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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不知过去多久的光景,商音隐约觉得那吵人的雨声好似停了,而她则朦朦胧胧地睡了个囫囵觉。
    睁眼时,放下纱帘的窗后有靛青的天光渗进来,万象冥迷幽清。
    应该快到寅正了。
    目之所及处,原本坐在跟前的隋策此刻正歪头靠在床柱上,他手中还拿着那本随手捞来的《花草莳养论》,睡相既沉且狼狈。
    商音往前蹭了蹭,起身打算将他叫醒。
    掌心正将拍上隋策的肩头时,那一瞬,只那么一瞬,说不出为什么,她动作一僵停在了那里。
    青年的睡颜从这个角度落入眼中,恰好笼在一片模糊的月色下。
    他目深,眉骨高,鼻梁挺直,下颌锋利,天生一副张扬相貌,也唯有在睡梦间五官轮廓才不似平常那么锐利冷峭。
    浅如轻纱的华光消磨了他眉宇里的棱角,眼底下只剩清晰的一圈黑,轻狂的恣意感被一层浅淡的疲倦覆盖。
    商音知道隋策向来睡得浅,可即便自己离他这么近竟也未能将人吵醒,看样子是真的累到了。
    她收拢五指,竟莫名有点舍不得打搅他。
    漫过嘴边的话随着咬唇的动作被轻拿轻放地吞回了腹中。
    未央长夜里的天亮得极慢,莲花烛台内的火早已烧尽,清辉流水般泻地成池,居然也有几缕落在隋策未及梳好的发丝间。
    重华公主依然保持着两手撑住床面的姿势,她偏着脑袋,在旁便静静地注视着青年的侧脸。
    看幽暗的光跟着月落日升自他耳畔滑至颈项,又从胸口重现,再度漫过唇边。
    隋策的上唇较之下唇要薄几分,缺乏粗人的浓烈,使他走过战火烽烟的肃杀之气得以有所压制,显得比寻常的武将更无害一些。
    睡觉时尤其明显。
    他微张着唇,呼吸带起鬓边的碎发上下起伏,似乎对她毫无防备一样,那模样敛尽血光与阴霾,像永平城内哪家不知疾苦的公子少爷。
    商音看着看着,眼神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
    自打那日中箭到如今养了两个月,尽管伤口早已愈合,隋策的脸色比起最初依然少了点血色,大概还是身体有亏吧。
    彼时在南山围场,他也是什么都没多问,说帮忙就帮忙了。
    平心而论,抛开偶尔的一两句嘴碎之外,隋策的为人是她所遇到的,难得仗义正直的一个。
    我平时应该对他温柔点的。
    她想。
    以后尽量、尽量,不要冲他发脾气吧。
    商音如是琢磨着,面朝床边的方向,再度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
    *
    无论困得多厉害,隋策早上还是卯初就醒了。
    被人盯着瞧了半柱香的羽林将军全然不知情,打着呵欠从床边站起身。他四肢酸涩就算了,头还磕得挺疼,转眼见商音犹在床上蒙头大睡,心里别提多羡慕。
    为什么自己就得大清早地出门干活儿,她却能每日在府上吟诗作赋……寻常高宅大院里的妇人都忙些什么来着?
    他脑中很快得出答案:相夫教子。
    隋策:“……”
    算了,她继续睡着吧。
    隋策站在床边垂眸看了商音片晌,无奈且艳羡地轻叹一声,替她将两边的纱帐放下,举步出了隔门。
    简单地洗漱更衣完毕,他呵欠连连地走下台阶。
    一宿的暴雨把满院空气洗得焕然一新,连视野都变得干净起来,遍地浮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仆役们正拿扫帚清扫石径的落叶,迎面碰上今秋,大宫女敬了一句“驸马爷”,向他请安。
    隋策心不在焉地应着声,刚和对方错肩而过,猛然想到什么,回身叫住她:“诶等等——”
    今秋忙行至他面前,不解地问:“驸马有什么吩咐吗?”
    他“呃”了半声,似乎拿不准该怎么开口,两指犹犹豫豫地捏了下鼻尖,才道:“你们家殿下,为何对雷声怕成这样?”
    他问:“小时候被雷劈过吗?”
    见隋策有此一问,今秋就猜到昨夜可能发生了些什么,她打量左右见并无外人在场,方近前一步,低声说:
    “不瞒驸马,殿下年幼时曾在雷雨夜中,被人关于灵堂内待了一整宿。”
    他眼眸轻抬,不难抓住重点,“‘被人’?”
    今秋认真地颔首。
    “这事我也是后来才听她偶然提及的。”
    “驸马应当有所耳闻,殿下八岁丧母,而太后业已仙去,宫中无人照拂,幼儿尚小又不能没娘看顾,陛下于是安排了当年的贤妃娘娘帮忙养着。”
    隋策长睫沉吟似的扇了扇,松开触着鼻尖的手,“她母亲过世的事,我知道。”
    “然后呢?”
    今秋:“殿下在贤妃宫里待了几个月,但好景不长……贤妃便病故了。”
    “禁庭接连两位贵及‘四夫人’的宫妃薨逝,又都与小公主有关,难免会流出些风言风语,这偌大的宫城人多嘴杂,那些好事者捕风捉影,便私下传殿下她……‘克母’。”
    大宫女定定留意着眼前人的神情,羽林将军的目光沉静而专注,是有在仔细听她一言一词。
    “昔年贤妃无后,殿下毕竟是认她作了几个月的母妃,如今仓促过世,作为子女的,自当披麻戴孝替其主丧。停灵七日,按照礼数她都在梓宫旁接待阖宫妃嫔、皇嗣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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