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显把抛在半空中的枇杷握在手里,斜睨她,“殿下要我?”
姜鸾把装满枇杷的琉璃盘又往前推了推。“除了你还有谁?”
裴显走去她身侧坐下,把琉璃盘挪近,慢条斯理地开始剥皮。
“昨日见了谢侍郎一面。他最近人确实忙瘦了,殿下心里体恤他,放了东宫舍人的空缺出来?”
姜鸾不否认:“东宫放出去任职的头一个,自然要加倍体恤。”
两人并肩而坐,裴显剥好一个枇杷递过去,见姜鸾张嘴吃了,终于心平气和地谈起正事。
“待选的两个都不行。卢四郎尤其不行。奏本现在压在我手里,等明早正式呈上政事堂,肯定会被驳回。东宫还是尽早另寻贤才的好。”
“先试试。” 姜鸿和他商量。
“卢四郎尤其不行,那就先试试崔侍读。她父亲即使要避嫌,不帮你说话,也绝不会反对你。崔中丞不说话,政事堂里说话的就只有你和李相两个。”
姜鸾抬手扯了扯他身上的紫袍袖,“驳倒他,把李相驳得丢盔弃甲,哑口无言,崔侍读先做个东宫舍人。”
裴显不答。视线往下,盯着她拉扯袍袖的手。
姜鸾的手生得极漂亮。
纤纤素手,从小精细养护到大,柔滑细嫩,半点细茧也无。
深夜黑暗的帐中,他曾握着这只纤手,一寸寸地摸了个遍,把每根手指的好看形状印在脑海里,把她的敏感反应牢牢记住。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三月的夜风里,有点燥热。
“好好说着政事,这是在做什么?”
“裴中书看不出么?”姜鸾又扯了扯他的衣袖,理直气壮地说,“私下里说情,请裴中书徇私帮忙啊。”
裴显唇边噙着笑,并不急着应下,手里却又拿过一个枇杷,开始仔仔细细地剥皮。
“吏部是王相经营多年的地盘,谢氏的家族势力不在吏部。谢五郎在吏部人生地不熟,他又不是平易近人的和善性子,孤身迎战不是个法子。殿下不想谢侍郎一两年内被人从吏部踢出来,还是派遣些帮手的好。”
“你有什么高见?”
“东宫的淳于詹事,从前在吏部做过六品主事?他与人和气,人缘不错。吏部六七品的官员和他交好的不少。”
被他提点了一句,姜鸾顿时醒悟过来,
“明天我就找淳于。叫他去酒楼订一桌酒席,把吏部曾经的同僚请去吃酒。两边说和说和。”
声音顿了顿,“怎么,不再看谢五郎不顺眼,言语行事处处针对人家了?”
裴显淡笑,“从未有过的事。殿下多心了。”说着把剥干净了皮的枇杷托在手掌上递过去。
宽大的官袍挡住了周围光线,姜鸾就着他的手咬了口香甜的枇杷,
“好吃。你故意的吧。人调出东宫,去了吏部,不再整天在面前晃悠,你就懒得针对他了。老实说,是不是看不惯谢五郎头上顶着‘清贵绝伦’四个字,嫌弃他性情太过清冷,想折一折他的傲气。”
裴显的手掌稳稳地托着枇杷,递在她柔软的唇边,安然端坐,安然听完,还是那句,“没有的事。”
他心里到底想什么,他自己不肯说,别人极难揣摩。
但裴显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出言提点解决谢澜的困境。姜鸾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裴显确实没有彻查上元夜当日的意外。
她和谢澜的合谋,他至今不知晓。
“累了,歇了。 ”她打着呵欠起身。
裴显却也跟着起身。
她往寝殿去了几步,裴显也在身后跟着。
亲随女官们早就退去了远处。
姜鸾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始终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停步反问,“裴中书,大半夜的,跟着我干嘛。”
裴显镇定地说,“护送殿下回寝殿。”
“寝殿到了。”姜鸾用下巴点了点前方烛火隐约的寝殿,故意不看他,对着前方的寝殿正经地说,“有劳裴中书相送,请回吧。”
裴显还是跟着她,看起来是不送回不罢休的意思了。
进了寝间,替她挽起木隔断处新挂上的湘妃紫竹帘,脚步停在隔断外间。姜鸾拿眼角余光瞄了他一眼,故意还是什么都不说,慢悠悠地往里走。
走着走着,说了句,“裴中书,出去时记得把前两天夜里留我这儿的一件中衣带走。尺寸不对,被苑嬷嬷瞧见了,差点起了疑心。我跟她说要给二兄做衣裳,拿了二兄的中衣过来量尺寸,才糊弄过去——”
哗啦一声,身后的紫竹帘放下了。
一只有力的手臂从身后拦腰抱起她,单手放下了金钩帷帐,两人直接滚入了架子床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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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鸾在半夜里迷迷糊糊地醒来。
帐里昏暗。
她在昏暗的帐子里磨着牙。
天下的新手有两种,一种特别的不自信,觉得自己处处都不行,还有一种特别的自信,觉得自己练练就能很行。
姜鸾就是后者,觉得自己练练就很行的那种新手。
多练练,就像吃席,吃撑了不停筷,胃口撑几次就变大了。她一开始如此自信地想着。
但试了几次以后……她发现自己吃得越来越撑了。
最开始几次,裴显格外小心地对待她,仿佛双手捧着易碎的羊脂玉瓶,轻易不敢用力,谨慎到近乎小心翼翼,仔细地观察她的反应,她开始喊疼,开始推他,就撤筷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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