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对的,所以小六就闭嘴了。
最后一个从船舱顶层下来的是苏乱苏大二爷。他老人家拿着一只肥蟹腿边走边啃,边啃边嚷嚷:「是谁啊?是谁那么大胆敢欺负我的乖曾孙了?三儿小孙孙,谁欺负了你你尽管跟曾二爷爷说,曾二爷爷包准叫阿岷那小子把那个人打到生活不能自理,帮你出气。」
小三睨了苏乱一眼,压下苏乱叫出那声「三儿小孙孙」时想揍人的冲动,下巴微抬,指了方向让苏乱自己去看。
苏乱把脑袋伸出栏杆外。当他看见聂夙一边乘风破浪一边弱弱地喊着:「……杀人啊……苏三杀人啊……」他就笑得花枝乱颤。
「呦,这孽畜怎么还没死啊!」苏乱跟着转头对小三说:「放水流是要流到什么时候才要得了他的命?怎么不干脆淹死算了,抛绳子给他干嘛?」
小三方才本来还站得很直的,可慢慢身形就有些歪斜,脸上也多了点痞气。他道:「老子能那么快让他死吗?早说好了要好好招呼他,不虐得他哭爹喊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两个宝贝师弟和被他弄死的那些人的仇谁来报?」
小三的两个宝贝师弟在旁边乐得都快跳起舞来了。
宝贝、宝贝,听到没有,他们是宝贝!
而且两次、两次,听到没有,师兄叫了他们两次宝贝!
唉啦,现下死掉都甘愿了。
◇◆◇
小五、小六正乐着,那头王太守见着苏乱先是揉揉眼,接着不可思议地喊道:「苏大二爷,这不是苏大二爷吗?」
苏乱回头,看见个挺着大肚子的中年人,瞥了眼,回道:「呦,这是谁啊?」
王太守激动地道:「大二爷,是我,当年在苏大爷麾下押粮草的小兵王守忠啊!这些年都没您的消息,简直愁死我了,前些日子收到您出现在将军楼前的消息,我还以为是别人乱传的。」
苏乱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跟着聂夙来的对吧?听说你们交情不错。」
王太守立刻正色说:「哪是!小的这是忍辱负重往苏家探消息,这才和聂夙走到一块。小的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等机会想查出当年苏家大乱的原因。」
苏乱瞥向他的肚子,淡淡不语。
王太守脸就红了。「这将军楼嘛,总是要应酬应酬。应酬多了,不小心就把肚子吃大了。」
国字脸的汉子这时听得聂夙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弱,立即再对小三道:「你这刁民,屡劝不听,就算你们有深仇大恨,那也该把他送官法办才是!」
小三也不在乎,他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小五、小六立刻闪到他身后,看似立着给他师兄充门面,实际上却是知道酒量不好的小三已经在晕了,所以一人一手撑在他家师兄身后,免得师兄软了,在别人前面失了面子。
小三对那汉子说道:「送官?如果官府有用,当年聂小三和他娘怎么会死了都没人知道?两个活生生的人消失了,户部每三年一次的普查也应该查出点东西来吧!可就我所知,从来无人闻问。现下,事情落在老子手上,就得用老子的方法解决,一报还一报,老子做事就是这个样子,你看不惯,叫官府的人来抓我啊、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汉子口拙,说不过小三。他看向一旁的户部尚书甄为民,甄为民和其余一干人等没再说话。
这苏三在所有人眼里就是尊大杀神,碰上了被一掌打成灰都有可能,要官府遣捕快抓他,那是叫人去送死呢?送死呢?就是去送死吧……
一片的静默间,三爷突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那些人,尤其是长着国字脸的汉子。
「你们应该叫官府的人来抓我的!」小三痛心疾首地道:「要有矜持……不对,要有坚持!现下连吱都不敢吱一声,刚才的义正词严全都是放屁吗?听人说两句话就动摇了,我操,你们个个都是官,多少百姓在你们的看顾之下……」
「师兄真的醉了。」小六低声对小五道。
小五点点头,唤了一声:「流朱。」
这头小三还在对那些当官的训话:
「你们肩上担的是国家、担的是天下,随随便便就让人吓唬了,那外族人打到城门底下,是不是也吼一吼,你们就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啦!到时候你们还用不用活、百姓还要不要活、皇帝还能不能活……我说啊,老子说过的话要牢牢记住知不知道!在其位、谋其政、尽其职、担其责,到死都不能忘记!给你们当官当将军不是让你们摆显用的……尤其是你!」
当小三用手指指着那国字脸的汉子,流朱已经走了过来,轻声说安排好清静的厢房了,小五、小六也就半扯半抱着小三离开,也不管小三还在坚定而努力地教训那些个不成材的家伙。
「赖在京城做什么,给老子去守边疆、打马贼!」小三骂着。
百里三这生这世只要操心他们两个就够了,其他人全都滚远点,师兄的训斥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不相干的人不值得师兄费心。
◇◆◇
把小三架到船舱里头的厢房后,小三突然就安静了。
如果不是小三的眼神发直,小五、小六拿着侍女端来的水盆拧干巾子替他擦脸擦手时,他动也不动地乖乖任双子摆布,还真看不出来小三醉了。
小三低头看着在他身上忙个不停的小五和小六,这时小五刚好抬起头来,对上小三的视线后,微微一笑。
小三呆呆地看着小五,然后才从回忆里找出这人的模样,发觉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后,便摸了摸他的头。
小六见况也把脑袋往小三手掌蹭了蹭,小三拍了小六的脑袋一下,然后呆了呆,又轻轻摸了两下。
小三这时忽地喊道:「流朱。」
原本就在门外守着的流朱立即进来,把房里的侍女打发出去后道:「三爷,流朱在这儿。」
「别让聂夙死了,靠岸后捞起来塞小半颗丹药吊着他的命,其余的你处理。」小三慢慢地说着。
「流朱明白。」
「先出去吧!」小五见小三吩咐完流朱后久久没说话,于是做主意让流朱离开。
小三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脸本来就嫩了的他在喝醉的情况下看起来似乎又小了一些,没了那些傲气锐气,一踏动京城的三爷愣是成了乖巧无害的小白兔,让人直想揉他的脸。
「离回到京郊码头还有一段时间,师兄要不要先躺下休息休息?」小五问道。
「……」小三听着,却好似听不懂小五在讲什么,只是抬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小五被小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心跳都乱了拍子,但仍是故做镇定,开始脱起小三的靴子来。
小六也替小三把梳好的乌发散开,然后三个人上了床,小三脑袋枕在小六腿上,双脚则搁在小五身上。
「睡一下,把眼睛闭了吧!」小五温柔地道。
「……」小三嘴巴开开,似乎想说什么,但思绪涣散,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苏家的人……」
小五对小六说道:「按按师兄的穴道,他今日喝了太多酒,免得明日起来后头疼。」
小六点了点头,而后揉起小三的脑袋来。
小五跟着才接下小三的话。「是,我们知道你不是苏家的人。」
「……」小三又恍神片刻。「我也不是聂家的人……聂小三予我有恩……我答应了他……」跟着似乎词穷,皱了皱眉头,想不起来应该要说什么了。
小六揉了揉小三皱皱的眉头,虽然不明白小三在说什么,但却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话:「师兄是神仙谷的人,我们都从师父姓,你排行第三,叫百里三,我和哥哥排行第五第六,所以叫百里五和百里六。」
「……」听到小六的话后,小三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对……」
小六揉着小三的穴道,小三舒服地哼哼了几声,闭起眼睛动也不动,似乎睡着了。
小厢房里唯一的窗户敞开着,回程的速度快了一些,微带着水腥味的风吹来,两岸美景尽收眼帘,这一刻的无声恬静而美好,三人自成一世界,无人打扰。
◇◆◇
