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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婿(作者:果木子) 第9节
    冯添哼了一嗓子,城门“咯吱”一声开了条缝儿,车马刚要动,正这时就听城楼上喊道:“不好!东边有匈奴人过来了!快!关城门!关城门!”
    随即城楼上尖锐的哨声响起,夹杂着兵士的喊喝声、备弓箭声,与此同时,一股飞扬的尘土自东面以极快地速度冲袭而来,而城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在他们眼前死死关上。
    第12章 一战
    “怎么能关城门?!”先喊出声的是紫燕,宸妃送的两个丫头里,另一个自当晚坐了病身子一直不好,被允大娘留在京里看家,只这一个跟着。
    她与白倩和允大娘同车,一大喊,后面马车里的仆妇们还没闹清楚顿时慌乱起来,耿娘子站到车辕上喝了一声:“乱什么!侯爷和夫人还在前头,轮不到咱们!”
    而前面的主车里,萧澜三两下绑了袖口,一手持剑,敲了敲车中的矮几,对延湄道:“呆在车里车里别出来。”
    延湄已看见疾卷过来的尘土,她本能地靠住车壁,说:“不怕。”
    萧澜跳下车,直接上马,女眷正围过来,他面无表情,“都到车里去,我尚在这里,慌什么。”
    他声音不大,但整队人都听到了,女眷赶紧上车,随从们也立时心神一定,萧澜吩咐冯添:“让开城门口,一面靠墙,留你二十人,将女眷围着护起来,你在,她们就得在。其余人,跟我来。”
    冯添立即领命,萧澜一句废话不多说,抽剑在手,稍稍伏低了身子,一马当先,直接冲着奔袭而来的匈奴人杀了过去。
    匈奴的这一拨人马约有五百骑,萧澜这边只有程邕带的六十人以及府里的十来名随从,冲进去几乎就被包围了。
    匈奴人起先远远瞧见,猜想八成是要进城的过往商队,后看见有女人,立马哈哈大笑,口里吹着野哨,晃着马刀便奔过来,根本没把他们这几十人放在眼里。
    萧澜背上挨了一马鞭,他没穿甲胄,衣服直接被抽烂了,他也不回头,眯眼盯住那笑声最大的匈奴头目,剑锋横置,双臂斜推,直接抹进了他的腰腹。
    那匈奴人大喊一声,举刀便劈,这一刀若挨着,能将萧澜劈成两半,这等时刻,萧澜竟不顾命,手中剑不退反进,程邕一眼瞥见,骇出一身汗,本能地仰躺马背,反手架刀,两刀相撞,发出一声铮响,就在这光火之间,萧澜一脚离蹬,手中宝剑霎时又往前送了几寸,噗嗤一声,那匈奴人被他拦腰斩为两截。
    热血带腥,喷了萧澜一脸。
    先前的笑声登时没了,匈奴人被震了一瞬,紧接着嘶吼一声,狂杀过来,而同时,萧澜手下的几十人被他这不要命的悍勇彻底激起了士气,也发了疯。
    城楼上的守将常叙目睹了这一过程,立即道:“放箭!”同时下令:“点八百人,随我一同出城杀敌!”
    车里。
    车帘子被削掉了半拉,耿娘子挡在车门旁,白倩半个身子护在延湄前面,耿娘子看她一眼,也不知她是真心的还是摆摆架势。
    真心的自然好,摆架势……也挺会找地方,——这里夫人最大,她身边自然更安全些,便是真伤着了,也可得个救护夫人之功。算是两全了。
    她不由有点儿替延湄担心,叫桃叶和桃花两个丫头,“你们将白姨娘扶起来些,车晃得厉害,别撞到矮几上。”
    桃叶刚刚被挤开,正不乐意,闻言立时晃晃荡荡将白倩的手架过来,自个儿换到延湄身边去。
    外头全是带着血气的尘土味儿,不时有刀砍在车上,混着兵器的交戈声和溅在车辕上的血,叫人心里头跟着一颤一颤。延湄本被护在车厢的右角,车帘被砍掉,她看见了外面,——全是长得奇怪的人,有活的,有死的,乱成一片,可没有萧澜的影子。
    她伸着脖子使劲儿看,还是没有寻到。
    心里渐烦躁起来,她直接从车里钻了出去,“夫人!”耿娘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拉她,“快回来!”
