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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第五十九章 宁远祖家
    袁崇焕倒不是活腻了,只是在战场上待久了的人对生死都会越看越淡,从天启二年到崇祯六年他在辽东呆了足足十年,期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战,看着成千上万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死对他来说,真的已经不算什么了。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沉重,戚元功对朝堂上血雨腥风的斗争也不熟悉,他干脆引开话题道:“袁大人,三台子河和辽河之间的平民您准备怎么处理?”
    这个问题的确很重要,三台子河和辽河之间土地肥沃,水量充沛,在旱灾比较严重的小冰河时期,这里已经算的上是辽东少有的绿洲了,所以,虽然这里地处前线,后金也没让地荒着,据以前的探报,在这里耕作的汉民足有十多万,就是不知道他这一冲过来,皇太极有没有下令将这里的汉民掳走,毕竟他可是在三台子河以西耽误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袁崇焕思付了一阵,这才沉吟道:“这样吧,明天看看情况,如果建奴明天不发动进攻,估计几天之内他们怕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渡河来战了,趁这几天时间我派关宁铁骑去收拢这一块的平民,到时候,他们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就麻烦你送到东番去,你看怎么样?”
    东番迁移的平民越多,他们就越强大,这点戚元功是十分清楚的,有平民迁入他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连连点头道:“好,反正我们也要来回运材料,回去的船等于是空着的,正好拉平民去东番。”
    皇太极会不会来进攻刚开始挖地基的大辽河堡呢?
    这个还真不好说,因为他没有料到袁崇焕如此大胆,竟然敢撵着他的屁股跑,他刚一过河,人家就把渡河的地方给占了!
    他认为袁崇焕应该会趁这段难得的时间将西宁堡修好,先在辽河西岸站稳脚跟再做打算,却不曾想,他带着二十万大军连夜渡河,在夜色中摸爬打滚,折腾了几个时辰,好不容易回到海州,这还没躺下呢,便有探马来报,他们渡河的地方发现大量明军。
    皇太极闻报,恼火异常,这个袁崇焕,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竟然敢撵着老子的屁股跑,要不是手下二十万大军刚赶回海州,急需休整,他真想率大军回头揍这家伙一顿。
    这会儿他是真没办法动手,因为手下二十万大军从昨天早上卯时开始就没休息过,先是填壕沟,然后是吃炮弹,然后又一路撤退跑到渡河地点连夜渡河,然后又在夜色中行进了几个时辰才跑回海州,这一路,没把人累死就算不错了,现在让他们去进攻明军,他们估计爬都爬不动!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派侦骑密切注视明军动向,待手下大军休息好了再说。
    话说,他们虽然跑回了海州城,但营帐还是没有啊,辎重也得等辽东各地送过来啊,二十万大军怎么休息呢?
    他下的命令是大军先进城与民合居!
    后金有时候就是这么肆无忌惮,虽说后面的螨清一统天下之后好像是个比较文明的封建王朝,但是后金这一时期,女真的统治者对于治下的子民,特别是辽东的平民,那真有点不讲文明。
    不管是努尔哈赤还是皇太极,都是一个德性,需要这些平民种地产粮的时候就满嘴仁义道德,好像对平民多好似的,一旦他们有什么事又或者平民反抗,他们就不讲仁义道德了,就欺负你们怎么了?不服?杀!
    比如这会儿,海州城总共才十余万人口,这一下涌进来二十万大军,怎么住的下呢?
    皇太极可不管这么多,十余万人口就是两万余户,每户住进去一个小队,十个人,这不就住下了吗!
    这个时候的海州城,那叫一个乱啊,一队队士卒破门而入,涌进平民家里,用鸡飞狗跳都不能形容这乱像了。
    鸡还想飞?全部杀了炖了!
    狗还想跳?也全部杀了炖了!
    整个海州城到处都是呼喊声和咒骂声,甚至还夹杂着凄厉的呼救声,这些个士卒一个个又累又饿,火气还大的很,稍遇反抗,那就是一顿暴揍,不好好给他们做饭,还是一顿暴揍,等吃饱喝足了,他们还要泄火,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那都倒了大霉了。
    海州城足足“热闹”了一个上午才渐渐回归平静,二十万大军折腾了十多个时辰也着实累的不行了,他们留下人轮流值守之后便开始休息了,而城里的平民这会儿都躲在自家角落里绝望的哽咽着,他们甚至都不敢哭出声,因为哭出声就会迎来一顿暴揍,这帮禽兽,打死人可不偿命的!