船一靠岸,小三的眼睛就睁开来,小五、小六原本还以为他在睡觉,谁知小三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起身下床就往外走去。
愣了一下,小五、小六连忙追上,一个喊着:「师兄,你还没束发!」一个喊着:「师兄,你光着脚!」
于是有些混乱地,小五、小六一个抓着小三的脚,试了好几次才把靴子穿上去,一个则手忙脚乱地帮小三把乌发牢牢束好。
流朱处理得好,下船的时候没遇上人,只有一辆空马车在江边等着他们。
远处传来苏乱的呼喊,小五只是回头望了一下。苏乱这会儿肯定是吃饱了,才想起小三那日说到一半的身世之谜,可小五没想让小三在这时候见苏乱,小三正醉着,他们得护着。无论是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小三醒来再说。
小三往回京的路上走去,连看也没看那辆马车,小五连忙说:「回家的路毕竟有一段距离,师兄你还醉着,用走的回去不太妥当。」
小三先听到「家」,又听见「醉」,当场嗤了一声说:「大男人皮糙肉厚,就这短短一段距离搭什么马车,又不是小姑娘,娘哩唧唧的!更何况那点小酒醉得了本将军吗?本将军醉了还能走得直直的吗?」
说罢还就真的直直地走,只是前方拐弯处长了许多树,三爷这般直直走,还走得忒快,小六差点没来得及拉住小三,让小三撞树去。
小六抓着小三走回来,觉得他家师兄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可爱,喝酒不认醉可爱,呆呆地跑去撞树也可爱。
小五则是一听见小三脱口而出的「本将军」,就晓得小三这真是醉得不轻了。
两个人合力想把小三往马车里塞,可三爷牛脾气一来倔得要死,不但一脚把车轮踢歪,还靠着小五、小六借力使力,扬起腿来往上踹,把车厢踹出了一个大洞来。
对一个从来死任理,而且醉了就无法交谈的人而言,同他说再多话也没用。
小五、小六只好放弃马车,让他们家师兄挣脱开来一路往前走。兄弟俩偶尔拉着这三师兄别去撞树,然后小心翼翼地护送这位大爷回京城。
小五、小六的心思全放在小三身上,也没特别注意小三往哪走。直到小三停下步伐抬头一看,五、六两人也跟着抬头看,结果「喝――」的一声通通吓一跳。
那是一座门前有着两只石狮子的大宅邸,门上漆着朱漆,红漆大门上头挂着一块牌匾。牌匾和将军楼是一样的,黄金铸成,上头刻着金灿灿的两个字――
「苏府」
小三很自然地抓住门前铜环用力敲,边敲边吼:「开门呐,本将军回来了,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是怎么回事,我哩个¥!……」
小五连忙捂住小三的嘴巴,和小六半拉半抱地搂着小三,一路把他拖回家里去。
◇◆◇
小三这回喝醉酒有些折腾人,小五让这宅子的管事癸子去煮了碗解酒汤,待汤好端着往小三厢房里走,到了门口处,却听见小三叽叽咕咕地胡言乱语不晓得讲些什么,而小六则很认真地听着,无论小三说什么,他就直点头,还时不时应上一两句话,认真得很。
看着两人如此自然和谐地待在一起,小五眼神暗了暗。
小五一直明白,从以前开始小三就喜欢小六比喜欢他多一些,纵使如今他与小三有了肌肤之亲,早小六一步和小三走到一起,但那不过是自己早发现对小三的感情,所以磨着泡着打死不放手,最后将军冢外雪境荒原上出现契机,让他因此得到机会罢了。
喜欢一个人,而那人也允了你,本应从此无憾,但小五却仍是不安。
小三的性格注定他不会是沉溺于爱之人,自己想要完完全全拥有他,那得等到铁树开花,小三乐意才成。
而小六,那是他最亲的兄弟,是从他身上分出去的另一半。小六也喜欢小三,只是小六自己还没察觉到这份喜欢有多深,倘若有一天小六明白了,小五不知该怎么对小六解释自己和小三的事情,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兄弟。
他们曾是同一个人,亦是不同的两个人,两条魂魄共用一颗心,那颗心只为了一个人鼓动,曾经的苏三横,今日的百里三。
小五静静在房门外待了一段时间,等到解酒汤都凉了,小六还很有耐心地在陪小三说胡话。
就在小五沉默地看清这一切时,癸子突然出现在他身边,低声说道:「五爷,阿辰说刚刚有一批人跟着您与主子、六爷回来,但还没到家里就被他截在外头了。」
