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而想到自己算不得善人,又有些兴致寥寥。
取得这样的名字,着实怪不到安国公夫妇头上。
戚善的祖父祖母出身乡野,并没有受到过很好的教育。当初梁氏说自己生了个男童后,老太爷当即大喜,脱口而出:“单字善吧!只盼望这孩子一生行善,又顺顺利利,万事大善。”
只可惜太开心,竟忘记了自己的姓氏。老太爷又有要面子的臭毛病,后来虽然知道这名字有些不妥,却强撑着不许儿子媳妇改,着实霸道。
戚善不知道六皇子还在嘲笑自己的姓名,见他不回话,又问:“六皇子,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六皇子不理睬她。
“六皇子?”
“……”
“六皇子?”
“……”
“六皇子,您怎么不说话?还是口渴吗?我去给您再拿一杯水来。”
“……”
这可真是个烦人精。
六皇子只能揉了揉眉头,觉得自己这一日要苍老许多,他长叹一声气,无奈:“我不渴……”他顿了顿,到底是对戚善屈服了:“我名魏洵。”
这名字被人喊起的次数少,六皇子自己说起的次数也不多。
仔细一想,竟发现这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叫什么,一瞬间不由有些莫名的怅惘。
戚善得偿所愿,顿时开心笑起来,一点不见外,直接喊:“阿洵!”
六皇子又觉得有些头疼了。
第12章 帝王侧
六皇子看着瘦弱,个子也和戚善差不多高,但其实已经十岁了。
他出身不好,从小跟着梅妃在冷宫长大。梅妃还在的时候,他就在受尽了太监宫女的冷眼,吃的是剩饭剩菜,寻常皇子公主有的水果糕点是怎么也送不到他跟前去的。等到梅妃去了,圣上才想起他这个儿子,把他送到了东五所,此后就不闻不问。
宫里人向来捧高踩低,眼见他不受宫里面的主子们的青睐,对他只做表面功夫,又因他常日面无表情,背地里说他闲话、骂他晦气的人不少。
东五所的皇子们向来瞧不起他出自冷宫又母妃身亡,伴读们都出自名门望族,身份高贵,对他只能说客气有余,万万称不上亲密有加。
虽然在这宫廷称得上是孤身一人,但六皇子一点都不伤心。
自他懂事以来,他面对的就是空荡荡的宫殿和精神错乱经常又哭又笑的梅妃。那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是经常有的事情,生病了也只能自己扛过去,若不是他命硬,早就先梅妃一步逝了。
宫里常有母凭子贵和子凭母贵的说法,可惜六皇子觉得他和梅妃却一点都没沾了对方的福气。自梅妃死后他就住在了东五所,如今虽然吃喝用度比不得其他皇子,但到底是夏天有冰冬天有炭,更别说还能进学堂读书了。
至于没有朋友?
六皇子冷冷地看了面前的戚善一眼,想:我不需要朋友。
戚善说:“阿洵,我念书给你听好吗?”
六皇子还没有说什么,她就跑了出去,不过几分钟又抱着几本书哼哧哼哧地跑回来,把这些书垒在了六皇子的床上。
她抬眼笑:“你看看你喜欢哪本书?我念给你听。”
刚才还假模假样的左一句“六皇子”右一句“您”,现在就马上得寸进尺地换成了“阿洵”和“你”。
六皇子说:“不用。”
戚善就拿随便拿起了一本书:“那我们就从《论语》开始吧。”
这人真是自以为是!
六皇子咬牙。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戚善捧着书本念得认真,童声清脆,一边念还一边摇头晃脑,别有一种外头教书的老夫子的派头。
她笑嘻嘻:“这是圣人在教导我们如何做学问,如何做人呢!”
郑少傅在课堂上教过这些,六皇子有印象。
他默默听戚善继续给他念书。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
六皇子觉得,这样老老实实念书的戚善看起来并没有那么讨厌了。
大约两刻钟后,学而篇就被戚善念完了。
六皇子问:“你在家中时请过先生?”
戚善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摇摇头回答他:“并无。”她说,“母亲曾经教导过我一些。”
但是那么小的孩子,能到这种程度,已经非常了不得了。
想到自己连比自己小两岁的戚善认字都比他多,六皇子一时有些心中抑郁。戚善再说自己改日带别的书来念给他听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也默许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随着天气渐渐变热,戚善和六皇子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六皇子不耐烦戚善,嫌弃她粘人又话多,但是架不住戚善整日跟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今日送糕点,明日送字帖,梁氏从外面寻了两块上好的砚来,戚善自己留了一块,巴巴地把另一块给六皇子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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