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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恼火
    慰问的第一站,是医护馆。
    萧诚当年为西军立下的一系列制度中,要求西军的每个战营都要配备一名医师,数名救护兵。而在军司一级,则要有属于军队的医护馆,专门替军士治疗伤病。
    但这个要求,在这个时代委实太高。
    也只有最精锐的,最得看重的战营才能做到这一点,普通的军队,也就是一些俱备基本抢救经验的救护兵而已。
    但高昌,作为整个西州地区的中心,整个西域地区的经济中心,自然是不缺的。
    而且随着战事的扩展,这里聚集而来的医师越来越多,当然,伤兵也是越来越多。
    萧靖前来慰问,第一站自然就是这里。
    能够妥善、及时地救治伤兵,是对前线士兵士气最大的鼓舞。
    西军一直保持着如此高昂的士气和对萧定的忠心,在很大程度之上,便是一系列的制度,使这些普通的士兵们感受到了总管对他们的珍惜和爱护,因而也愿意替萧定卖命。
    不管是医护馆的设立,还是战死抚恤制度的落实,以及因伤残退役之后的安置,西军都切切实实地做到了。
    在西军之中,有一个禁忌是碰不得的。
    一个便是贪抚战死者的抚恤。
    而因伤残退役的这些士兵,绝大部分都安置在了兴庆府、兴平府的周边,官府给他们分配房子、土地、牲畜、甚至于老婆。
    而这些伤残士兵,回乡之后,也成为了最为西军最为忠诚的拥甭,外围防护线。
    因为他们都知道,西军存在,他们的福利才会存在,西军没有了,他们也就什么也没有了。
    农时耕作,闲时便组织青壮军训,便是孩童、女子,也要进行一些基本的军事训练。
    西军控制区域广阔,但麾下人丁稀少,这是最大的问题。
    人尽皆兵,便是一个必要的政策。
    这也是为什么萧定在眩雷寨一战之后,再无力出陕西去援助东京的原因所在。
    他真要强行出兵的话,整个西军治下,只怕就要乱起来了。
    即便是如此,吐蕃、西州还是在辽国的有意扇动之下发生了叛乱,至今还未平息。
    军虽强,奈何人少。
    一仗下来,辽国没有感到什么,西军却有切骨之痛。
    在西北,生娃多的妇人,是可以得到官府奖励的。
    两个是标配,三个以上,官府便奖励十贯钱,四个,便是五十贯,五个,便是一百贯。
    不过因为以前基数太低,所以即便采取了种种政策,可西北地区十余年人数的增长,也还是有限。
    爱惜丁口,是整个西军上上下下的共识。
    伤兵不少。
    有重伤卧床不起已经有些时日的,也有伤口新鲜,明显是刚送来不久的。
    一间大屋之内的通铺之上,睡了差不多二十个人,伤兵与伤兵之间,挤得很紧,很显然,床位有些告急,这也从侧面说明这场战事并不是很轻松。
    医护馆的周边,卫生做得很好,一股生石灰的味道依稀也能味道,进屋之前,萧靖先在外头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关于这些事情的制度,他是很熟悉的。
    很显然,西平军司在这个上面还是落实到位了的。
    踏进屋里之后,药草的气息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并不是太好闻,萧靖却是面色如常。一名医护兵,正在替一个伤了腿的士兵换药,看着萧靖在一众人的陪同下踏进屋来,不由略显紧张,手下稍微用力,大约是不慎碰到了伤口,那个伤兵不由得大声惨叫了起来,这一叫,那个医护兵显然就更紧张了,竟然两腿一软,不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郑吉华和雷德进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明明今天这里都已经打了招呼,安排得也都是技术娴熟的医护兵,就是为了在少总管面前展示一下,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不由都是狠狠地瞅了一眼医护馆负责官员,官员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萧靖却是不以为忤,竟是先弯下腰将那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医护兵拉了起来,然后转过身来,竟是从医护兵放在榻上的药箱里重新找出一卷绷带,亲自替那个伤兵包扎了起来。
    他手法竟然比这个医护兵还要娴熟许多,重新清洗,敷药,包扎,行云流水,转眼之间,就那那名伤兵处理得妥妥贴贴。
    直起身来,看着那名明显有些惶恐的伤兵,笑道:“没有伤着骨头,也没有感染,最多一个月,你便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伤兵连连点头,结结巴巴的,却是连话敢说不出来了。
    “少总管好本事,竟然连这个也会!”郑吉华不由连声称赞,看萧靖的手法,明显是受过专业的训练的。
    “总管的亲兵,每个月都会拿出一天时间来,学习各种急救知识!”萧靖笑着道:“我也是总管的亲兵,自然也得学习。”
    “少总管身体力行,倒是我们这些人懈怠了!”郑吉华回顾雷德进,“回头我们也要好生地手下都训练起来才行。一切,都得跟总管看齐呢!”
