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沉兮感应到仇小贝的目光,朝她看来,还挺自在地对她微微一笑,她状似无奈地伸手抓着轮椅的椅背,低下头小声地道:“就没见过您这么粘妻子的丈夫。”
哟呵,终于能把这句话反击回去了。
樊沉兮微笑着,看起来很无害,手却非常快速地按住了她的后脖子,让她没办法继续保持着那弯腰贴着他的姿势:“我妻子人美声甜身娇体柔,还怀了我的孩子,我不粘着你,粘谁?”
什么声甜,他这么对着她耳朵说这么性感的话,才最要命吧?
而且这丫脸皮咋那么厚呢。
十一很快拿来了一副拐杖,并不是随便两根木棍,而是有棱有角很精致的两根,看样子,很可能不止是拄拐用。
这么短时间,是不可能做得出这样两根拐杖的,除非早就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樊沉兮将拐杖分别放到腋下,凭着自己手臂的力量站了起来,他双脚无力地垂放,站着全靠两根拐杖,不过长袍垂地,看不见双腿的情况。
而这也是仇小贝第一次看到他站起来的情况,居然……比她高了一个头多,她只到他的肩膀甚至可能还差一点点。
怪不得平时坐在同等高度时,都能比她高出半个头。
可仇小贝对这情况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反而第一时间贴着他站,她相信他的能力,可还是忍不住想在他身边护着他,真有个万一她就第一个扶住他。
一切准备就绪,正要由十一先行时,被挡着的果农们冲了过来,阻止了他们,与此同时,柯公公居然也赶了过来,估计在仇小贝选择走会通往这边的那条小路时,就已经有人暗中去通知柯公公了。
“殿下,你们不能上去。”
樊沉兮笑了:“这是为何?”
哪怕拄着拐杖,也无损他的风度。
柯公公咬咬牙,最后还是说道:“这是当年凌元帅,也就是您的母后亲自下的命令。”
“母后?”樊沉兮轻挑了下眉。
“是的,殿下,您的任何要求,老奴都能答应,唯独这件事,老奴坚决不能同意,您若真要上去,除非从老奴身上踏过去。”
“是只有本宫不行,还是任何人都不行?”
“任何人。”
樊沉兮看着那一个个石板,几乎很确定地说:“若母后真不愿让任何一人上去,这机关就应该毁去才对,但她留下了,并且让人看守在这,就说明,在满足一定条件下,是可以上去的,对吗?”
柯公公点头:“是,其实皇后还是希望是殿下您上去的,但必须在您满足一个条件下才可以。”
“什么条件啊?”仇小贝问。
“必须要殿下您,拥有子嗣的时候。”
樊沉兮:“……”
仇小贝:“……”
两名影卫:“……”
知道一些内情的心腹侍卫:“……”
仇小贝头往樊沉兮那一歪:“我们、是不是没跟他说话,怀孕的事?”
樊沉兮淡定地道:“是没说过。”
来的第一天,仇小贝一身太监服,谁好好的会想到一名男子会怀孕的?虽然有一天晚上穿了女装,但保不齐他们以为他这个殿下,或者这太监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呢,就算已经真把她当女的了,无端端的,也不会想到怀孕的头上去。
“咳,”仇小贝有点点羞射地问柯公公,“有规定殿下的子嗣要多大吗?”
柯公公怔了下,可能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元帅当时也没说。”
“那就是只要有了,就算行咯?”
柯公公迟疑着:“应该、是吧?”
仇小贝放松了,笑着拍拍胸:“那就好那就好,”否则一时之间,她还真生不出来。
柯公公不明所以,装出侍卫的十一问道:“你们可有懂医术之人?”
柯公公自个弯腰福礼:“老奴略通一点。”
想当个总管太监,没点本事还真的不行啊,仇小贝想,李公公也是略通医术,当初就是李公公先觉得她卖相有意,才请来林子亦确诊的。
亦或者,这是凌皇后有意培养的,樊沉兮年幼忐忑,要不是李公公懂了那么点医理,拦下了不少有问题的东西,只怕樊沉兮处境会更惨。
可凌皇后总不能有卜算之术,能预知到她死后她儿子的遭遇吧?
仇小贝上前一步,自觉地在手腕上搭一条帕子:“柯公公,能否为我诊一下脉?”