    延湄已站在了车辕上,直接蹦下去,斜里卷来一道鞭子,她蹲身躲过,地上也不知谁的刀,捡起来乱挥了一通。这时候城里的兵将已冲出来,就近先来解她们的围,因萧澜那边杀得迅猛,刚来劫车的匈奴人有一半都返回去,常叙带人快速解决剩下的十几个,随即直接冲向前方的乱处。
    延湄车前车后看了两圈,没有萧澜,耿娘子拖住她,“夫人,快上车吧。”
    延湄这刻执拗地很,她手里头拿着刀,举不大起来,便拖着要往前跑,冯添正在清点人数,见她似是要往人多的地方去,赶紧过来拦,延湄什么也不听,只管拖着刀走。
    前方的厮杀慢下来,声音也没了,人群正在四下散开,延湄气息发急,踩到尸体她也顾不上喊,磕磕绊绊地往里跑,跑到中间,她在一人跟前停下来,喘口气,直接踮起脚抬袖子在人脸上擦了两把,露出萧澜一张被血污溅花了的脸。
    萧澜嗓子有点儿哑,见是延湄,诧道:“怎跑下车来了?”他抬头看一眼,见冯添和耿娘子都满脸无奈,显然是没拦住。
    这里全是死人和血,她也不害怕?
    延湄此时找到了人,这才“当啷”一声扔了手里的刀,默默抓住了萧澜的袖子。
    程邕等人都微微笑起来,刚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厮杀,几乎是七十人灭掉了五百骑,这让众人对萧澜极快地有了种无可比拟的信任,是一种只有经历过并肩厮杀才能成就起来的信任。因而他们虽在路上曾见过这位小夫人,但这时再见,显然与先前都不相同。
    ——她可能不会用刀,也杀不了敌,然孤身冲过来,众人都觉得她与萧澜方才同样的悍勇。
    常叙这边派人清理战场,抱拳道:“方才情势急,未能立即请大人进城,还请见谅。”他是本地人,说话一口乡音,却不卑不亢。
    萧澜道:“无妨,匈奴人的马快,且不知是否后有伏兵,若是我,也当如此。只是这几日将军恐得留心设防,匈奴可能反扑。”
    常叙面色一展:“大人请先进城。”
    萧澜武服破破烂烂,身上也多处伤,让程邕清点了人数,程邕道:“有四个弟兄没了,其余人虽伤,养一养没大碍。”但跟过来的十几个随从几乎全部丧命。
    萧澜点点头,让人将他们的尸身都找到,运进城去。
    延湄一直跟在他身后,萧澜想她兴许还是有些被吓到,便也没叫她回车里,直接带在马上进了城。
    第13章 明暗
    濮阳原是颍川最富饶之地,因其北临着黄河与洛水,西又有颍水,土地颇肥,如今虽大不如前,但城郭尚阔,倒不叫人满目荒凉。
    常叙引着萧澜一行进了城,先寻了大夫来给治伤,又派人给濮阳太守送信儿。
    太守大人姓刘,晚饭正吃了一半,闻信忙先跑过来,一见之下,众人满身血气,当即心里叫苦,硬着头皮来见萧澜。
    萧澜衣裳还没换,身上黑黑红红,递了文书,也不客气,道:“烦请大人先给安排个住处。”
    “是是是”,刘太守道:“知道侯爷这几日要到,下官已先寻好了一处院舍,只是离此稍远些,还未收拾妥当,您看要不先到驿馆歇一晚?”
    萧澜见底下人伤口包了个大概齐,便说:“不需,请大人带路就是。”
    太守咧咧嘴,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光是用绷带缠了两下,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他瞧着都觉得疼得慌,因一面往外走一面吩咐自个儿的小厮去请城中的闵大夫。
    这太守已五十多岁,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在濮阳呆了快三年,熬的苦兮兮,今春刚辗转托了关系,只等他熬完这最后半年便调回金陵去。因此他也不想管萧澜来此是否受了什么排挤,更不想走前踩谁一脚,再如何,萧澜的爵位还是在的,只要这半年里,萧澜莫找他什么麻烦,他自乐得两不相干,面上过得去就好。
    濮阳城里空宅子不少,之前都被他这太守暗渠渠占了,只不过他占了也没用,一无大把的银钱来修缮,二是修整出来又卖不了带不走,只能闲来白转转,现给萧澜挑的院子是他瞧上甚久的了,心想既然自个儿肉疼银子舍不得修,不如给了萧澜,等慢慢修缮好了,他还能过来瞅两眼。
    院子四进,也算挺阔,只是有些荒杂。
    萧澜转而问延湄:“如何?”
    延湄点点头,眼睛逐一地打量,随从们便开始搬卸东西。
    今儿按说该给萧澜接风洗尘,不过瞧他眼下这模样,吃不成酒,只能过几日再补,太守大人便差人回去叫自个家里备些吃食过来,仆妇们则先起灶烧热水,让萧澜先擦身换衣。
    上下正忙活着,小厮来报:“闵大夫到了。”
    太守道:“快请过来”,又对萧澜说:“侯爷这伤得不轻,胡乱包扎了事可不成,还是让大夫好好瞧瞧,用几服药才放心。”
    说话间进来个布衣男子,背着药箱,应就是那位闵大夫,他见了礼,打眼一瞅,看萧澜绷带还滴着水,显然刚冲洗时根本没经心伤处,便皱眉道:“大人不知伤处不能沾水?”