    辽东的平民并不是不想反抗,相反他们的反抗意识一直都很强,只是,每次都得不到大明朝廷的声援,迎来的只有后金的残酷镇压,久而久之,这些平民也慢慢绝望了,他们只能把仇恨深深的埋藏在心底,任由后金欺凌。
    不过,一旦有机会,他们还是会爆发的,海州城里的平民这会儿是没法爆发了,因为整个海州足足驻扎了二十万后金大军,而城里的老百姓总共才十余万,他们爆发那是寻死,而三台子河和辽河之间的老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终于迎来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因为明军打过来了!
    袁崇焕跟戚元功说了,如果第二天后金不来进攻大辽河堡,他就会派关宁铁骑去收拢平民百姓,而皇太极这会儿根本就没法发动进攻,因为二十万大军的粮草辎重都差不多丢光了,从辽东各地筹集还需要时间,一天之内就筹集好,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辽河东岸没有任何动静,袁崇焕终于派出关宁铁骑开始收拢三台子河和辽河之间的辽东平民了。
    为什么要派关宁铁骑去呢,随便派人去通知一下不行吗?
    当然不行,后金治下的辽东平民跟大明治下的平民百姓可不一样。
    大明治下的平民百姓,特别是农村种地的农户,一年到头都看不到一个朝廷官员,管着他们的基本上都是乡绅;而后金治下的辽东平民,每时每刻都在诸申的监视之下,管着他们的直接就是八旗牛录和甲喇,简单来说,他们其实就是被八旗军监管的农奴。
    皇太极虽然退了,那些监管辽东平民的诸申、牛录甚至是甲喇不可能也全退了,而诸申其实就是八旗预备兵,要说战斗力,其实不比普通明军差多少,所以袁崇焕派出了关宁铁骑,一是为了尽快收拢这里的平民,同时也是为了对付那些诸申、牛录和甲喇。
    这天下午,关宁军游击将军祖泽洪便率五千关宁铁骑出发了,他的目的地是离大辽河堡大约二十余里的大洼,那里有个巨大的疙瘩湖,水量十分充沛,所以,席卷整个大明北方的旱情对那里并没有什么影响,根据以前刺探的情报,那里足足有两万多辽东平民被一个叫什么雅思哈的正蓝旗甲喇看管着,辛勤劳作,给建奴种地产粮。
    关宁军基本都是出自辽东,甚至有些人原本老家就是这块的,所以,他们并不需要什么人引路,更不需要打听路径,有自己人指引就行,直接打马过去,绝对不会迷路。
    原本西宁堡和大辽河堡附近是有几个村子的,但是,明军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被迁移走了,甚至,袁崇焕率军一路从三台子河跑到西宁堡都没见过什么平民百姓,所以,他不确定皇太极有没有下令将这里的平民百姓迁移走,要不是一块块农田摆在那里,并没有荒废,他甚至会以为,这里也如同三台子河西案一边,被后金整成缓冲区了。
    祖泽洪率关宁铁骑这一路狂奔,直接跑了十多里,才看到大路旁边的一个村子貌似有人影晃动,他立马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大喝道:“围上去。”
    “轰隆隆”,五千关宁铁骑立马随着他往右一拐,直接将那村子围了个严严实实。
    祖泽洪打马立在村口,直接对旁边一个小伙子道:“柱子,这是哪疙瘩啊?”
    那年轻的关宁军骑兵仔细看了一下,又努力回想了一下,这才估摸道:“这疙瘩好像是张家村吧。”
    祖泽洪又追问道:“队伍里有张家村人没?”
    那年轻骑兵柱子摇头道:“没有,不过十三营的总旗官山鬼叔好像是附近阎家堡的。”
    祖泽洪点头道:“那行,你去叫山鬼叔过来。”
    柱子点了点头,打马往十三营聚集方向跑去,不一会儿,他便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打马过来了。
    那中年汉子这会儿貌似有点激动,所谓进乡情怯,他真有点怕回村子一看,父老乡亲都被建奴祸害光了。
    祖泽洪一见他这表情,不由打趣道:“怎么了,山鬼叔,跟建奴干仗都没见你这么紧张过,这会儿你怕什么啊?”