柯公公不明所以地上前,在樊沉兮明显允许下,将手指搭在了仇小贝的腕上,过了一会,他惊讶得眯着的老眼都睁开了:“这、这好像是喜、喜脉?”
喜脉还是很好认的,更何况仇小贝这会四个月了,已经很明显了,见过她女装的样子,倒没那么不能接受,问题是:“这、这是殿下您、您的……”
他过于惊诧,连话都说不好了。
“放肆,”樊沉兮一只拐杖撞击地面,“本宫的女人怀的孩子,不是本宫的,还能是你的不成?”
樊沉兮对柯公公等人向来客气几分,很少这般拿出威势,柯公公忙惶恐地道:“殿下,老奴没有这个意思,老奴只是过于……”
柯公公顿住,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震惊而喜悦地看着仇小贝,老眼竟是湿润了:“殿下,您、您有后了?您终于有后了?诶,这么大的事,您怎么不早点告诉老奴啊?”想到此,他也有些困惑,“老奴怎么也没听说啊?”
樊沉兮淡笑:“你觉得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本宫有了子嗣,会如何对本宫的孩儿?自然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对对,您做的是对的,老奴实在太惊喜了,忘了这些。”柯公公边说边含泪带笑地看着仇小贝,那眼神,就跟仇小贝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看得仇小贝打了个激灵。
这、这柯公公怎么跟终于抱到孙子的爷爷似得?
樊沉兮重重地咳了一声,柯公公忙不情愿地收回目光。
“那现在,本宫可否能上去看看了?”他看了眼高耸的山壁。
“自然是可以的,若早知道您已有了子嗣,别说上去,老奴早就把您带这来了。”
其实,樊沉兮自个也是疑惑地:“为何要等到本宫有了子嗣,才能来这?”
在此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不露,要不是最近发生的事着实怪异,仇小贝又似被告知了什么找到这来,连他都没有任何发觉,可见藏得有多好。
“这……”柯公公迟疑着,“当年皇后说的话,老奴不敢陈述。”
“你但说无妨,本宫恕你无罪。”
柯公公缓了口气,才道:“皇后娘娘说,殿下您天生戾气就比常人重些,同理心缺失,假若她离去,您一定会遭受各方势力的倾轧摧残,只怕这戾气会让您不知要沾染多少无辜人的鲜血,她怕您再得到她留下的这些东西,会、会……”
“说。”
柯公公低下头:“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顿了顿,柯公公忍着对殿下的畏惧说:“皇后的意思老奴并不全然明白,知道她怎么说,老奴就怎么做了。”
“这跟本宫有了子嗣有何关系?”
“皇后娘娘说,以您的性子,只怕不会轻易娶妻,哪怕是被圣上太后逼着娶,那女子好点的就如同摆设,要不小心犯到您手里,还不知什么样呢,若有天,有个女子能为您生育,得您处处照拂,那么,您定然是对她有了感情,皇后娘娘说,人一旦有了自己想要保护和珍惜的人,必然心中懂得了爱,那么对这个世界,便也会多了留恋,不会轻易想要毁灭,行事定然会有所顾忌,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少些血腥来护得其周全,因为,您是父亲,是丈夫。”
柯公公说完后跪下:“殿下,老奴说的这些全是当年皇后所说,每一句都出自皇后娘娘之口,老奴可一个字都没添加。”
樊沉兮心中微震。
知子莫若母。
以樊沉兮这样的人,却能一直惦记着早早离世的凌今歌,对这个母后有着感情,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仇小贝更是感叹,从一个人小时候的脾性观望到长远的以后,并做好安排,她这个婆婆可真是重点课文里的奇女子,怪不得能以女子之身,统帅三军。
可如此一来,仇小贝就更加疑惑,这样的女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去了,天妒英才?
她朝樊沉兮看去,想着若婆婆多活几年,樊沉兮幼年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好过许多?
感受到她的视线,樊沉兮朝她看过来,虽然面色淡淡没太多表情,可眸子里的专注,却印证了凌今歌的话。
他收回目光,对柯公公道:“你起来吧,看守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哪会辛苦,皇后娘娘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哪怕确实有人偷偷闯入过别院,可又能找到什么呢,倒是殿下在宫中……才是辛苦。”
樊沉兮没有就此事说什么,他动着拐杖转向山壁:“上面有什么?
“这……老奴也不知,皇后娘娘说需要您自己找,算是给您的考验。”
樊沉兮便没再多问:“上去吧。”
柯公公看了看仇小贝:“您自然是要上去的,可贝主子有身孕,是不是不太好?”
