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勒言简意賅的解释:「等等我会将他带去c级记忆清除。」
「c级?」
i的声音拔高了,她的嘴唇在颤抖:「但你们说我、我回归基金会后也能回来见我的家人,c级……c级是,靶向逆行失忆,你们要把我丈夫跟我的记忆全部抹去?」
「是的。」泰勒回答,一边拿出身上携带的道具别到男子身上,那是纸手环,用来方便告诉待会前来的人员该做什么样的处置。
「你到底在做什么?」i看起来慌的不得了,她四处张望,最后拿起了厨房的刀子:
「马上停手,泰勒小姐,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洩密,我在基金会工作十年!他妈的十年!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还不够吗?」
「这是上面的规定。」泰勒抬起头边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不过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因为你的职位比较特殊。」
「但你们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啊!」i举着刀子走过来,锐利的刀锋只离泰勒的脸不到五公分:「你们来找我回去的时候,说一切都不会和以往有太大不同的啊!」
「是的,但你处理过那么多次基金会的公关危机,包括了096失效对内部的灾难处理,在牵扯到与平民相关的事件时,也是你指引特工如何进行记忆消除和发布公告的。」泰勒面无表情的覆述: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你这样的聪明人在离开后,基金会怎么不会怀疑你是否与其他组织勾结,又或者是将我们的秘密洩露给普通人?万一你是双面间谍?万一你答应回来基金会的目的就是不怀好意呢?」
「该死!」
下一秒,她便看着i近乎疯狂的扭过身,然后往大门的方向跑去。泰勒稳住脚步,她迅速出手扣住了i的手腕——死死的用力,就像办公室那群人最爱看的警匪片那样。
i本质上是文职人员,即便有上过防身术的培训班,也没有办法在五秒内就立刻反击被压制的情况。伴随着撞击声,而泰勒将对方压在地上,一边游刃有馀的拿出放在腰际间工作袋的手銬。
「拜託!」i的喊声应该是不会吸引来邻居,泰勒一面心想一面观察对方的行动,但i看起来像是放弃抵抗了:
「泰勒小姐,就算你不照上面的指示也没关係吧?拜託!」
泰勒思索着是否该为了i以后的工作着想,最好她也将现在发生的事情忘记。她在几秒后问:「你的女儿应该也在家,她在哪?」
「你这疯女人!」
i开始扭动身体,但泰勒完全压制的住,她发现自己并不需要担心。她轻松站起来,将无法行动的i留在这里,可惜这片地板了,应该会被手銬给刮伤。
她往楼梯的方向走去,按照既定印象,孩子的房间通常都在二楼。
「泰勒小姐你没有结婚吧?」i突然破音的叫道,她的头发乱成一团,好像刚从壕沟爬回来:「有哪个母亲会把不到两岁的孩子放在没装安全装置的二楼?」
「这跟我没结婚有关係吗?」
i咧开嘴笑了,但随即又沉下脸色:「或许没关係,但我可以判断得出来,你就是基金会最喜欢的那种人——不会思考,永远遵循指示!你他妈的,想一想啊泰勒小姐!我丈夫和女儿就算知道了基金会的存在,那对这该死的社会有什么威胁吗?」
「在一楼吗?」
下意识的,泰勒回避掉这样的话题,她打开旁边隔间的门,但发现那里是储藏室:「你的女儿在哪里?」
i没有回话,只是死死的盯过来,而屋外传来了煞车声,看来是自己的几个同事,她把时间拖太久了。
「骗子。」泰勒走过去的时候,i恶狠狠的开口:「你应该要告诉我才对啊,如果我知道、我知道回来的话——」
「报告书上写着你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得了產后忧鬱,还被诊断出焦虑症。」泰勒将对方给拉起身:「我们判断你回来基金会是比较好的选择,公关岗位上也需要你,不如说这个世界需要你??你刚刚也说了,基金会是个目标远大的组织。」
「但他妈的!当初是你们问我,我想不想拯救世界的!」i哭着喊出口:「这他妈的世界我才不想拯救,可是你们也不肯让我变回正常人!为什么!」
乖乖听话就行了,再怎么挣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使这么想,但泰勒回答不出来,她其实遇过许多类似的问题,最终她总是只能沉默以对。
「你会回到先前的工作岗位上,你的丈夫和女儿依然会在这里生活,c级记忆清除后,他们会被植入假记忆,我向你保证,你还是可以回来看望他们,生活不会改变太多。」
「我问你。」
i瞪大眼睛开口:「你这辈子有喜欢过任何人吗?」
泰勒瞇起眼睛,她看见大门敞开,几名穿着便服的员工走了进来,他们一看见自己,立刻翻起白眼,像是在说「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你曾爱上过任何人吗?」i似乎不死心的大喊:
「我想没有吧,他妈的基金会一堆像你这样没人性的混蛋,好啊,你们就继续拯救世界!去像孩子一样蒐集那些异常项目,然后控制收容与保护,为每个人植入假的记忆,直到最后所有人都不再是原本的自己!我倒要看看等世界末日来临时,你会不会一个人孤独的迎向死亡!」
闭嘴。
「那正是我所期望的!」泰勒忍不住回话,她相信自己的声音宏亮又有力:「我的使命完成后将会光荣的死去!」
就像研究员一样。
——i的事件至此告一段落,在看见现场的狼籍后,泰勒的同事嘟噥了声:「你可以找其他人帮忙,偏要单独行动」,她没有回话。
「哎呦,异端审问官也需要打杂小弟吧。」资讯部门的人员在屋外草坪和她视线对上时,带着嘲弄说到:「话说平常不都是你直接扛着人出来吗?怎么今天好像吃鱉了?」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他们在建筑物走廊内侧的房间内发现了婴儿房,i的女儿就在里面熟睡,好像对一切都豪不知情。
「对这么小的孩子也需要记忆清除剂吗?不会对幼童造成影响?」有个研究员问道。
人事部的同事这么回答:「别担心,负责的部门会调整剂量的。」
之后泰勒会撰写报告书,据实以告i的行为,以及后续是否需要心理医生的治疗。她会和其他同僚负责安排。而i不会犹豫继续待在基金会内的,这点泰勒非常清楚,如果她的家人当真那么重要的话,那么早在最开始,i便不会答应再次回到基金会内工作了。
基金会需要她,她也会需要基金会——i只是没察觉到而已。
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遵循着一直以来的工作模式,将不符合规范的员工给处理好。如此一来基金会就能继续运作,她也不需要去思考那些??研究员的提问,关于寻找幸福,关于爱。
但每次像这样的工作结束,所留在泰勒脑海中,不是完成任务的成就感,而是令人不舒服的感情。她几乎每两三个礼拜就会处理基金会职员的事情,包括对职员的家人实施暂时性的记忆清除、调查有没有什么机密被洩露,或者说就只是单纯的,将不肯乖乖就范的人给压倒在地。
为了不被继续称之为异端审问官,她外出甚至连十字架都不配戴了。
一起事件的最终会以报告书盖上主管印章后结束,接着她便会在站点十七内的办公室内站起身,戴上自己的识别证,往站点深处的档案室前进。
就像以往工作一样,她会在档案室的前台用电脑登录自己的帐号,然后登记缴交档案。最后再和负责人确认。
——「放在那边就好了。」
负责人是个娇小的亚洲女孩,留着马桶盖头,名字叫做兰央,但泰勒完全不会发音。兰央好像已经在这里任职许久了。她看着泰勒签名,然后收起档案。也是在同一时间,泰勒察觉到自己的旁边出现另一个身影。
「我来交记忆清除剂使用报告书,顺便打卡上班。」
那个男人脖子上掛着名牌,写着「休士顿」。
由于装着义肢的特殊性,泰勒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休士顿看上去很年轻,似乎是刚入职的员工。不对,从对方熟练打卡的样子,应该待在基金会许久,只是转来做档案室的工作。
「怎么都是记忆清除剂的报告啊。」兰央拿着休士顿的报告和自己的那份,碎唸道:「还有休士顿,你迟到了,我们真的会扣你薪水,不是开玩笑!」
「好啦。」
泰勒一边看着休士顿脱下外套,在准备走进柜檯后方的房间前,休士顿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皱起眉头看过来,泰勒发现对方是在看自己识别证上的员工编号和姓名。
「你是最近一直申请一九▉▉年研究部纸本人事档案的泰勒吗?」
她顿了一下。泰勒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纸本档案的申请只能留存三天,虽然资料也不多,但她想要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当然,基金会不肯提供复印服务。她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某天突发奇想申请了当年那位研究员的人事档案,感觉好像光是翻阅,就能够稍微缓解自己的困扰。
「你等等,我顺便拿给你,我不想再送到你的部门去了,那边的前台对我都超兇。」休士顿边说边走进档案室内。
「休士顿,别让其他职员听到你在那边抱怨!」兰央无力的喊道。
当休士顿回来,并且将档案装在资料夹递上前时问到:
「你在基金会的工作是什么?最近都在重复申请纸本档案,是什么哪一方面的调查员吗?」
然后她想起,回归到基金会的i似乎问过一些她从未思考的问题,而泰勒回答不出来。她觉得全身充斥了无法形容的堵塞,她拿档案时碰上了休士顿的手,那是没有温度的义肢。
那天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牵起她的手,微笑着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抬起头,脱口而出:「你觉得,基金会内有爱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