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卿信不着梦迢,思来想去,想起这位好友马太太来。从前就听见她嘴里最会拨算盘打算,做妾时就凭着一月十两的份例攒了不少私财,梅卿少不得来寻她商议。
她不大懂里头的行市,问道:“是怎么个放法呢?”
那马太太笑说:“‘十三归’,放十两出去,收十三两回来,自然了,中间那保山得一两,你到手十二两,别的一概不用你操心,都是那保山替你放银子收银子。”
听下来,又比置办什么铺子买卖省事,又比庄地上来钱快,梅卿哪有不高兴的。便轻抿一口茶,微笑着点头,“买卖是好买卖,只是不知稳妥不稳妥。市面上有些泼皮无赖你我都是晓得的,钱借给他,他赖死了不还,又当如何呢?”
“赖赖别人的倒罢了,敢赖你我的?你一个县令夫人,我一个通判夫人,谁还敢在咱们头上耍横?况且我找的这保山三教九流哪里都混得开,别说那些市井无赖,就是那些个跑码头的混子也惧他三分。他手底下养着些打手,到了日子不还钱,手指头先给你剁下一个来,明日再不还,再剁一个!”
梅卿这头笑一笑,放心地吃尽半盅茶。那马太太再问她:“你打算出多少本钱呢?”
她想着先试一试水,果然有钱可赚再放多的,伸出两个手指头比了比,“先放二百两你看如何?”
马太太将手合在裙上点头,“也蛮好,多了我想你也不放心,只等收回来了你再放。回头你那些钱都放出去,一年就能翻好些呢!你家柳大人就是一辈子做死在这任上,你也是不怕的了。”
说到此节,她又语重心长道:“你劝劝他呀,现如今官场上,不贪的有几个?不为这点家业,谁累死累活的做官?那皇帝老爷要不是有个库在那里,谁拼死拼活争这个头?动不动抄家灭门的……”
提起来梅卿便是一肚子的气,“我要劝得动他倒好了,底下当差的都比他赚得多些,我一说这话,他就闷不吭声的扭头出去。只怪我当初瞎了眼!摔在他这小河沟里。不说他了,说起来心里就不痛快。你不是讲哪里新开了家银楼?喊了师傅进来呀,我正想着打副头面。”
两人说拢,下晌便传了位银匠进府里来。梅卿最会花钱的,又因嫁了柳朝如憋了不少冤屈,花钱愈发跟报仇似的,这样要,那样买,竟然一气打了六件首饰。
她又要体面,连马家在跟前端茶递水的丫头婆子也都一人赏了几百钱。那场面说来真是热闹又好笑,姑且不去说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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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羊羔儿钱:高利贷。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万事非(二)
曦微穿荫, 夏日晴早,这会不过卯时中刻, 梦迢想孟玉大约是往衙门里去了, 一路踅回房来,不想孟玉在家,正歪在榻上阖着眼似睡非睡。
炕桌上还有只残烛未灭, 银釭上凝了厚厚的红蜡油,崎岖地掉挂着。瞧这架势, 大概一夜里换了好几支蜡烛, 燃到天明。
孟玉听见点动静, 睁开眼来, 对望梦迢一会, 忽然疲倦地笑了笑, 用手盖住眼皮上的一缕晨光,“你也有不归家的时候。”
他要问又不直问, 梦迢坐到榻上,吹灭了蜡烛,面色淡淡, “不是你叫我早些了结董墨那头的事情?”
那缕阳光仿佛将孟玉的手背烫了下, 他感到一点灼痛, 掣下手来, 望着对面齐齐整整的空帐,“你昨晚睡在他那清雨园了?”
梦迢也朝那帐里看去,褥被皆未动过, 枕上连个印子也没有。她猜测他是在榻上睡了一夜, 心里忽然有点恶劣的畅意。
她笑了笑, “是啊, 说完话已是二更天了,总不能叫他送我往小蝉花巷里,我再打小蝉花巷折到家来吧?到家也不知是几更了。”
孟玉在那头笑着颔首,苦涩地低下头去,把衣摆上的折痕拉一拉。他在榻上胡乱睡了一夜,连衣裳也睡皱了,怎么也拉不平,却只管固执地拉着。
烧了一宿的蜡烛,屋里的空气也烧得有些沉闷。梦迢斜睐他一眼,“你不到衙门里去么?”
“不去了。”他长吁一声,又埋着脑袋拉扯皱痕,手指头一拽一拽地,十分闲闷,“夜里没睡好,有些没精神。”
梦迢看他那样子,一点畅意也散了,捉裙往床上行去,“我铺床,你睡会好了。”
孟玉抬起脸来,手搭在膝上望她躬在床上的背影。脑子里的想象比她的腰线还蜿蜒,他想着董墨的手攀在那瘦窄的腰上,从紧扎的裙带里钻进去,带着不可一世的冰冷笑意,把他的心由梦迢胸口一把抓出来!
他的心跳在董墨手里,淌着暗红的血。这疼痛翕然间叫他忍无可忍!他几步走过去,将梦迢扳过来,暴戾地去吻她的嘴,脸,脖子,胡乱吻了个遍。
梦迢先给吓了一跳,逐渐领悟过来,不由得挣了挣,“大清早发什么疯?”
他便揿住她两个手腕,攥得死死的,把脑袋埋在她颈里,从吻到咬,一下比一下用力。梦迢吃了点痛,后仰着脑袋一壁躲闪一壁推他。
就推也推不开,孟玉连呼吸也发起狠来,后头梦迢几乎是厮打他,手指甲刮了他的脸一下,他一吃痛,眼睛里渐渐蔓延出几条细细血丝,赤目猩红地将梦迢揿倒在铺上。
不想刚伏上去,就听见外间银莲轻着嗓子喊了声:“太太在没在?”
这一声叫两人魂皆喊了回来,梦迢忙着爬起来,一行整衣裳一行打帘子迎出去,“在呢,不是说用不着早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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