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还在看自己,韩念念深吸了两口气,笃定他隔这么远不一定能看清她到底在干什么,拎着小锄头,挺直了腰背走了过去。
“我刚在锄草。”韩念念主动开口。
男人确实没看清,而是问韩念念,“大姐,我头次来小山子乡,有点不识路,想你给指个方向。”
此地人习惯把“大姐”作为对女人的尊称,不管对方是老是少,要是喊你一声大姐,那就是很尊重的意思了。
得亏韩念念知道这个习俗,没多想,直接问年轻男人,“你说要去哪儿,或者说找谁。”
“我去乡里公社找吴书记。”
韩念念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渣系统的声音自动响起。
【颜值:95分
智商值:90分
情商值:90分
财富值:90分
善良指数:五颗星】
【宿主,颜值智商情商都远超平均值,还很富有呢,绝对是个极品男。】
韩念念心道还用你说?她眼不瞎,会看人。
和她平时看到穿清一色灰蓝中山装的庄稼汉大不同,男人穿了件尖领白衫,虽然衬衫的剪裁远不及几十年后那般合体,但男人肩宽身姿挺拔,能撑得起来,下穿黑色布裤,脚上是双黑色胶底鞋。
韩念念认得这种球鞋,黑力士鞋,几十年后反流行复古风,她也有双这种球鞋,只不过她的是白力士。
哪怕是看多了娱乐圈内各种款型的帅哥,韩念念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长得确实人模狗样,大概是当媒婆太入戏,韩念念不觉间就想打听人家结没结婚,存了给他说个对象的念头。
当然,也不能贸然跟他提说对象,还得要先套近乎再说。
“小哥,来我们小山子乡做什么?”
男人单手推着自行车跟韩念念并行往街上走,礼貌道,“我叫方知行。”
韩念念还算是个识相人,既然人家不想多说,她也不会多问,就直接带他去公社。
“这个点吴书记应该在家,一般下午两点多才会来上班。”
方知行抬手看时间,还不到十二点。
“大姐”
“打住。”韩念念抬手道,“我叫韩念念,跟别人一样叫我念念就行了,别张口闭口大姐。”
方知行从善如流道,“念念,街上有没有饭店?”
韩念念笑眯眯道,“乡下不是城里,没有国营饭店,不过倒是有供销社,卖酱油醋。”
方知行四下看了看,有些后悔,等办完事到市区至少得晚上,他应该带点干粮过来。
“这样,你带我去吃顿饭,歇个脚,我给你粮票和钱。”方知行跟韩念念打商量。
韩念念摆摆手道,“算了,我带你去我姑家吃一顿,粗茶淡饭别嫌弃就行。”
时下民风远比几十年后淳朴,虽说大家都难熬,但匀出一碗饭接济一下他人还是没问题的。
叶兰英还在烧晌午饭,听见外边有动静,伸脑袋出来看了一头。
“嫂子,这位同志来找吴书记办事,暂时没地方去,带他来家吃顿饭。”
叶兰英应了一声,没啥表情的冲方知行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咋城里人就尽爱往她家跑呢。
韩念念把人带进堂屋,韩桂娟不在,陈爱国正歪在炕上抽烟,韩念念把情况又跟陈爱国说了遍。
陈爱国忙起身,热络招呼道,“坐,快坐。小伙子来找咱们书记办事呐。”
大概是吃人嘴软,方知行笑了笑,实话道,“我是来跟吴书记商量,想跟他合作,在小山子乡办个养殖场。”
陈爱国一愣,随即追问道,“是哪个单位?”
“方大兴。”
闻言,陈爱国诧异道,“是方大兴酒家?”
方知行点头。
哪怕陈爱国这个没出过啥远门的庄稼汉,也听说过方大兴的名号。在陈爱国的概念里,方大兴和上海的瑞蚨祥、恒源祥一样,都是有响当当名号的老字号。
不同的是瑞蚨祥主营丝绸,恒源祥卖羊绒线,方大兴是家有三百多年历史的饭店。
“那感情好,咱们乡有山有水,办个养殖场指定没问题!”陈爱国点了烟袋,吧嗒吧嗒抽了两口,似乎已经能预见未来几年他们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越想心里越舒坦,陈爱国忙不迭对韩念念道,“念念,让你嫂子炒两个菜,再煮碗大米饭,小伙子大老远过来,可不能慢待了!”
