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打听到什么了,说说看。”徐庚虽然不计较林彤的态度,但也不会给他太好的脸色,毕竟他是太子么,不能太软了。他的语气越是严肃凝重,林彤就越是恭敬,甚至还十分紧张,额头上明显渗出了一层细汗。
“回殿下的话,码头建设一事确实有人在暗中作祟,此人便是天津知州严举。严举在天津任职近十年,早已将天津州内外把持得密不透风,治下几个县的县令都是他的人,只要他一句话,别说让码头招不到人,连工人的面都别想见着。至于新近调来任职的,要么就似下官这般有心无力,要么就被严举的人怂恿跟着落井下石。”
徐庚冷笑,“严举是吧,胆子还真不小啊,把主意动到孤头上来了。”
林彤暗搓搓地告状道:“要说这严举算什么,既不是高门大户世家子弟出身,又没有什么过人的学识,不过是个屡试不中的举人,走了慧王殿下的门路谋的缺,据说为了这个把自家闺女都送进王府了。这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一个小小举子竟然步步高升爬到了知州的位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他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事呢。”
“慧王叔?”徐庚先是意外,旋即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他那个慧王叔可是个有城府的人,这些年里一直装得无欲无求,仿佛十分满意于眼下清闲亲王的状态,成天不是吟诗作赋,就是与门客一起编书,还时不时地传出些诗册来,颇得朝中清流们的好评,就连他父皇也觉得这个弟弟毫无野心。若不是徐庚重生一回,恐怕也会被慧王的表象骗得团团转吧。
林彤虽然告了状,却是针对严举而来,他对这个顶头上司十分不服气,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学识出身,这严举哪一样比得过他,不过是痴长了几岁,又走了些不入流的门路,竟然压在他头上,这让林彤如何服气?虽说他这次调来天津也是伯父林阁老出了力,可好歹他也是两榜进士出身,那严举算什么东西。
至于慧王,林彤倒是没有生出什么阴谋论,毕竟慧王的名声太好,他只是觉得这位殿下实在太不食人间烟火了,怎么能被枕头风吹一吹就干出这种事来,传出去岂不是要丢了他的脸?
“行,我知道了。”徐庚端起茶杯刮了刮茶末,“一个小喽啰而已,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还不值得孤王亲自动手,自有人会去料理他。”别人不说,辛先生的脾气也是很大的,上辈子连身为太子的他都敢骂敢打,严举敢来坏他的事,就等着被辛先生收拾吧。
26|第二十六章
林彤在会馆门口遇到了辛一来,连忙上前行礼问安,他消息灵通,自然知道辛一来是太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再加上辛侍郎不仅是辛太傅之子,又是正经两榜出身,相比起顶头上司严举来,显然面前这位更加符合林彤结交的范围。
对于林彤的示好,辛一来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笑呵呵地寒暄了几句,这才相互道别。
“林家这位郎君比下官想象中来得还要快。”辛一来道:“别看他来天津不久,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徐庚面露微笑,“到底是林阁老器重的侄子,不至于脑子不好使。”虽然林彤的反应十分功利,但好歹也说明林阁老不曾将内阁议事的内容传出去,否则,林彤根本就不会等到水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才会跑过来示好。
辛一来点头,“殿下等着吧,这几天可有得忙了。下官听说天津城里现在可是蠢蠢欲动,虽说严举在天津经营十数年,可毕竟出身见识有限,靠裙带关系才坐上了知州的位子,蒙荫出仕的瞧不上他的出身,科举出仕的看不起他的学识,表面上一团和气,私底下各有打算。下官估摸着这两日会不断有人来殿下这里战队。”
话刚落音,外头便传来侍卫的通传声,说是有官员求见。徐庚与辛一来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当然,并非所有的一切都往好处发展,总难免有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水泥厂才刚刚开始投建,短短几日内就已经打退了好几拨打着各种借口想要冲进场子里的人了。不过辛一来早有预料,从京城带来的护卫个个膀大腰圆很是剽悍,再加上后头有太子和六部撑腰,底气十足,谁要敢硬闯,他们就索性往死里打,虽然不能完全遏制住这股暗流,但好歹让对方收敛了许多。
至于严举那边,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他也像别的地方官一般来给徐庚请过安,还特特地设宴宴请过徐庚和辛一来,姿态放得很低,以至于辛一来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认怂了,唯有徐庚一直冷笑,“就算他肯罢手,他后头的人肯吗?”
