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大人,”那名侍卫说,“请让你的兵卫进来吧,我们要跟你们进行交接。”
“什么交接?”海龙僵僵地收起面部的扭曲。
“就是把我们手头正在做的,已经做过的资料,都交给您的兵卫继续完成。”
海龙张了半天嘴,最后也只能默认了交接,太子殿下早已跟皇上申明,他能有的侍卫有限,这是事实,在皇宫的,哪怕是太子,能配备的私人护卫,都是有规定数量的,一等二等三等侍卫分明只能几个,总共不足二十名,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所以,他要求内霆司要出一定的士兵来帮他侍卫的忙,且密室肯定是要时刻把守和寻找线索,两边人马就轮着来,皇上也另外给了易利云一队侍卫,负责戒备防卫。
内霆司的兵卫很快就到,太子的侍卫手中的资料都备了两份,一份交接,一份是要带回东宫给太子的,交接完这些,太子侍卫在队长跟前集合,齐步踏步走。
“等等,”海龙叫住那位队长,指了指他们身上戴着的口罩手套和奇怪的据说叫防护服的衣服,“你们身上这些,不用给我们留下吗?”
“抱歉,海大人,殿下说了,您的兵卫比我们要好很多,耐性佳、身体强健、抗毒性强,并不需要这些。”
“谁说我们不需要的。”海大人气得两撇胡子都吹起来了,他没想到樊沉兮刚刚那些话居然不是开玩笑的,真不打算给他的兵卫用了,“我们很需要,你们必须把这些留下,都是查这个案子用的,你们凭什么拿走。”
在这皇城里,不管是谁想弄点兵都不容易,谁不爱惜?
“还是很抱歉,海大人,”队长神色不变,“这些都是我们殿下私有,更是我们东宫的人发明,是私有财产,我们可以选择借给你们,也可以选择不借。”
“你……”
“不过,我们殿下也说了,若海大人真的想用的话,可以花钱租。”
还得花钱买?海龙叉着腰转了半圈,压下气焰后再转回来:“多少钱?”
“一套十两,黄金。”
“一套十两?还黄金?你们太子怎么不去抢啊?”
队长道:“内容司里衣裳部的衣服,一件好看点的衣裙就能卖到天价去,我们身上这些既能让我们的身体保持干净,不用直接接触那些恶心的尸体啊虫子啊,更能防止毒素入侵,质量更是用上好的材料,只是十两黄金,还是一整套,海大人并不亏啊。”
易利云跟着点头:“这么说起来,确实挺值得的。”
宫里有不少人看内霆司不爽,更别说性格还算正直的易利云。
“值得什么!要是十两能买下来,我倒可以考虑考虑,十两黄金还是租的,你们当我傻啊!”
“那就没办法了,海大人,您保重,千万注意身体。”
然后领着身后的侍卫们,整齐地朝大门而去。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给我回来,回来!”海龙气得咆哮,跟樊沉兮养的兵,各个都反骨,是你怒吼几句就会害怕回头的?
易利云笑着摇摇头,随即又严肃起来道:“既然海大人不愿意买那些防护工具,便只能让海大人的兵卫辛苦点了。”
海龙重重的哼了声,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他的兵卫看看那些尸体,更是露出痛苦的表情,谁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碰触那些尸体,还得里里外外地翻找,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特征?
