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之颔首, 试探道:“是……仍去找小方大人?”
公主飞快否认, “不找他!”
“这些男人都没什么用。”
她无所畏惧地倨傲道,“求人不如求己,本公主自己来,省得说我连累别人。”
商音若有所思地垂目自语,“总有办法的。”
老太监听完,眼观鼻鼻观心,心领神会地不再提此事,转而说道:“老奴派人整合名册时,倒是得到一个关于梁家父子的秘闻。”
她问:“什么?”
“梁氏养着一批忠心耿耿的死士,数量不少,名为‘长山卫’,多年来除了替他铲除异己,同样帮他打听各处的情报。”
“这又怎么。”商音未觉不妥,“高门大户养着给自己咬人的狗并不稀奇,我也有啊。”
老太监不紧不慢,“据底下人带回的话说,梁家‘长山卫’此前一直在找什么人,大江南北满世界地搜寻,似乎颇为重视。”
她秀眉一挑。
听他接下来道:“而恰恰是在近两月,别地的‘长山卫’活动却逐渐没那么频繁,反而往京城聚拢,像是……已经找到了。”
“老奴不知此事于殿下是否有所助力,但还请殿下多多留意。”
自宫中出来,下了小轿,皇城边儿的窄巷里停着公主府的马车——寻常坐车入宫的朝官们也多是将自家车子放在此处。
商音犹在回想顾玉德提醒她的那番话。
梁家在找人。
能惊动死士的,肯定不是一般身份。换做商音自己,她若找什么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那也是派出侍卫或托付京兆府帮忙,死士出面是要动刀子的。
所以……对方铁定知道梁国丈的什么秘密。
“殿下。”
云瑾见她要上车,问说,“时候尚早,殿下还打算去哪里吗?”
商音随口应道:“哪儿都不想去,回府吧。”
云姑姑和今秋就这点不一样。
姑姑年长,算起来是公主娘亲那一辈的人,长辈大多爱操心,她如果认定了什么事儿对她好,半点也不会松口。
“入秋了,难得天气这般凉爽,作甚么老在家窝着啊,得多往外走走,闻闻人气儿才是。您看您,十天半月没出过门了,不怕闷得慌吗?”
商音觉得阖府进出的又不是鬼,轻轻无奈:“府里有人气儿。”
“府里怎比得上外头热闹?下人是下人,下人再多终归是伺候的,打杂的,与桌椅摆设无异,人得往有烟火气儿的地方去才是呀,您看便是那些花啊草啊的,也是闹市里长得更好些。”
今秋在旁帮腔:“就是啊就是啊,殿下总不出府,人瞧着都不及平时水灵了。”
商音连忙捧住自己的脸摸索。
“横竖已经上了街,您不想去看看新上的胭脂水粉,新出的话本杂记,新到的花花草草吗?”
“走嘛,走嘛殿下。”
她和云瑾左右施法,烦得公主实在没了脾气,只得老老实实地被架着去逛街市。
和离之后,商音就再未见过隋策。
身边的人怕她多想,从不在她面前说起这个名字,便是谈论也仅在背地里。所以商音只知道隋策被了调去京营。
离开羽林卫,他现在一个月才入皇城述职一回,所以尽管自己进宫面圣的次数不少,能偶遇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大概正因如此,当时隔多日又一次看到他,重华公主才感到这么地意外。
彼时商音正站在常光顾的那家花市架子下挑牡丹,街边的当铺后拐出两个人来,一路有说有笑,嗓音极其爽朗,带着点慵懒上翘的味道。
她听着莫名耳熟,几乎是下意识地直起身。
秋叶红枫当头展开一片浓艳的橙黄,有细碎的微光漏下,照得青年那张脸年轻又明亮,眼角的笑纹刚好弯成一道弧。
隋策一反常态,他穿了身清爽斯文的靛蓝直裰,外罩一件宽袖纱袍,握着柄玉骨的折扇在手,与友人从那边走来时,端方俊雅得像谁家爱附庸风雅的纨绔少爷。
商音有那么一瞬居然没认出来。
“这种事本就该让子勤出马,他最擅长……”
隋策笑了一半,眼里的光就不期而遇地扫到这边,他神情中用于交际的温润逐渐消散在了眼底,取而代之的,是商音再熟悉不过的阴阳怪气。
青年侧目望着她,微微歪头,牙根似乎是咬着的,唇角肌肉绷紧,一副要笑不笑的挑衅之色。
重华公主刚还在怔愣,见状那遇强则强的脾气就上来了,立时不甘示弱地扬眉瞪回去。
就你会甩脸子吗?
谁还不会了。
她翻了个优雅的白眼仍旧俯身端详掌柜进献的花,“东洋牡丹我要三盆,雪山之巅两盆,黑色银莲种若有了再派人到公主府上取钱。”
隋策经过花店,便毫无征兆地停住了步子。
一侧的友人发现他视线盯着的是“那位”殿下,顿时住了口不敢多问什么——这永平城何人不知他二位的恩怨情仇,当即挪开一小步,在边上背景似的戳着。
掌柜满脸堆笑,应承的话才要说出口,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便行至跟前,指着手底下的花:“老板。”
他故意加重语气:“我也要三盆东洋牡丹,两盆雪山之巅,黑色银莲花种子有多少拿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