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头撒发,一身并不合身内官打扮的蒙池国主李归元,跌跌撞撞的奔走在,曲折幽暗的地下甬道中,越过一处处或是阴森或是富华,或是原本守备森严的地下空洞;只觉五内俱焚、几要喘不过气。这一刻,他在极度的疲累、惊惶和地下空间的压抑下,眼前开始走马灯一般,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其中既有一母所出的弟弟,也有名义上的大母/老王妃;更有曾经极爱的宠妃,及其所生的子女。
乃至他的母舅,从小一直供养他长大;又赞助他入学和考取恩科,还想把女儿嫁给他亲上加亲,却猝死的那位老人。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最后都悄无声息的湮灭在,这片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中。
事实上,这套地下通道和空洞体系;在初代郡王选择定都于此,并在高处周边一截的宽敞台地上,建造宫城基址时,就已经存在了。只是经过历代国主不断拓展和营造,已变成一个秘密地宫网道。
专供历代的国主,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或是安置一些特殊的人和事物。乃至开辟出多处,用以主君私人享受,召集游宴、举办秘祀的场所;或是暗藏甲兵器械、储备钱粮物资的地下仓储点。
当然了,在其中也自然出现过,一些历代宫庭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乃至成为他们生命结束之前,最后承受折磨和处刑的终结之地。但直到李归元当权,这些不断拓展的地下空间,才真正派上用场。
在他不遗余力的营建和投入之下,这里变成另一套地下宫城,更代表生聚实力多年的成果。但这一切都随着那位谪仙人的出现,转瞬化做了灰飞烟灭;而在他身边,也只剩下几名灰衣褐袍的内官。
他此刻唯一的指望,就是留在地下网道和地宫中,那些阻敌断后的机关布置;还有被释放出来,那些未曾训顺完全的兽兵、傀军和神行卫士;能够有效的阻挡和缠绊住,可能存在的追兵一二……
原本是他了多年时间,投入财力、物力无算;不遗余力的尝试和调制,才积累下来的重要底牌;只待起兵之后,投入那些关键战场,或是秘密铲除特殊妨碍,但现在只能用来争取一线保命之机。
他毫无疑问失算了,严重的失算了;错估那位讨捕御史,所展示出来的能耐和手段。更没有想到,这位本该被各种手段,羁绊在南方的谪仙,居然敢丟下所有部属,在最后一刻直闯他的誓师大军。
现在,他在明面上的所有图谋和设计,已然被公然破坏了;私底下进行的那些事业,只怕也隐匿不了多久了。接下来,他只能进入深层蛰伏,躲在暗处推波助澜,竭力将后续的乱象都归罪于对方。
毕竟,他好歹是朝廷认证的河中宗藩之长,当代的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居然被区区一个来自中土的讨捕御史,逼的走投无路、生死不明。这无疑是顺势挑起乱端,令其成为河中众矢之的的契机。
那位谪仙人再怎么神通厉害,终究是一个外来人;而李归元作为国主,已经在位多年。无论是早已被他经营得,相当稳固的蒙池国境内;还是在多年布局之下,已经渗透到了方面面广大河中之地。
李归元所拥有的底蕴和势力,都不是一个“妖异讨捕”“总巡御史”,可以轻易摧毁和破坏掉的。只要能够在这里逃出生天;他就自有相应的信心和底气,与之长久周旋下去,乃至重新挽回局面。
就在李归元格外漫长的疲惫,与极尽煎熬的思量间;突然迎面吹来的一阵清新之风,让所有人不由的精神一振;紧接着,一道斜向上方的出口,随着被外间打开的隐约天光;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在这处出口处,更有一队甲兵守卫着;主动迎上前来盘查和询问。在见到李归元的刹那,不由脸色大变,连忙将其簇拥在其中。这时后方的幽深洞道中,也传来隐隐的轰鸣声,震荡下些许沙土。
然而,李归元却是表情略微一松;那是被留下作为诱饵,兼带断后的死士;放开了事先布置好的机关,让通往此处的洞道,相继塌陷和掩埋起来。除非对方有移山填海之力,否则只会在地下迷失。
