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尘还是沉着一张脸,生硬的语气里却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以前不都那么睡的么,有什么愿意不愿意。”
他说的是他们在北极度过的最后半个月时光,同吃同住,分享同一支烟和同一张毯子。
罗城以为自己早没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了,现在才知道,他以前只是没碰上那个让自己心里发软,软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的人。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想:如果“痴”能永远只是“痴”,不要变回那个叫“司尘”的神就好了。
司尘在他含笑的注视下,几乎落荒而逃地快步走到床边,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个蓝绒绒的发顶。
罗城揉了揉自己不自觉傻笑的脸,问:“咳,那我可以去床上睡觉吗?”
司尘暴躁回复:“吵死了,要睡快睡!”
把沙发上的被子抱回床上,关了灯,罗城躺到床的另半边,侧身看着司尘背对自己的背影。
“别把脸闷在被子里,”他忍不住说,“会透不过气来的。”
过了一分钟,司尘慢吞吞地把头伸出来,但还是背对不看他。
罗城却觉得这样就很好,足够好了。
心情平复下来,他想起正事,轻声问:“司尘,我找回七十年前的记忆了,但好像并不完整。”
司尘先是背脊一僵,听完他的话之后立刻顾不得别扭转过身来,银色的眼睛在暗夜里灼灼发光,“这是什么意思?”
“我总感觉,好像缺少了一些关键的部分,”罗城沉吟一会儿,问他,“当年在班克斯岛,开枪击中我的人是谁?”
司尘的声音里像淬了冰,咬牙切齿地说:“赫尔辛。”
罗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在他的猜测之内,“那把我拉上去的人又是谁?”
“你连这都不记得了?”司尘微讶,“是艾尔维斯啊。”
罗城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艾尔?怎么可能?”
司尘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顿了顿,说:“林柘,你不记得了么,当年艾尔维斯和我们一起去了班克斯岛。”
罗城霍地坐了起来:“什么?”
司尘跟着抱着被子坐起来,凑近了看他,“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不,不是不记得,我的记忆很可能被篡改了,”罗城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心里隐隐不安,“我把我记起来的内容讲一遍,我们对对看,行不行?”
司尘紧张地点头。
一夜时间过去,两人彻夜未眠,终于搞明白了他的记忆问题在哪儿。
司尘能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但和罗城的那一部分对上后,有出入的部分一下子凸显了出来。
是艾尔维斯。
罗城因为带司尘逃亡被抓入狱后,已经成为罗格里斯研究所法人的艾尔维斯并不像回忆里他自己说的那样,被完全排除在研究所之外,实际上,他和赫尔辛都经常出现在实验室里。
并且多亏他阻止了赫尔辛诸如活体解剖之类太残忍的想法,司尘才能在那两年里少受些罪。
帮助罗城越狱后,之所以能那么轻易地就从研究所里把司尘带出来,正是因为艾尔维斯在研究所里的权力。
否则,已经有过一次前车之鉴,还有哪个研究员会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帮他?
逃出实验室,艾尔维斯和他们一起登上了偷渡船。
说到这里时,司尘幽幽地看了罗城一眼,说:“他知道你的计划。”
——那个把司尘带到北极,在海上杀了他的计划。
罗城摸摸鼻子,哑口无言。
他们出海那天,原本说的是三个人一起钓鱼,艾尔维斯借口身体不舒服没有来,实际上偷偷跟在了后面。
之后的事都已经知道了。
得到消息赶来的赫尔辛开枪将罗城击落海中,司尘为了救他跳海,最终被鲨鱼群拖进海底。
重伤的罗城被艾尔维斯救起,用某种手段维持着生命,直到七十年后才苏醒,却失去了一切记忆。
拨开一层迷雾之后,露出的却是底下更深不见底的黑暗。
想来赫尔辛能从哪里得到消息,并及时赶到阻止了罗城?
只有艾尔维斯。
艾尔一向不喜欢司尘,会这样殚精竭虑保他性命的原因只能说明一点:有利可图。司尘的身上必然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罗城越想越心惊,问:“那两年的实验研究出什么来了吗?”
司尘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艾尔维斯已经死了,除非能挖到罗格里斯研究所的机密文件,他们将永远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临终前曾说了一句:“我们没有错,你没有错,相信你自己。”
之所以把研究所交到罗城手里,是为了让他自己找出答案吗?
窗外天已经亮了,罗城彻底没了睡意,他有种预感,那个答案很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灭世的根源。毕竟现在这个司尘,不管是鱼形还是人形,都没有半点毁天灭地的大boss气质。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罗格里斯研究所和一切核心资料都捏在手里。
思路到了这儿,罗城又想起勒维斯那句石破天惊的“未婚夫”。
妈的,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这件事要是瞒着司尘只会造成误会,罗城于是干脆利落地全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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