看那些腐烂程度严重的,近一点看都恶心得不行,换做以前,做了也就是做了,谁让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卫,可在看到别人有好的防具后,心里对即将到来的工作就越发抵触起来。
易利云没去管海龙和他的兵卫此时的愤怒指数,他比一开始和海龙观察时还要认真地,沿着整个密室石壁转了一圈,再次看了看那些血色壁画,还用手指沾了沾,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最后来到那个据说尸体一开始装的地方,那个大井坑。
他一跃,跳到井的边缘稳稳站立,往下看,里头还爬满虫子和零碎的腐肉和骨头,他拿了把长枪过来伸下去,在只有两米来高的坑底探了探,这边点点,那边敲敲,然而,他什么都没发觉。
他想,既然殿下能那么随意地离开,连自己的侍卫都调走去休息,就表示他不怕他们重新检查这里了。
……
“林太医,你可真厉害,能改变血液出现的时间。”
例行的安胎检查,仇小贝真心地赞叹,碧心宫那些壁画,早已被樊沉兮派人抠下来了,后面的血色壁画,都是补上的,而那些血液有的黑色有的暗红有的还新鲜,就是林太医的功劳了。
林子亦摇摇头:“这只是雕虫小技,跟你的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黑疯瘟疫是她最早发现并提醒他们的,那药是她做出来的,碧心宫底下的密室是她找出来的,侍卫们检查尸体用的那套什么防护用具,是她弄出来的,虽然她说,那东西是她借鉴别人的。
可是,这些功劳,一大部分在他头顶上,一小部分在“东宫某个奴才”上,她什么都没得到。
“你在意吗?若让世人知道,黑疯瘟疫的药是你日日夜夜辛苦做出来的,是你救了所有人的命,你不仅会受到皇宫乃至京都大半人的厚爱,还能得到皇上的厚赏。”哪怕太监不能加官进爵,可宫里头做到管事公公的话,可一点不比那些大官差。
可她,却隐在所有人身后,在东宫里做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太监,似乎只要能跟太子腻在一起,她就开心了。
“在意什么?”仇小贝耸耸肩,“人怕出名猪怕壮,咱家最怕出名了,出名了,咱家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跟殿下在一起,”她朝林子亦挤挤眼,“还能天天蹭太子的床呢,那些妃子都没这福气。”
林子亦脸黑了下来:“你怎么就不能矜持点?整得自己像个豢宠!”
“豢宠就豢宠呗,咱家觉得挺好的。”她手托腮,有点惆怅,“就怕殿下看不上咱家。”
“怎么,要是本宫看上了的话,你想怎么做呢?”
仇小贝托晒的手掌滑出去,张着嘴有点呆愣地看着坐轮椅进来的樊沉兮,林子亦已经起身行礼了。
“嘿嘿,殿下,您回来啦。”仇小贝很快就反应过来,脸皮超厚地她笑嘻嘻地迎上去,“碧心宫那里怎么样,有没有被看出什么?”
樊沉兮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端过李公公递过来的茶水,先慢悠悠地饮一口:“怎么,相比本宫,你更担心那个碧心宫是吧?”
“没有,奴才关心碧心宫,不也是为了您嘛。”
樊沉兮哼了一声,仇小贝狗腿地过去给他锤肩膀,那谄笑的模样,林子亦都不忍直视。
倒是李公公笑呵呵地开口:“殿下做事,还需要担心嘛,肯定检查不出什么的。”
他发现,只要小贝子好好的在殿下跟前,跟前的心情就会很明媚,他们这些心腹奴才,也能在殿下面前说说笑。
谈了一番,林子亦要告退,樊沉兮让他多注意一点,还特意让侍卫亲自把他护送回去。
凶手除了会毁灭那些尸体,估计也会对他们这些人不利,樊沉兮之所以要把找到藏尸堆的事爆出去,除了逼皇上彻查外,也是想让凶手狗急跳墙自己送上门来。
不怕他们来,就怕他们不来,否则,单靠内务司的人去慢慢一个个比对,得比对到何年何月。
林子亦一走,樊沉兮端起重沏的茶,一边悠悠地往她身上瞄。
“殿、殿下?”他的眼神让她发毛。
“你还没回答本宫呢。”樊沉兮举起手动了下手指,李公公便自觉地退下。
仇小贝巴巴地看了眼李公公,很希望他这会能留下,她觉得殿下又要出什么大招了,但李公公……就算接收到了她的脑电波,也不敢留下。
“怎么,李公公比本宫好看?”
仇小贝立马“唰”地收回视线,一边摇头一边拍马屁:“哪能啊,谁也没有殿下好看。”
“那你的目光,”他自己推动轮椅到她面前,她这会也坐着,反倒比他矮了点,被他擒住下巴,逼迫着正面看他,连躲避都不能,“就该时刻在本宫身上。”
“奴才、奴才一直都看着您啊。”
“是吗?”他扯了下嘴角,眸底莫名地有点冷,“可本宫怎么觉得,你这双眼睛,总是在看别的地方。”
“没、没有啊。”
“没有吗?”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眼睛,就像在他面前的,是两颗无价的宝石,也给人,他会把“宝石”挖出来的错觉。
仇小贝却一点不怕,还动动脸去蹭他的手:“当然啦,殿下,你看到没有,奴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你呀,你再好好看看。”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樊沉兮自然就在她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确实是,全都是他。
看她努力把眼睛睁得最大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声,身上的戾气算是化了大半,仇小贝偷偷地舒口气,随后问道:“殿下刚才让奴才回答您什么?”