然后,一言不发的李归元,再度换上一身,普通士卒的军衣包头;又披上一件装样子的锁链背心,随着这一队甲兵走出,茂盛的荒草和扭曲树木,所遮掩的秘密洞口;出现在一处下陷的小裂谷中。
沿着下沉的地势,还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再度遇到了,位于裂谷中的秘密营地;更多隐藏的武装人员,从狭窄的两侧山壁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穴中冒出;更有一名须发雪白老者,凌空飘落下。
只见他长须及腰,气色丰润,宛如正当稚龄的童子一般。见到这名道貌仙风老者的刹那,被众人搀扶的李归元,这才露出一丝释然,急促道:“阴老师、云先生!快掩护寡人,火速离开此处……”
“……”然而,这名老者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即无风鼓动大袖,顿时就甩出一团宛如活物的云气;落在了李归元等人身后的裂谷中。又迅速自行扩散开来,转眼就弥散成大片斑斓的朦胧烟瘴。
紧接着,在沙沙的爬行声中,有许多受到无形驱使的蛇虫,从一侧的山壁裂隙中,相继冒了出来;又蜿蜒的汇聚向烟瘴笼罩的裂谷范围。而这些蛇虫看起来体型硕大狰狞古怪,毫无疑问带着剧毒。
仅仅是少许口涎滴落而下,蒸腾出来的气息,就像附近的草木迅速的发黄下垂、枯萎凋零。然而下一刻,像是涓流一般相继涌入烟瘴的蛇虫,却在卡卡作响的细碎声响中,相继失去了活力和动静。
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冷风,从烟瘴中冷不防吹了出来;也让李归元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随着扑面而来的森森冷气,远处弥漫烟瘴中,突然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奔踏,以及践踏而过的噼啪脆裂声声。
下一刻,另一名不知何时,悄然站在高处横处树梢的高冠儒士,却是运气激烈摩擦了手中,一对宛如圆圭的古朴青铜物件。刹那间从青铜圆圭的裂隙中,迸射出大蓬的火,又激射喷涌在烟瘴中。
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炽焰飞溅,瞬间点燃了斑斓的烟瘴;又在狭窄的裂谷中爆燃开来,化作橘红色的数十丈火海;瞬间就将所有笼罩其中的树木草,烧成寸寸断裂的焦碳、焚毁成满天的飞灰乱舞。
但就在极速膨胀,又收缩的火云中;几乎毫无阻碍的冲出,一具浑身燃烧、烟气滚滚的漆黑甲骑。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挥槊就掷,瞬间贯穿迎面喷涌的火如柱,将高冠儒士连同青铜圆圭一起击飞。
但随后又听吃啦一声,从山壁上的某处洞穴,迸射出一条曲折蜿蜒的电光;却被冒烟的漆黑甲骑,另手挥出的惨白盾面挡下。虽然在烧灼空气的臭味中,当场崩裂成飞舞的碎片,却未能影响分毫。
反被发现了偷袭者的藏匿处,猛然投射出一大股霜气的短矛;瞬间在洞穴中爆裂蔓延的冰霜,将其冻的惨叫不已;从洞中滚落下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影;有慌不择路的踏空失足,坠落下方草木中。
但更多从山壁上、洞穴中跃下的奇人异士;还有带着拘束器械的异兽,完成初步变形的各色鬼人;也再度包围了这具,浑身冷气森森的漆黑甲骑。又从上下左右前后,宛如铺天盖地一般发起攻击。
这时候的李归元,已经再度奔逃出了一段距离;来到了裂谷的尽头。一处多条垂落的飞瀑,形成的地下积水潭前,对最大一面瀑布背后,大声喊道:“快,快,把所有的伥怪、兽母,都放出来。”
下一刻,从哗哗奔流的瀑布中,骤然探出一个硕大如门扇的头颅;紧接着,偌大的头颅就突然就从颈部断开,重重滚落在下方水潭中,瞬间砸溅起大片的水,也撒得猝不及防的李归元馒头满脸。
“西河殿下,你是在指望这玩意?”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激荡的飞瀑水流;一下子将李归元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