    总旗山鬼拱了拱手尴尬的道:“我这不是担心阎家堡的父老乡亲吗,再过一个村子,就是阎家堡了,我这心里真有点不踏实。”
    祖泽洪闻言安慰道:“这兵荒马乱的,生死由天不由人,看淡点,对了,这是张家村吗?”
    总旗山鬼拱手道:“是的,小将军,这里就是张家村。”
    祖泽洪挥手道:“那行,你上前喊个话,让乡亲们出来,他们好像都躲屋里呢。”
    总旗山鬼点了点头,直接打马上前扯开嗓门大喊道:“乡亲们,我是阎家堡的阎山,大家不要怕,袁大人和祖将军率军打回来了,从现在开始,这里又是我们大明的地界了!”
    他喊完,村子里并没有多大动静,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才走出来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汉,颤声问道:“山鬼,真的是你吗?”
    阎山闻言,打眼看了一下,随即便翻身下马,跑上去哽咽道:“二大爷,你怎么在这?”
    好巧不巧,这人正是他堂爷爷,那老汉仔细看了看阎山,然后便扑上来激动的道:“山鬼,真的是你啊!”
    阎山一把接住他,使劲点头道:“是啊,是啊,是我,是我,二大爷,你怎么跑张家村来了。”
    那老汉满含热泪,痛苦的摇头道:“阎家堡完了,你们跑出去之后,建奴恼羞成怒,直接放火把阎家堡烧了,我这还算好的,上年纪了,躲过了一刀,二娃,狗蛋他们那些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全被建奴给杀了!”
    “啊!”阎山闻言,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这时候,后面突然有人伸出来一个大手掌,扶了他一把,随即拍着他的肩膀道:“山鬼叔,别想这么多了,我们是来救人的,死了的,没法救了,我们只能救活着的。”
    阎山闻言,抹了把眼泪,点头道:“我知道了,小将军。”
    他身旁的老汉见状,忍不住好奇道:“这位将军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阎山连忙介绍道:“二大爷,这位就是祖大将军的儿子,祖小将军。”
    什么祖大将军,祖小将军,这话如果放别地方说,人家绝对会认为你有病,但是,这话在辽东说却没有人会认为你有病,特别是在辽河以西这一块,宁远祖家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老汉闻言,立马激动的拱手道:“原来是祖将军,我说怎么看着这么面熟咯,失敬失敬。”
    祖泽洪微笑着摇头道:“老人家,不用客气,我这还要请你帮忙呢,麻烦你帮忙喊一嗓子,让乡亲们都出来。”
    那老汉闻言,激动的点了点头,随即扯开嗓门大喊道:“乡亲们,是祖将军,祖将军率军打回来了!”
    这下整个张家村立马炸锅了,几乎所有老百姓都打开房门跑出来,激动的喊道:“真是祖将军,真是祖将军吗?”
    祖泽洪见状,拱了拱手,朗声道:“乡亲们,不才正是宁远祖家祖泽洪,家父祖大寿!”
    张家村的老百姓闻言,立马激动的围上来,七嘴八舌道:“真像啊,真是祖大将军的儿子。我们得救了,朝廷大军来了,祖大将军来了!”
    其实,祖大将军不一定是指祖大寿,祖家能称为大将军的多了,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还有他们的父亲祖承训都被辽西老百姓称为祖大将军,总之,宁远祖家在辽东名声之响亮,简直无人能比,甚至,崇祯还专门命人在宁远城建了一个功德牌坊,上书:宁远祖氏,左书:四代镇辽,右书:功在千秋!
    不过,历史上,祖大寿最后的结局并不怎么光彩,后人对其评价也褒贬不一,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流传在辽东的一副民间对联:
    一代名将,据关外,收关内,堪称往复有忠义;
    两朝贰臣,悖前主,负后主,真个里外不是人。
    祖大寿降清的确有很大成分是被形势所迫,当时他死守锦州,力抗十多万清军主力,洪承畴受命率十多万明军主力来援,却败的稀里糊涂,几乎什么都没干就降了,他无力回天,只能跟着降了。
    应该说,投降螨清之前,祖大寿为了大明,出生入死,的确立下了不少战功,甚至,为了守城,他还做出了不少惨烈之事,当然,那都是历史了,现在张斌来了,这些惨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祖大寿也不可能再被逼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