韩念念哎了一声,转身去厨房帮叶兰英做饭。
堂屋里,陈爱国和方知行热络的聊着。
小山子乡背靠玉泉山,只有山脚下开了梯田,再往山上去土地贫瘠无法利用,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上头号召植树造林,山上虽然种了不少树苗,但一时半会都成不了材,无法给小山子乡的社员带来额外收入。如果能在山上养殖,对社员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和乡里公办的窑厂、水泥厂一样,养殖场也得往公家性质走,所以方知行才赶过来跟吴书记商量具体怎么办。
不大一会儿,姚家人陆续从外面回来了。韩桂娟一看家里来了个陌生小伙,诧异道,“爱国,这是哪家的?”
陈爱国道,“娘们一个,瞎打听啥,饭烧好了吗?烧好赶紧端上桌,我要跟小伙子好好喝一杯!”
炕几上只有陈爱国和陈卫东作陪,家里的女人不能上桌,都在厨房灶台围站了一圈,七嘴八舌的问韩念念。
韩念念把知道的都说了遍,又道,“他跟姑父说是来商量办养殖场的,听说是方大兴酒家的人。”
叶兰英跟陈玲都没听过方大兴,可韩桂娟却听过,她的反应跟陈爱国如出一辙,乐道,“那是要好好招待人家!这事要是成了,咱们日子可要比现在好过许多!”
韩桂娟乐得合不拢嘴,韩念念却听得犯糊涂。小山子乡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生产队,几乎每个队都养殖了鸡鸭猪鹅,并且分派指标给户下,像陈家,除了分派到养三只老母鸡之外,还负责承担一个猪腿的任务。
一个猪腿也有讲头。一头猪有四条腿,生产队一户人家通常承担一条腿,也就是说陈家是跟其他三个门旁邻居合养一头猪,养到年末得上交给生产队,如果达到了指标,生产队就给记上工分,最后把养猪的工分折算成钱。
不论是猪肉还是鸡鸭,流向城镇只有一个合法渠道,那就是走公社的肉站,等于是先卖给公家,然后由公家来调派分配。既然是这样,方知行又怎么能够光明正大的来跟吴书记商量‘走私’的事?
【宿主,据在下所知,像方大兴这种几百年的老字号在战火中幸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建国后多数老字号仍拥有合法经营权,几年前三大改造完成之后,这些老字号虽然名义上属公家管,但他们的后人仍旧能在公家的监视下自主管理,所以就算方知行在乡里办养殖场,必定也是公家知情并且允许的。】
韩念念恍然,简单来说,就是普遍现象里面的特殊化了。
吃完晌午饭,方知行坐了片刻,从裤口袋掏出五毛钱和两张一斤的粮票,搁在了炕几上。他给的这些已经远超国营饭店吃一顿饭需要的钱。国营饭店里五分钱就能见肉菜,两个大馒头只要八两粮票。
陈爱国一愣,随即道,“这是干啥?快收回去,粗茶淡饭值不了几个钱,太见外了!”
韩桂娟也道,“多个人不过多添双碗筷,哪用这么客气!”
方知行起了身,礼貌道,“叔婶,平白无故过来蹭你们一顿饭,也没带什么礼,钱和粮票你们一定收着,出门办个事总会用得着。”
出门办事,五毛钱庄稼人还能拿得出来,可粮票却是他们没有的。除了公社里的几个干部外出开会可以去粮站换点粮票,其他人没那个资格,老农民若是出远门干个啥,那得自带干粮水,否则连顿饭都吃不上,没有粮票,进了饭店但凡跟粮食沾上关系的,诸如面条馒头炒饼,都不能卖给你。
炒菜倒是不用粮票,可哪个老农民又舍得花钱炒盘菜干吃?
玲玲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少不得要跟大勇去城里置办些衣裳鞋袜,到时候肯定会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