「……」小五沉吟半晌。「苏谨华派来的?」
「是苏家军。」癸子道。
「阿辰以一对多,受伤了?」小五问。
癸子愣了一下,道:「受了点小伤。」
「带我过去看看。」小五说:「师兄需要休息,这时候别打扰他。」
癸子应了声:「是。」随即先走半步在前引路。
小五随之在后,暂时离开了小三与小六。
自私与妒忌向来就是情爱中的一部分。虽然知道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但爱上了,就会有。
然而那是自己的弟弟,与自己心意相通、一起长大、全心全意信赖着他的弟弟。
他不能让他伤心。
◇◆◇
没发觉小五来了又走,房里的小三还在使劲地念着什么将军、什么双狼、什么出兵迎击的,小六忙着帮小三解衣让他睡下免得隔日精神不济,可小三就是万般不配合。
直到束发放开了,靴子脱下了,外衣也一层一层地扒到只剩最好的亵衣,小六松了一口气,就要把小三推倒上床时,小三忽然间揪住小六的衣襟,结果一个不稳,两个人同时往床上倒,接着一个不小心,小六把小三压了。
小三被压得「噗」了一声,胸口里的气给挤了出来。小六吓了一跳,立刻撑起自己的身体,怕把小三给压坏。
小三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小六,伸出双手把小六的衣襟抓得紧紧的。
身躯与身躯隔着两层衣料相碰触着,小三嘴唇开开合合,唇瓣的色泽带点淡淡的粉,由上往下望,就只这么一眼,竟叫小六心口怦怦地乱跳起来。
小六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想把自己的视线从小三脸上移开,但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做起来却是万分艰难。
师兄这张脸简直是杀人利器啊,小六都觉得自己的魂魄要被吸进师兄那湾水汪汪的眼睛里,这辈子都招不回来了。
「你干嘛压着我不起来?」小三吐息间还有些酒味,混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让小六差点想把脑袋钻进小三怀里乱蹭。
还有,还有师兄醉酒后双颊粉扑扑的,让人真想在他脸颊上咬一口。
可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咬师兄一口师兄的脸肯定会痛的吧,但小六就是无法抑制这样的邪恶念头从心里面窜出来。
小六伸出手,抚了抚小三红润的脸颊,以为这样可以减少心里头奇怪的想法。
但他错了!
在抚上那片柔软的肌肤后,小六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低头轻轻一啃,在小三脸上留下一个咬痕。
突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小六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直直看着小三。怕他家师兄一生气,把他往床下踹去。
谁知,这时小六却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接着有道天籁般的嗓音来到他的耳朵旁:「干什么啃我的脸,你属狗的啊?」
咦,师兄没生气?还很温柔地对他说话!?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师兄喝太多酒把脑袋喝坏了吗?
这怎么行!
小六犹豫地起身,觉得应该去给小三请个大夫来看看。师兄身体最重要,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不要动来动去!」小三扯着小六的衣襟说,「你晃得我头晕。」
「是不是很难受?」小六一听,连忙摸了摸小三的额头。
小三却朝小六笑着,那种温柔的表情,小六这辈子从未看过。
小三把小六拉下来,鼻尖与鼻尖几乎要碰到一道了。就在两人间只有这么近的距离时,小三下巴微仰,一个若有似无的轻吻落在小六的唇上。
那一刹那仿佛一道九天玄雷朝着小六脑袋打下来,劈里啪啦地,把他的脑子打成了浆糊,许久都回不了神。
师兄亲他了……
师兄亲他了?