“我一定要上去的。”仇小贝怕被丢下,挽住樊沉兮的手臂。
她倒不是不自量力地不顾身体情况硬要跟着,而是如果盔甲将军他们就在上头,那么能看到这些魂魄的只有她,她这个“翻译官”哪能不跟着啊。
樊沉兮思虑了下,道:“她在本宫身边比较让本宫放心。”
柯公公没法再说什么,仇小贝挑起胜利的眉毛。
可,等要出发时她发现,石板的宽度根本无法两个人一同上去,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拄拐的情况。
十一先行登上石板,仇小贝想让樊沉兮先,但哪怕已经拜堂成亲了,樊沉兮眼神沉下来时,她还是怕怕地第二个上去了,樊沉兮在她身后,撑着拐杖登上仇小贝刚踏过空出来的石板,在樊沉兮后头,还跟着另一名影卫,先行的仇小贝回头见了,稍微放心一点。
石板的前几个还算顺利,难就难在,随着越登越高,明明石板大小一样,却会觉得石板变小了,总觉得自个稍微歪个身就会掉下去,风大一点,就紧张地掰着石壁,停下来不太敢再迈步子。
影卫都有轻功,樊沉兮哪怕两脚不方便,也有一身不凡的内力撑着,可她灵魂在脱俗,也是肉身,没有华丽轻功,没有厚壁的内力,她发现自己原来是恐高的,眼睛连眨,不敢往下看,可越不敢看,心里就越痒痒地像有声音在催着自己往下看。
这大概就是人的劣根性,越叫着不要做什么事,就越忍不住。
“你为何会想到这来?”
身后樊沉兮的声音传过来。
仇小贝心里一突,霎时就顾不上要不要往下看了,支支吾吾地想着理由:“我、我好奇嘛,这个机关弄得那么精妙,不可能只是为了藏这么几块石板吧?”
“我是问你,为什么想到这地方来。”
仇小贝脑子飞快地转动,继续打着马虎眼:“就是、就是好奇嘛,哈哈,可能是有缘吧,婆婆喜欢我这个儿媳,冥冥之中呼唤着我带您来这呢。”
樊沉兮嗤笑:“这都没见过呢,你就知道母后会喜欢你了?”
“那必须的啊,像我这么好的儿媳她上哪找去啊,可不得紧着我。”
“也不知羞。”
“哼,难道你还希望婆婆不喜欢我,再给你找别的妻子去?”
樊沉兮道:“那不会,母后最是讨厌男人离弃糟糠之妻,亦或者是三妻四妾了。”
“你说谁糟糠之妻了?”
樊沉兮呵呵两声,气得仇小贝一口气上了好几个石阶,等到最上面的十一停下来,她意识到她此刻杵在的位置,那种站在高处边缘的恐惧才再一次袭来。
所以,樊沉兮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跟她说话,问那些会让她心虚,需要她快速动脑的问题?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来,很多事情他不是没看出来她的问题,而是从来不说,也很少真的过问。
仇小贝心里感叹,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隐瞒他任何事情。
“什么情况?”樊沉兮问带头的十一、
十一道:“殿下,没有石板可以上了,这里也没见什么可以站的平台。”
准确的说,石板上来,石壁还是石壁,除了陡峭得近乎直立外,没有其他发现,踩这么多石板到这半空中,仿佛只是上来看个风景而已。
“好好看看,定然还有什么机关。”樊沉兮冷静地分析。
四个人中,他应是“走”得最辛苦的,可从他的声音中是听不出来的:“之前的藤蔓是按照朱雀之尾的兵阵图布置的,你看看有没有共通的。”
仇小贝抓着石壁上凸起的石块,面色有点白,颈部更是僵硬得完全不敢乱动,可她心里十分担心樊沉兮的情况,还是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转动头部往后看,就看到他用两根拐杖稳稳地矗立在她后面的石板上,除了额际上有因为使力而沁出的一点汗水外,犹如站在平地上。
他见仇小贝回头,还微微一笑:“夫人?”
仇小贝抿了抿嘴,回过头来,往下沉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开始活动自己的脖子往上往左往右甚至还得稍稍往下地观察起石壁。
怎么说……也不能让婆婆对自己失望啊,盔甲将军在,她说不定也在呢?