“当然是,”他嘴边恶劣地扬起,她预感到不好时,他已经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抓起来,另一手一拍扶手,借力一跃而起,她也被他抓着一同飞起,最后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她还蒙着,他已然压在她上方,“本宫若看上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仇小贝呼吸有点急促,一对上他的眼睛,就有种要被里头的幽暗吸进去一样。
她很想笑着来一句,当然是躺平任上,可她却怔怔地做不出自我想象中该有的反应,她还有些惶恐,不明白他话的意思,自己暗自揣测着,他会不会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还放在她腰上,在等着她回答时,上下挪动摩擦,她心痒痒的,想着要不翻过身将他压下,不管怎么样,先做了再说?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冲动,她肚子有小宝宝呢,要干也得等三个月以后稳定了再做啊。
可、可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没有了怎么办?
在她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樊沉兮缓缓低下了头,她立刻屏住了呼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清空,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他离得越来越近的唇。
要、要亲到了……
“噗!”樊沉兮憋不住笑出声,趴在了她肩窝上,笑得停不住。
仇小贝反应过来这是被他戏耍了,气得不顾身份尊卑,在他腰上掐了一把,同时,他笑时的气流,让她的脖子痒痒的,她借着气恼动了动脑袋,想离他远点。
“胆子不小啊。”他抓住她使坏的手,“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她赌气地说:“任你处置行不行。”
“行,为什么不行,本宫罚你,不许动。”
她疑惑他想干什么,他微微动了下,然后继续将脸往她肩窝里搁,避开她的肚子压着她半个身子。
“殿、殿下?”
“说了别动。”他闭上眼睛,“本宫要睡会。”
啊?这样睡?
他虽不能动弹却分量不轻的双腿缠着他的,一半的身子在床上,一半的身子压着她的,一只手还握着她的,她略有点僵直地平躺着不敢乱动。
等了一会,等来了他逐渐平缓的呼吸。
真的就这么睡着了?
她喟叹,又忍不住笑出来,眼眸垂下,就能看到他的睡颜,他睡觉一向规规矩矩的,可以平躺着不乱动,到天亮都整整齐齐,很少见他以这么随意的姿势入睡,像个……像个跟你撒娇的孩子。
甚至,他们都还没梳洗呢,殿下不是有洁癖吗?不嫌她脏吗,林子亦在的那会喝了安胎药,身上还有股药味呢。
轻轻地松开跟他交握的手,将被她头压着的被子小心地扯过来,尽量弧度小点,以免惊醒他,摊开被子,盖住两人。
脑袋挨着他,她也闭上了眼睛。
寝室里温情脉脉,没有被熄灭的灯,在尽情的燃放自己。
忽然的,印在地上的火的影子晃动了一下,然后烛火就灭了,有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了。
他们来到床边,隐约看到床上趴着个人,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后,同时举起手中的刀,朝那床上那鼓起的包刺下去。
“锵——”一把突然出现的长剑,架住了两把刀,用力一挡,两黑衣人被震得往后一退,再一看,发现这张床的角落里居然还蹲着一个人,而他们从始至终什么都没察觉。
那人从床上跳下来,身材高大,黑暗中看不清楚样子,只隐约能看到脸颊上似乎有刀疤,穿的是侍卫的衣服,他面无表情地手腕一转,不给两黑衣人的反应时间就冲了上去,几下子就把两人打得毫无招手之力。
黑衣人大骇,不知道太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高手,且这个时候,他们的动静引来了外头的注意,守职的侍卫们都跑了进来,两黑衣人发觉不对,立马破窗跑了。
侍卫们赶紧追出去,李公公则重新把房间里的烛火点上,而这会,房间里,那个很厉害的侍卫已经不见了。
“殿下,殿下,”李公公急急地跑到床边,“您没事吧?”
然而他对上的,却是微微仰起头,手指竖在唇上对他“嘘”着的仇小贝,她指指还趴在她身上睡着的樊沉兮,让李公公不要吵到他。
李公公有点懵逼,但还是跟仇小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默默地又退了下去,心里还在奇怪着。
他家殿下警惕性最强了,都有刺客跑进来了,动静闹得挺大,怎么可能没醒?