    萧靖微笑着没有答话,一个个地看过去。
    这屋里都是些轻伤兵,大体上都是能重返战场的。
    但另外一些屋子里,伤便越来越沉重起来。
    有的人,很明显即便是伤好了,也不可能再留在军中了,而另外一些,能不能活下来,当真要看老天爷的卷顾了。
    西军的伤兵死亡率在三成左右,其实已经是相当好的一个成绩了。
    即便西军的粮食再紧张,每年也会酿造数目不少的高度烈酒来药用,正是因为有了酒精的消毒,使得感染率大幅度降低,才让更多的人生存下来。
    可当真一感染,一发烧,那就只能看运气了。
    慰问最好的手段,当然便是发钱。
    一串串叮当作响的黄澄澄的铜钱,对于很多伤兵来说,指不定比药的效果更好。
    不过萧靖终究还是少年,起初那些轻伤兵他还能上手救治,面不改色,但越往后,看到千奇百怪的伤员,看到许多人肯定会不治的时候,脸色终究还是苍白了起来。
    有些心神不定地走出病房,刚刚一踏出房门,萧靖却又立住了脚步,不知什么时候,医馆中间的空地之上,竟然站满了人,其中竟然还包括了他刚刚包扎过的那个伤兵,此刻拄着拐站在人群之中。
    他疑惑地转头看着郑吉华,郑吉华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
    “你们想干什么?”雷德进大步向前,大声吼道。
    伤兵群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他吊着一支胳膊,头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只留了一张嘴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在外头。
    大步走到萧靖面前,单膝跪下,一只好手却是高高地举起了一叠厚厚的纸张。
    萧靖有些迷惑地弯腰想要扶起这个军官,但军官却是如同铸铁一般,纹丝不动,嘴里却在说:“回禀大将军,我们听闻少总管要来,心中有话,不吐不快,只求少总管能将我们的心声,上禀大总管。”
    萧靖接过这叠厚厚的纸张,却是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心跳不由加快,又看了一眼郑雷二人一眼,这才展开,不过只看了第一页,脸色便有些变了。
    这是一封劝进书。
    一看是这东西,萧靖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信的内容肯定不长,这后面的,只怕是士兵们的签名、手印等东西。
    他有些恼怒地看了一眼郑吉华,这种事情,要说跟前这二位不知晓,那真是把他当三岁孩童了。
    耳中听到郑吉华还在斥责这军官:“大胆,军国大事,也是你一个小小的都监能置缘的吗,来人,将他拖下去。”
    嘴里喊是热闹,事上没有人动。
    萧靖合上手里的东西,道:“你们的心思我知道了,这封信,我一定亲呈给大总管。”
    听到萧靖如是说,这个受了伤的都监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
    出了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慰问,不免就显得有些草草了事了。
    不仅是萧靖有些心神不属,便连郑吉华与雷德进也有些不安起来。
    他们能看出来,萧靖很是有些不高兴。
    萧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每进一营,便会受到一叠同样的东西。
    如此有组织的干这件事情,还欲盖弥彰,郑吉华雷德进这两个武夫,做事,还真是粗糙。
    回到第七营的军营,萧靖终于拉下了脸来,将厚厚的劝进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怒道:“郑吉华雷德进视我如稚儿,当我面还说谎,真正气煞人也!”
