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装出来的……如果李长安真的是不可救药的废物,是不可能表演得这么好。如果他曾经有所醒悟,纵然只是那么一瞬,那也是希望。
这样想着,陆落也算得了那么一点点安慰。
既然有希望,那就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来。陆落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食指。陛下啊,也只有十五岁。这个年纪的人,最是少年轻狂,喜欢唱反调。如果硬逼着,反而可能得到相反的结果。况且,他虽是陛下的太傅,还得了尚方宝剑。可终究是外人,是臣子。说起来,他有多少立场去强硬呢?
陆落暗暗叹了一口气,心累。
陆府的马车再破,折腾了这么一会儿后,也到达了宫门。小心地下了车,陆落定定地站住,望着那朱红的拱门,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像是豁出去了那般向前走去。
一路畅通无阻,陆落到达毓庆宫门口时,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点头,朝一旁的太监道:“麻烦公公通传了。”
其实不用通传,他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告诉了李长安。要想安安全全地玩乐,没有人放风怎么可以呢?
现在这个时候,屋里那些明摆着会惹小太傅不高兴的东西,早就被藏得严严实实了。等到陆落进去的时候,李长安盘膝而坐,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举起来远远地读着。看见太傅来了,他缓缓将书放在膝上,极为斯文地说:“老师您身子可好?”
可以说这画面很美好了。
如果陆落没有闻到屋子里那挥之不去的狗的味道,以及没有看见那毯子上零零散散的狗毛的话。
陆落喜欢狗,他的鼻子也很灵。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长安,一副我就看着你装的表情。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任是李长安再厚的脸皮,也承受不住。他丢开书,摸着脑袋讪笑着。“哈哈,老师果然火眼金睛,学生佩服佩服。”他眼珠子一转,又道:“老师啊,这实在不能怪学生。学生是准备好好读书的,可是小德子不知道从来送来了这些玩意儿。唉唉,这小德子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老师是知道学生玩性大的……”
李长安也没有撒谎,这些玩意儿,的的确确是小德子拿来的,也不是他自己吩咐小德子。可是,即便没有小德子,他也会亲自去找其他东西来维持人设。
陆落长叹了一口气,捏紧了拳,像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决定。
李长安一直都在观察着陆落的动作,见他如此作态,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心不禁提了起来:小太傅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一言不合要开打了?哎呀呀,到时候是直着逃呢还是转着圈儿跑呢?得跑慢一点,小太傅体力可不行。万一跑得筋疲力竭怎么办?不过说起来,小太傅跑热了之后,脸肯定又要红了……
漫无边际地想着,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待李长安回过神的时候,悚然一惊:小太傅突然出现在跟前。李长安冷不丁地被吓得向后一仰。
“陛下——”活脱脱的哀转久绝。
李长安惊魂未定,魂儿又被陆落这一嗓子给吓跑了。
小…小太傅这是怎么了?
却看陆落,他离李长安不过一尺多的距离,猛地还向前一扑,差点儿就和李长安零距离了。此时陆落已经是涨红了脸,终究还是年轻人嘛,脸皮薄,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尽管心中很是羞.耻,陆落还是尽职尽责地按照剧本继续哭谏。
“先帝知臣谨慎,故托臣照料陛下,望陛下聪敏好学,以振天.朝……”陆落从先帝厚重的盼望说起,又说自己是如何有幸得了先帝器重,再说现在有负先帝重望,恨不能马上赴黄泉。但又害怕到了下面更加无颜面对,现在整天都吃不好……
陆落津津有味地听着。看起来他似乎是面色动容,神色悲戚,愧对于天愧对于地,更愧对于小太傅。仿佛只要陆落再多说一点点,他就能够顽石开窍。
可事实上,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太傅。心下好笑,刚才那副神态,还以为陆落要干什么呢,没想到是来这个。不过,他眼睛骨碌碌地转着,还真希望陆落多来几遍。
哎,小太傅是应当是真的吃不好吧,这都瘦了好多啊。小太傅的脸红扑扑的,比秋天的苹果还要诱.人,若是能够啃上一口,就好了。哎呀,小太傅演技真好,眼泪都留下来了,看起来好伤心,好想让他哭得更多呢——不好,小太傅是真的哭了。
本来是按照剧本来的,可耐不住陆落文辞太好,一时间悲从中来,满眼望去,似乎无边落木萧萧,全是凄凉。这么一来,他把自己给弄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陆落是知道的。可后面还有一句呢,只是未到伤心处,陆落也知道。他想,自己这也是为了家国情怀而哭,当然算是伤心处了。反正都豁出去了,假哭也好,真哭也罢。脸面这东西,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准备要了。这么想着,陆落哭得更无压力。
陆落生得极为好看。作为一个标准的文人,自然不会五大三粗。他整个人看起来颇为清瘦,可这种瘦弱,是清隽,如松如竹。此时大哭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难看或是好笑。
坊间流传的“小太傅,年十九”,前面的歌谣还有一段“十八岁,状元郎。骑着骏马京城游,羞得姑娘红太阳”。现在,这状元郎大哭的样子,是另外一种好看。
正是江南,烟雨迷蒙,堂前燕子,呢喃耳语,直让人心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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