仇小贝侧头望着樊沉兮,她不管他真睡假睡,看着他这么静静地谁在自己身边,她已然满足了。
她借着侧头的时,嘴唇从他额头上扫过,算是亲吻了,心里头暗暗窃喜。
……
走到殿外的李公公,迎来了追击刺客无果的侍卫们,他们跪在地上,因为没有追到刺客而请罪。
李公公朝里头看了一眼,淡淡地对侍卫们说:“你们运气好,殿下今天心情好,不会太追究你们,每人扣点俸禄吧。”
“谢殿下,谢公公。”
侍卫们都松了口气,扣俸禄对他们没什么,因为只要他们做的好,太子给他们的待遇比其他地方任职的要好太多了。
李公公心想,太子本就没指望你们追上刺客,不然哪会这么轻松让你们度过去,单单让刺客混到寝殿里来,就是大罪了。
他面上不显地道:“都下去吧,好好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再有下次,谁都救不了你们。”
“是!”
第二天,樊沉兮醒来时,仇小贝还在睡。
她现在只要晚上不好好睡,白天就睡不醒。
而他们的睡姿,也从他压着她变成她缩到他怀里,连腿都压在她身上了。
轻轻地挪开她的手和腿,让她躺好,再给她盖好被子,摸摸头测一下体温,感觉一切正常,才靠着自己双臂到轮椅上——不知道换了第几把的轮椅。
李公公和静安静宁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他梳洗,而后他们便转到外厅,免得吵到某个在主子床上呼呼大睡的太监。
一个影卫扮成侍卫的模样,跃进来汇报昨晚的情况。
“你说,最后进了内务司?”
影卫点头:“是的,不过其中一个没多久从内务司出来,进了内霆司。”
樊沉兮轻笑:“这次协助办案的,就有内务司和内霆司,没想到一下子就占了俩,整个内六司,还不知道有多少牵扯其中。”
李公公道:“内霆司看着可怕,在这件事倒还好,可内务司是专管人事的,要是早暗中将人员资料做了替换,这要找出来就更难了。”
“本宫就没指望过内霆司,不用担心,只要能抓住几条大鱼,就能套住其他小鱼,一条套一条,到最后哪怕剩几只小小鱼,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出来。”
因为这些成员,哪怕再谨慎,不知道自己都有哪些同伙,可总会知道一两个可以接头对交的,那就够了。
他对影卫道:“把人都给本宫盯好了,昨晚来的那两条只是听命的,不够大。”
“是,属下明白。”
之后用了早膳,樊沉兮领着侍卫们往碧心宫去,走前吩咐李公公,一定要照顾好小贝子。
李公公除了应是,什么表情都没了。
以前想着,殿下身边有个能逗趣的,让殿下开心开心没什么不好,等孩子生了,殿下兴趣淡了,小贝子是谁就不重要了。
到了这会,就算他真确地认识到殿下对小贝子的感情不同寻常,他也阻止不了了。
既然阻止不了,那只能……尽心伺候了。
仇小贝双眼迟缓地坐起身来时,李公公就走进来笑问她:“你看看你睡到现在,饿了吧,起来洗洗,咱家让人把吃的端进来。”
仇小贝呆了呆,忽然反应过来,忙从床上下来:“我、我又睡这么迟啦,殿下呢。”
“殿下早走了。”李公公回着,边让静宁将洗脸的漱口的还有洗干净熏过对孕妇无危害香的衣服。
“走啦?”小贝垮下脸,最近是越来越能睡了,老是起不来没办法跟樊沉兮出去,昨天就是这样,可孕期的嗜睡反应她也没办法,没像上次那样睡到下午快三点就很不错了。
她蔫蔫的,静安把拧干的毛巾递给她时,她忙接过,“我自己来吧。”
她可没忘记自己也是个奴才呢,却老被他们当主子伺候,瞧他们早早起来不知道干了多少活,再瞧瞧自己,日子简直太堕落了。
梳洗完后,看看时辰,她又振奋起来:“我去给殿下送午膳吧?”
“我的祖宗诶。”李公公拉住蹦起来就要往外走的仇小贝,“你想怎么都好,得先把自己的饭吃了,你可是早膳都没吃呢。”
“没事,我给殿下送过去,跟殿下一块吃。”
“那不止我们东宫的人,那么多人看着,你真敢吃吗?行行好,先吃了再出去,少粘殿下一会,殿下又不会跑。”
仇小贝有点羞涩:“我、我只是关心殿下饿了,没、没粘。”
就这样还没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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