧。”
顾采薇开了门,许是方才受了惊吓,又哭过,因此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配上黛色的裙装,整个人很有些病西施的样子。
沈郁好奇地走进来。
这儿与他原本的家难分轩轾,一间小木屋只够容纳一人居住,配了个小院子,几只老母鸡正在昂首阔步,神气十足走着。
能看得出,这位顾姑娘应该是个文化人,即便条件有限,屋内依旧悬挂了一幅字画,没有落款与署名,但是颇为雅致。
“寒舍简陋,连张椅子都没有,里头是卧室,不方便招待公子进去,只能辛苦站一会儿了。”顾采薇微微欠身,福了一福。
礼数谈吐也很是不俗啊,沈郁暗暗猜测着,能够做到这些的,除了犯官子女,也就青楼里的清倌人了。
“姑娘家中还有别人么?”
沈郁有些好奇地问道,按理说,云英未嫁的女子,若是被人这般欺上门来,家中多多少少会有所表示,可看她的反应,似乎只是孤身一人。
“父母亡故,别的亲戚本也就没有什么往来。”说这番话的时候,顾采薇的神色很是平静,沈郁看不出多少悲戚来。
“那……姑娘过去是清倌人?”
顾采薇毫无防备,被这问题问得有些愣住了,一张樱桃小嘴可爱地长了开,似乎很费解,怎么会这样就问了出来?
当然,心底是羞愤的,以为沈郁是想借机羞辱她。
可当她有些愠怒地看向沈郁时,只迎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看不见戏谑,更看不见轻薄,就仿佛刚刚的询问是在讲“早上吃了没”一般自然。
心里不由有些释然。
对方也许根本不曾想过哪些腌臜事儿吧?或许,纯粹是出于好奇?
“嗯。”
不知为何,在坦荡荡承认了的这一刻,顾采薇说不出的轻松。
“那你唱歌跳舞很拿手咯?”
顾采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曾经所在的绮玉楼是罗阳县最繁华的青楼,即便在永嘉府,也排的上号。那时,身为头牌花魁,什么样文采风流的才子与达官显贵没见识过?可从未有人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唱歌跳舞很拿手?
完全就是一句正确的废话。
“应该……算是吧。”
沈郁有些兴奋:“那能唱唱我写的么?”
“你写的?”顾采薇觉得好笑,永嘉府本就是人文兴盛之地,风流才子不知出了几许,里头也有不少曾光顾过绮玉楼,留下过脍炙人口之作,但这些人里,绝不包括眼前这位少年。
“是啊,唱歌跳舞你拿手,诗词歌赋我可是内行呢。”
见眼前的少年颇有些炫耀意味地拍拍胸脯,顾采薇一时都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起了促狭的心思:“不知……额,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她可不傻,真信少年原名是王二狗。
“沈郁沈茂文。”
“不知沈公子要写什么呢?”她虽然不喜欢交际,在青楼时还是不得已学会了长袖善舞的手段,对于怎么接话,顺着对方说很是熟稔。
沈郁挠挠头:“有笔墨么?”
“稍等。”
一刻钟后,顾采薇脸色憋得通红。
别误会,并非是便秘,而是沈郁那抓笔写字的派头实在太滑稽,拿大拇指与食指捏着笔杆,将笔架在中指上,倾斜着写字,让她想笑又不敢,憋得慌。这等运笔的方法,写出来的字自然也就不成样子。
写了老半天,沈郁擦了擦脸上的汗,长吁一口气:“好了。”
并不报什么希望的顾采薇随手将纸轻轻拿起,无所谓地开始念道:“一别东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念着念着,居然痴了。
她自然知道是《临江仙》的牌子,可这词却像是为自己如今的心境量身打造一般。
天涯踏尽红尘,过去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的辛酸,只此一句便跃然纸上,尔后忽然一转,“依然一笑作春温”,可不是真的笑,而是古井无波无欲无求了。
下阙的词估计是他个人的事情,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简直就把自己的心境写活了。
多少次被生活逼迫地过不下去时,就觉得此身如寄,丝毫不可惜。
但妙就妙在“亦”上,芸芸众生,谁又不是那个来去匆匆的行人呢?
这真的是个少年能做出来的词?
本以为,这不过是个稍微有点正义感的少年罢了,谁知,竟然还有这等惊喜,能写出如此惊艳绝才的词来。
顾采薇的眼光还是准的,她很敏锐地感觉,此前那些个成名的才子们,没一个能拿出足够教沈郁做人的作品来。
当然,得抛开那一笔臭字……
“沈公子果然大才。”顾采薇由衷叹道,“请允许妾身执笔记录这一阙词。”
真实意图没说,其实就是怕沈郁的臭字影响了他的文才。
沈郁当然无所谓,现在又没有什么危险,耸耸肩就答应了。
不过,一开始就拿出苏东坡的词会不会太凶残了一点?他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最终还是觉得,“乱世用重典”嘛……
沈郁可不是心血来潮要来写首词,而是想借着词安慰顾采薇,顺带打响自己的名声。
要对付徐县丞,靠阴谋诡计,已经没什么作用,除非……让自己的声望彻底压过他,然后再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