    太守赶紧咳了一声,心说你医术再高,也不能开口就这么冲啊,萧澜笑了下说:“方才一身血污,是我没留意。”
    事实上他先前真没觉得疼,因只顾着拼杀,这会子坐下来才后知后觉。
    闵蘅不再说话,脸上颜色不佳,手里却极利落,完了又开了两副方子,萧澜瞧了道:“我院中还有几位兄弟也受了伤,劳烦先生也给他们瞧瞧。”
    闵蘅点点头,便直接出去了,太守赶紧圆场:“侯爷莫怪,这位闵大夫就是性子急一些,医术却是整个濮阳城里最好的。”
    萧澜不甚在意,“大夫较真儿些反倒让人放心。”
    “是这话”,太守陪着笑,心说你刚杀了匈奴人,你说甚就是甚。
    等用过饭,大家草草收拾收拾睡下已近三更,这正房里除了那位太守大人咬牙给打的一张新床外,就只余一旧单桌,好在他们大件小件也带了不少,明日开始有一顿忙活。
    延湄坐在床榻上系绳子,——那红绳她打金陵带来了。萧澜想了想,不知打哪儿摸出个铃铛来,给她挂到了红绳上。
    静静躺了一阵儿,身子疲累却睡不着。
    余光扫见延湄,见她闭着眼睛,呼吸匀称,萧澜伸出手指,指腹在红绳上划过,有点儿刺刺的,他屈起手指,弹了下红绳,铃铛发出一连串响声。
    延湄动了动,片刻,转过脸来看他,有些不满。
    萧澜想起一事来,侧过身问她:“你今日,一下便寻到我了?”
    那功夫众人乱聚着,且都变了样儿,他记起来,延湄到了跟前也没叫他,直接就给他擦了把脸,也不怕认错?
    延湄的目光盯着那铃铛,轻轻地晃。
    萧澜用手捏住,铃铛便停了,延湄揪开他的袖子,说:“别挡。”
    她等铃铛彻底静下来,看了萧澜一下,眼里闪着光,然后屈指也弹了那红绳一下,意思就知道刚刚是你故意作怪。
    萧澜没忍住乐了,又问:“你怎一下知道哪个是我?”
    延湄简直觉得他傻,不耐烦说:“就是知道。”
    萧澜这下笑出声来,胸口一震一震,究其根本他也不大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什么,就是想乐,停不住。
    延湄莫名其妙,也不管他,自己坐起来将铃铛弄停了,再分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力道去弹系着它的红绳。
    来回好几次,萧澜终于笑累了,扭头看她,“睡吧,白天的事还怕不怕?”
    延湄没理他这话,手伸过来抓着袖子让他把手放在红绳上,萧澜隐约有些明白:“要跟开始那次一样的?”
    延湄眼睛亮起来,真聪明。
    萧澜:“……”
    他摸着先刚的力道和地方动了下,延湄一脸认真,“轻了。”
    萧澜略诧异:“你能分辨出这铃声的差别?”
    延湄让他继续。
    一回不对,两回不对,三回不对……
    萧澜后悔,自己真是闲的才在绳上挂这么个东西。
    早起时允大娘不停地往延湄脚腕儿上瞥,她昨儿前半夜听见正房里有玲玲当当的动静,她知道有些人闺房里爱这个趣儿,在女子脚踝上系个小铃,行房时那小铃便随着时快时慢地响,允大娘捂捂嘴,心道这一路上侯爷八成憋坏了,受了那般的伤都顾不得。
    她也没说劝两句,暗暗想着今儿得把金帐先挂上。
    用过早饭,天儿亮起来,大家伙这才将这院子瞧了个分明。
    荒倒不怎么荒,估摸之前让人简单拾掇过,但整个光秃秃的,有的地方院墙还倒了一半,整修起来得花段时日。
    允大娘陪着延湄转了一圈,边给她说哪里需得先修,哪里弄起来又麻烦,延湄走了一圈,似乎还挺满意,上午便开始给正房里布置东西。
    这回延湄充分做了主。
    她让人将屋里的旧桌搬出去,然后屏风、矮几,妆奁一件件往进挪,每放进一件东西,她便指定了位置,然后过去摸一摸,碰一碰。
    延湄喜欢这样,那是她与周围或物件熟悉起来的特有法子。
    萧澜到外院看了一圈程邕等人,让他们先好生养伤,回来看见房里正进进出出的忙活,他立在院中,正好能透过支开的窗子看见延湄,延湄也看见了他,歪头冲他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