    杨富贵翻着这些东西,虽然识字不多,但大体上也看明白了意思:“少总管,我觉得这些人也没有说错啊,大总管为什么不能做皇帝?如今我们西军控弦十万,麾下子民数百万,疆域东西南北何止千里?”
    “这里头牵涉很多东西,那有这么简单!”萧靖没好气地道。
    杨富贵只觉得大总管当皇帝没什么问题,但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却又张口结舌起来,萧靖也知道跟他说不着,可身边又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不由得更是气恼。
    萧靖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吗?
    当然不是。
    张元早就恨不得萧靖能称帝,他的这种想法,若有若无地这些年来向萧靖灌输了不少,但是萧靖也清楚,这里头的关碍所在。
    二叔不同意。
    这两年,父亲已经开始把很多与二叔的通信交给他来看,透过这些信件,萧靖也知道了萧诚的主张,而萧定,对于萧诚不止是言听计从,简直有些盲从。
    深夜之极,一个人悄然地抵达了第七营驻地,看到这个人,连萧靖都有些惊了。
    许慎。
    西军谍探头子。
    这个人在西军之中素有千面之称,神龙见首不见尾,除了少数人见过他之外,其他人对于许慎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只是知道,在他的带领之下,靖安司在西北之地可谓是威名赫赫。
    看到许慎,萧靖顿时便觉得有了主心骨。
    许慎让萧靖觉得更亲切和更信任的缘故,是因为许慎,算是他萧家的家臣。
    许慎的老子叫许勿言,七十多了,如今还在东京之中替萧家守着老宅子呢!
    萧定派了人去接老头,老头不愿意挪窝,只愿在那里守着萧家的祠堂。
    “许叔,您从那里来的?”萧靖亲自替许慎倒了茶,坐下问道。
    “从上京道过来的,本来准备与郑将军与雷将军见一面之后就马上回兴庆府,到了之后听说公子在这里,自然要先来见公子!”
    “上京道如何?郑吉华说耶律贤适想要对我们动手,是真有这回事还是在骗我?”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对郑吉华和雷德进,萧靖已经有些不大信任了。
    “咦?郑吉华居然已经有了防备,难怪总管看重他,让他主持西平军司呢!”许慎点头道:“辽国的确在准备大的军事行动!”
    “耶律贤适真想动手?”杨富贵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都是兴奋之色:“许都监,那我是不是便可以留在这里?”
    “杨指挥使一听有仗打就兴奋如此啦,可别忘了你这一行最重要的任务!是上阵杀敌重要,还是卫护公子安全重要?”许慎翻了一个白眼看杨富贵,对这家伙,你说得隐讳了,他有可能听不懂,所以还是直来直去的好。
    “那自然是护卫少总管的安全更重要!”好在这一回,杨富贵倒没有犹豫。
    许慎呵呵一笑,接着对萧靖道:“耶律贤适倒算不得什么,关键是耶律敏!”
    “耶律敏?他不是属珊军统领吗?他不驻扎在中京,怎么跑到上京来了?”萧靖一怔。
    “我从上京道获得了确切的消息,耶律敏已经准备率属珊军出中京了,他很有可能取代耶律贤适出任西北军招讨使司总督,辽国承天皇太后,将北方以及西北方向的事情,几乎全部托附给了这个人。”
    “三万属珊军?”萧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耶律敏第一步,应当是先扫平乌古敌烈统军司的叛军余孽,但接下来,只怕就会觊觎西域了!”许慎吐出一口浊气:“因为我得到的情报虽然支离破碎,但里面都提到了黑汗国以及花刺子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