师兄居然、亲、他、了!?
而且还是主动的!
老天爷啊――
小六激动得都要发抖了。师兄不但亲他,而且还好罕见地没有打他!
今天是什么日子?老天爷发好心了!他要去拜神还愿吗?
小三拍拍小六的脸颊说道:「好了,我要睡了,你去和小六一起睡,让小十四留下来……唉,不对……小十四现下当皇帝了……不能让他留下来……」声音慢慢停歇,小三歪着脖子睡了过去。
咦,去和小六一起睡?小六没注意到别的,只听见这一句。
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么说,师兄以为自己亲的人是哥哥吗?
可是师兄为什么亲哥哥?还那么温柔。
师兄为什么就没想到亲我呢?既然师兄亲了哥哥,那应该也要亲我才对啊!可是师兄的笑容不是给我的,是给哥哥的!
今天难得没把脑袋放在别人家的小六察觉了小三话语中的含意,唇对上唇后的满腔热情突然被一盆冰水浇熄,万匹马儿奔腾呼啸地跑过去,把他脆弱的小心肝踩得碎裂一地。
将小三的歪脑袋摆正放到枕头上,替他盖好被子后,一时被刺激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的小六委屈地缩在床铺角落,看着他家师兄。
「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小六这么想。「不然怎么师兄会亲哥,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却从来没亲过我!」
「我被排除在外了!」可怜的小六哀伤地想。
第二章
隔日,小三在晨光中醒来,他睁开眼,而后迷茫地想着自己这是在哪里?
腿好像让什么给压着了,小三歪着脑袋往下望,就看见小六抱着他的腿一边摸一边蹭,还从脚掌一路蹭到他大腿上。
初醒那阵短暂的迷糊过去,小三发现小六这破孩子动作迅速,脑袋就要蹭到他胯下时,那张脸顿时黑掉,跟着一个抬脚,瞬间就把小六踹下床去。
「唉?」小六莫名其妙滚摔到地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是被他的亲亲师兄给踢了,接着想起昨晚师兄亲了人之后才说想亲的人不是他,顿时不由得眼眶泛泪,心窝处疼了起来。
小三看小六像被虐了的小媳妇般委屈地看着他,那梨花带雨的眼神让他浑身一抖,浑身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干什么!」小三有些恼怒地吼道:「踹你不成吗?你脸都要埋进我裤裆里了,要不踹醒你,还真让你贴上来啊!从小到大睡觉都不老实,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小六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睁着小狗一般的眼睛哀伤地道:「师兄这是嫌弃我了?我是因为冷才抱着你的啊!以前每回睡觉都这样,为什么今天不行啊?」
其实每回睡觉小六都会扑上去,小三也都会踢回来,只是这时的小六忘了这个。以往没放在心上的事情,因为昨日那个吻而重新上了心,事情一上了心,也就各种委屈寂寞冷了。
「师兄踢我又说亲错我……」小六一直想着这件事。「他想亲的是哥哥……」
小三怒道:「谁嫌弃你了!冷了就该盖被子,秋雪都快来了,你放着棉被不盖缩在床角,是想冷死吗?都几岁人了,还不懂照顾自己!病了怎么办!」
坐在地上的小六这会儿正自顾自地伤心着,当下没发觉小三看似严厉的言语后所隐藏着的关心,他只当自己如果是小五就好了,他哥最近不但成招师兄疼,人也整个不一样了,像是一下子多长了二十几岁,看起来沉稳好多。
小六越想越觉得不被喜欢,一脸难过的模样,活脱脱就像个被坏婆婆欺负了的可怜小媳妇儿般。
小三看小六那比他高比他壮的身躯摆着一副弃妇相,当下背脊一阵恶寒升起,鸡皮疙瘩又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小三磨了磨牙,忍住想鞭死这破孩子的冲动,怒道:「你那什么表情?一脸仇大苦深就算了,还缩得像颗球,给老子男人一些,脑袋清醒一些,老子是教你这么做人的吗?要是看得老子反了胃,也同那孽畜一般把你扔下江里放水流你信不信!」