辛一来立刻就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慧王在其中插了一脚?这不能吧……”他还真是有些意外。毕竟慧王在京中名声极好,一不曾在朝中拉帮结派,二也没有传出过任何□□,辛一来回京才几个月,自然不知道他的底细。不过徐庚不是无中生有的人,既然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徐庚眸中一片寒意,“我这个皇叔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眼下不过是韬光养晦罢了,毕竟朝中一片太平,他便是想出头也没有机会。但他可不会安于现状,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手脚,就连宫里也有不少眼线。辛先生别忘了,太后可是他生母。”
徐庚说到这种地步,只差没明言慧王是个心怀不轨的反贼了,辛一来哪里会听不出来,他的脸上渐渐凝重起来,蹙眉道:“若真如此,这慧王还真是个□□烦。他到底是亲王,平日里又是一派闲散自在的做派,在朝中清流中颇有些声望。若是我们拿他开刀,恐怕不妥。”
徐庚揉了揉太阳穴,点头道:“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回来后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动过要找慧王报仇的心思。慧王的马脚一天不露出来,他贸贸然的动作只会打草惊蛇,不说朝臣们的反应,太后那边第一个不会放过他。有个“孝”字压在头顶,不说他,就连鸿嘉帝也拿太后没有办法。
一念至此,徐庚愈发地心塞,大梁朝素来重嫡庶,从来都只有嫡子继位,既然都有太子了,先帝没事儿为何弄出个继后来?好好的在鸿嘉帝和他头上压了顶山,这不是没事儿生事儿么。
见徐庚脸上不好看,辛一来笑着劝道:“殿下您也别太往心里去。说句实在的,慧王那边您不必挂心,虽说他在朝中略有些清名,可这些名声又当不得饭吃,朝臣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投向他。清流们对他有好感是因为觉得慧王不插手朝政十分识时务,等到哪天慧王真有谋逆之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就是他们。”
辛一来嘴里这么说,心中却在暗暗琢磨太子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怀疑上了慧王,莫非这慧王上辈子果真谋逆过?若真如此,慧王定然不似表面上这般淡然,私底下一定结交了不少朝臣,回头去使人探一探才好。
徐庚仔细想想,也笑起来,“先生说得有道理。”认真算起来,就算是上辈子,慧王都一直躲在徐隆的身后,先是怂恿着徐隆造反,等徐隆成事后他才假借勤王的名义跟徐隆斗了起来,从始至终,这个狡猾的狐狸都不曾被污过名声。
“不过,太后那边,殿下可要小心点。”辛一来早就发现徐庚对太后的观感不太好了,故说话时也就放得开,“朝堂上的争斗您不必担心,就算再怎么斗得你死我活,殿下您是正统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只要殿下没有失德之处,就算谢家的死士也不敢轻言另立储君,否则,朝中百官就先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后宫之中女人的手段更是歹毒阴险,让人防不胜防。太后毕竟是您名义上的祖母,说句不好听的,她就算是胡乱给您指一门婚事,您也只有乖乖听命的份儿。”
果然是辛先生,一句话就猜到了!上辈子太后不就是趁着皇帝病重的时候给他指的婚吗?只可惜他上辈子是个蠢货,见赵妍妍出身国公府又相貌出众,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压根儿就没防备过太后还有别的心思,结果娶进来一条恶毒的白眼狼,一想到这里徐庚就忍不住呕血。
徐庚满脸佩服地看着辛一来,又问:“那依辛先生所见,我该怎么避免这种麻烦?”
辛一来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徐庚会顺势继续往下问,不由得一愣,旋即又猜到了什么,略一沉吟便道:“殿下的婚事事关社稷,不容轻视。便是太后有心,过不了陛下那一关终究是无用。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只要自己仔细些莫要着了宫里的那些道儿,便是太后也奈何不了您。”
徐庚点头,脸上微露酣然之色,“我与父皇提过此事,特特地求了他说婚事由我自己做主,父皇已经应了。”他说罢,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心虚,脑子里有张面孔一闪而过,待想起来那是谁,徐庚险些吓得把手里的茶杯都给扔掉了。
“殿下您怎么了?”辛一来皱眉看着面前脸色陡变的徐庚,十分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没有。”徐庚慌忙摇头,支支吾吾地道:“我就就是刚刚想到那个赵家二娘子。听说太后先前就相中了她,幸好发生了后来的事,不然,我都能被她们给恶心死。”
辛一来狐疑地看看徐庚,忽然有些怀疑先前他遇刺之事是否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