她努力回想昨夜梦中,那对鬼兵们最后消失的地方,好像是在——“那里,十一,你看看那里有没有问题?”
她指了个地方,正好离十一所在的石板不是很远,他便伸手去触碰,还拿出刀子敲了敲,可上面的石块都是真的,一些裂缝看着也没有问题。
“将那块石头挖掉。”樊沉兮出声,用下巴扬了扬某个地方,是仇小贝指的那片区域的边缘,要十一蹲下身,还要把手尽可能地往下伸才能够得到。
十一艺高人胆大,这事对他似乎并没有难度,很轻松地挑开了那块石头。
“还有那块。”
这次地是横向伸展,十一一脚踩在石板上,另一脚跨出尽可能地横过去踩在一处突出的石块,再伸长手臂,整个人都往外倾,看得仇小贝胆颤心惊的,可十一脚稳手稳,很快就完成的任务。
接下来的目标,却是在仇小贝这边,由她来会比较容易点,要由十一的话,他手脚拉再长也够不到,其实就在她和樊沉兮中间,以防万一,樊沉兮在跟仇小贝之间空了两个石板,让仇小贝要真站不稳时还能往后退一下,不至于两个人撞到一块。
可不小心往后跌一块石板,跟自己往后踏一块,对恐高的人来说,感受是不同的,前者不小心晃一下就过了,后者主要还是心里上的问题。
“我来吧。”樊沉兮道。
“不用,不用你不许动。”仇小贝着急地喊道,生怕樊沉兮真的自己动手,他的双脚是无力的,两根拐杖举起任何一根,另一根都稳不了,上下爬石板,挪动快一点还好,这要让其中一根举高,难度不是一点两点,樊沉兮再有本事,仇小贝都是不放心的。
“你……”
“我什么我,让你别动就别动。”仇小贝难得硬气一回,喊得樊沉兮没法出声,她给自己做了好些心理准备,吸了好几口气,才面朝石壁贴着,双手掰住石缝,没有回头,伸出右脚往后探。
樊沉兮看得有点无语,那脚往后的距离,就在她所在石边的边边滑动,离她后头的石板差得远了,可一想到她此时心里的害怕,又觉得心疼:“再往后,往后……再往后。”
仇小贝觉得自己已经伸得够后了,怎么还没够着石板啊,可她相信樊沉兮,便持续地一点点地往后,终于脚尖碰到了硬实的东西,应该就是石板了,果然,马上就听到樊沉兮说:“你再往后一点点,不然你那脚踩下去有一半在外面,对,好,可以了。”
一脚落地,另一脚就轻松许多,如此,落了两个石阶,仇小贝觉得手脚都发软了,很想能坐下来休息休息。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是缓了一下,便打算一鼓作气再接再厉,瞧十一轻轻松松地就把任务完成了,她弄了大半天,也就往下下了两台阶。
她再次贴着石壁站好,慢慢地往上蹭,脚尖都垫起来了,高高举着的手勉强够到了樊沉兮说的那块石头,用力掰的时候,人倾了一下,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这孩子肯定像我。”樊沉兮开口道。
仇小贝不依了,注意力再次被转移:“现在才四个来月,你怎么知道像你啊,说不定像我呢。”
“你看他,在你肚子里受了那么多艰难险阻,依然好好的,这么顽强的生命力,难道不是像我?”
听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樊沉兮经历多次暗杀毒杀,依然能好好的活着,生命力不是一般的强。
这说话间,她终于把那镶在石壁中周边还长了杂草的石头给掰下来了。
“轰隆隆——”
那犹如地震一般的声响再一次响起,整座山也跟着震动起来,仇小贝吓得两手死死扒住石壁,身子弯弓,闭着眼睛屏息着呼吸等着震动过去。
可这次的震动比上一次要距离,且有石块在震动中掉落,仇小贝急得呼喊:“沉兮,沉兮?”
“我没事。”默契就是,她一喊自己的名字,他就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不是怕被石子砸到,而是怕他连个手为自己遮挡一下都不能。
仇小贝听他声音还算稳就放心些许,她自己也发现,她只在最初感觉有石头从脑边擦过,之后就没有了,只能感觉到有风刮过,她哪怕没有睁开眼睛,也知道是十一在护着她。
过了一会,震动终于停了,连余波都过去后,仇小贝才得以睁开眼,然后便看到,在刚才她指给十一的那块区域空出了一大块,多了个山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