小六闻言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小三,他声音高了许多,惊骇地说道:「师兄,你居然把我同那孽畜比成了一路货!我是你教出来的,自然是心美人好、品德高尚,在家会煮饭,出外给你长脸的啊!」
跟着,小六突然一阵心酸,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计较说出来。「其实我知道,哥比我聪明、比我冷静、比我懂事、比我厉害所以你比较喜欢他……」小六说得一个流畅,句子都不带停的。「跟哥一比,我就是落得和聂夙同坎的。我还知道有时候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哥哥,就是你们单独在一起了,没叫上我。」
小六言语中弥漫着淡淡的哀伤,仰望着屋梁道:「反正你们俩就是一样聪明,一样厉害,你和哥有话说,只我一个笨的,老是犯错被你罚……」
小六突然想起了一支曲子,贴切地形容了他目前的模样,他难过地用那把破锣嗓子,咿咿呀呀地唱道:「我就是一颗黄花菜,公公不疼、婆婆不爱……」
小三顿时被道天雷打了个外焦里嫩,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这谁教的?这肯定不是他教的!
三爷是个爷儿们,打生下来到现在,性格脾气比乌钢制的擎天战戟还硬,从没软弱过半分。他认为男儿性该如此,铁铮铮的汉子,血流光死了就算了,软弱那种东西是跗骨之蛆,绝对不容许存在。他是这样,小五、小六也该是这样。
谁知小五一朝陷在情爱里,悲秋伤春苦瓜子脸,说啥没他这辈子就没意义。娘哩个唧唧,活着的意义是要自己找的!要是有一天,他魂飞魄散了个去,难不成他也要跟他去?我衔个去!
打将军冢一趟回来后,当哥哥的小五好不容易好了,哪知他还没多喘几口气,又换这个当弟弟的小六开始犯病。
「……」小三脸色黑黑的。他下床摸了摸小六的额头,没有发烧,抓起小六的手腕切脉,也没走火入魔。
小三随之一掌朝小六后脑勺扇过去,吼道:「这跟谁学的曲啊?乱七八糟不知所谓,害老子一大早就胃不舒服,等一下还让不让人吃饭啊!」
小三的武功不是白练的,那力道让小六一阵头晕目眩,要再多使些劲,绝对死人这个小六相信。
「小八教的。」师兄生气了,所以小六很没义气,立刻卖了赵小八。
「又是那破孩子!」小三咆哮。「早叮咛他不许带歪你们,还敢明知故犯!最好别让老子在外头碰见他,见他一次,老子撕他一次。破猴孩子!」
跟着小三怒视小六,吼道:「把那首曲子从脑袋里摘掉!老子要是再听你唱一次,就挖个坑把你种进田去,让你当一次真正的黄花菜!地上坐够了没,够了就去煮早膳,今日炖鱼汤,去捞条五斤的鲟鱼来,起锅前多加些姜,治反胃!另外鲟鱼和鲟龙鱼会分吧!你要捞错把老子养的鲟龙鱼苗给捞了,老子就把你的脑袋扳下来当球踢!」
小六发觉小三的耐心就快用光了,见他家师兄越来越不爽快的脸色,也晓得继续窝在地上不煮饭,师兄生起气来,真会把他的脑袋扳下来当球踢。
小六从地上站了起来,讪讪地道:「那个……师兄……其实我还想问问……那个……就是……我、我和哥同胞生的,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你喜欢哥哥的话……那、那能不能也喜欢我一点点啊……一点点就好……」
小三的回答是:抽出了弑龙索――这条天地间最为凶残的鞭子。
小六一见弑龙索马上就萎了。他灰溜溜地跑掉,而且边跑还边伤心地想赵小八教他的曲子还真没错,有远见,远到见着了他的将来――
「我就是一颗黄花菜……呜呜呜……」小六边吸着鼻子边幽幽地唱:「师兄不疼、哥哥不爱……」
那声音是,有多可怜就多可怜。
当小六不着调的歌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小三耳里,小三真有杀人的冲动。
双生子本来就一样,他给小五、小六的也全都一样,从未偏颇过。
只是小五这苗子种着种着竟歪了,把一颗心挂在自己身上。
可小六心思单纯,以前也没见他有这些想法,明明长得好好的,怎么也同他哥一样歪了?
难道是那啥鬼的双子连心心有灵犀,哥哥歪掉之后弟弟连带一起歪?
他本还想清完京城这些烂帐后找个好姑娘让小六成家的,看样子只得缓一缓,先把小六揍清醒再说,否则日后一不小心误了人家姑娘,那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小三按着有点疼的脑袋下了床,这两兄弟生下来就是给他找事的,让他一刻都不得安生。
简单梳洗过后,从衣柜里捡了套平日习惯了的灰衣穿上。
当小三迅速收拾好自己,跨出门槛时,就见小五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出现在房门口。
「师兄醒了!」小五带着浅浅的笑容,将热汤递给小三。
小三也没问那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有毒,再看汤水色泽以为是菊花茶之类,想也没想便一饮而尽,结果,这个错误的判断使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小五把小三手里的空碗拿走开,嘴角愉悦地勾起,在小三背上拍了拍,说道:「解酒茶是我特地让癸子煮的,你昨天喝了太多酒,我怕你今日不舒服。」
小三恶了一声,脸色扭曲。「癸子这手艺实在不行,天生少了根筋的,教了几年煮出来的东西还是一样。」
「很难喝吗?」小五问。
「你说呢?」小三眉皱得死紧死紧地。
「我尝尝是不是真那么难喝。」小五低头吻住小三的嘴唇,连声招呼都没打。
小三一惊,差点抬脚朝小五踹去,可猛地想到小五和自己早不是普通的关系,他是答应了人家的,于是只得把已经抬起来的脚困难地收回去。
小五眼角带笑,借着小三的包容,趁着小三挣扎,舌头闯入了小三嘴里。
小五的吻不像他外表那般公子翩谦、温文儒雅。他的舌头四处扫荡,以占地为王之姿把小三嘴里能吻能舔的全部仔细舔过一遍,直到小三被这令人发指的吻吻得没气,将近一刻钟的时间呼吸紊乱,龟息功都要自行运转起来,小五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小三的嘴唇,放过了他。
临退开前,小五暧昧地在小三湿润的双唇上舔了舔,表达他的依依不舍。
小三的脸微烫,膝盖有点软,他抬起手要把小五留在唇上的口水擦干,小五见着反抓住小三的手,一样是温柔浅笑、一样眼里盈满爱意,他先吻了小三的额头,再吻了小三因他的靠近而微微闭起的眼睛,后吻了小三的鼻尖,又吻了小三的脸颊。
「全是口水……」小三有些抱怨地说着,但却也没推开他。
小五心里高兴,又知过之犹不及,就算再怎么喜爱眼前这个人,恨不得能把人揉到他心坎里去,但小三才刚开始试着接受他,绝对不能把人给吓跑。
一点一滴,滴水穿石,他告诫自己要有足够的耐心,一天一天,一些一些,把自己的身影慢慢融进这人的心里。
想要爱能有多深,就得付出多少的努力。
突然,在这一刻,长廊远处传来小六开心的声音。小六中气十足地喊道:「师兄,我抓了条准五斤的鱼!你看看这是不是鲟鱼!」
原本还黏在一起的小三与小五瞬间被惊到,立即弹开。但小六愣愣地看着他们,早见到了以暧昧姿势抱在一起,拥吻的小五与小三。
四周一片寂静,三人目光对视,小六惊呆、小五尴尬、小三沉默不解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流动,所有的声音瞬间失去,安静得可怕。
小五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他慢慢地开口,声音干涩地朝自己的弟弟喊道:「小六……」
小五的一句小六,吓着了怔愣着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