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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毁三观
    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有些话,当着皇帝的面儿,不大好说你呢,也别嫌我啰嗦,就当我杞人忧天好了”

    “臣不敢,”关卓凡微微欠身,“太后有什么吩咐,尽请明言。”

    “我是觉得,”慈安说道,“皇帝的饰、衣裳,都改得嗯,挺好看的你摆的道理呢,也是呃,挺有道理的只是,只是”

    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就怕有人还是转不过弯儿来,在下头嘀咕,说什么变易祖制皇帝毕竟刚刚即位,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个,会不会”

    顿了顿,“呃,我想,饰、衣裳这些事情,毕竟不比电报、铁路,没有那么紧要,是不是一定要这么急着改动呢”

    唉,有时候,有些人的眼里,饰、衣裳,比电报、铁路还要紧要呢。

    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事实。

    衣冠关系理念,衣冠变易,就是理念变易,衣冠改不过来,理念也就改不过来。电报、铁路神马的,就算有了,但如果脑筋不换,依旧用旧脑筋玩儿新把戏,新把戏的功效,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对“衣冠关系理念”的道理,慈安是有着朦朦胧胧的认识的,不然,也不会对皇帝的衣冠的变化,表示忧虑,“没有那么紧要”,其实是个委婉的说法,个中含义,得倒转转过来听。

    当然,“用旧脑筋玩儿新把戏,新把戏的功效,也是要大打折扣”的道理,她还不懂。

    “太后请放心,”关卓凡微微一笑,“要说变易祖制,旗头、花盆底,才是变易祖制;直上直下、下及脚背的旗装,才是变易祖制呢”

    啊

    “啊”慈安愕然,“这怎么会呢”

    “回太后,”关卓凡说道,“容臣一一道来。先说旗头入关之前,哪里有这样东西彼时旗人女子的饰,无非两种,一种梳髻未婚的双髻,出了阁的单髻;一种扎辫,未婚的垂辫,出了阁的盤辫。”

    顿了顿,“莫说入关之前没有大拉翅一类的旗头,就是入关之后,至少,嘉庆朝之前,都是没有这样东西的”

    慈安檀口微张,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关卓凡这番话,太毁三观了

    什么嘉庆朝以前,都是没有“旗头”这样东西的

    慈安姐姐一直以为,自己梳的“旗头”,是“自古以来”的啊

    清宫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咋回事儿涅

    咋回事儿瞎掰呗。

    当然,咱们慈安姐姐没有看过神马清宫剧。

    “旗头到底起于何时,”关卓凡说道,“已不可考,不过,历代皇后,都有绘制御容,其中尽有只着吉服、未戴凤冠的,请太后仔细回想一下她们的饰,就什么都明白了。”

    啊

    果然

    “其中,”关卓凡说道,“还有着常服甚至便服的那就更加明白了,譬如,孝庄文皇后。”

    孝庄文皇后

    对,慈安想起来了,孝庄文皇后有一副便服的画像,就是“盘辫”的把长辫子盘到头上。

    “哎哟,哎哟,哎哟”

    慈安一连“哎哟”了三声,同时,不由自主,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旗头”,用十足惊叹的语气说道:

    “真正是没有想到这个旗头,非但不是祖宗的衣冠,而且,还没有多少年头真正是没有想到真正是没有想到”

    顿了一顿,用疑惑的语气说道:“那,怎么就弄出来这么个旗头了呢”

    “回太后,”关卓凡一笑,“无非是大拉翅的地儿足够大,可以往上头挂饰挂多少都成。”

    慈安想了一想,又摸了摸自己的“旗头”,也笑了,“你这个话,损了点儿,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顿了一顿,“对了,我想起来了,咸丰二年的时候,文宗皇帝给了我一道谕旨,大致意思是,宫廷之内,朴素为先,现在,皇后以下,后宫妃嫔的服饰,未免过于华丽,殊不合满洲规矩,所以,嗯,是用定制遵行以垂永久。”

    “定制的非常细致,譬如,簪钗不准全用点翠;梳头时,不准戴流苏、蝴蝶、头绳、红穗;戴帽时,不准戴流苏、蝴蝶,亦不准缀大块帽花帽花上,还不可有流苏、活镶。”

    “还有,耳挖上,不准穿各样花、长寿字样;耳坠只准用钩,不准用花、流苏;小耳钳,不准点翠,亦不准雕花,等等。”

    “文宗皇帝俭德可敬,”关卓凡赞道,“太后的记心,也好极了”

    其实,文宗的天性,是热爱奢华享受的,本没有资格接受“俭德可敬”一类的恭维,不过,刚刚即位的年轻皇帝,总是有一番励精图治的振奋气象的,这个马屁,就捏着鼻子,马马虎虎的拍一拍吧。

    慈安笑道:“那个时候,我刚刚封了皇后,因此,对这道上谕的印象,特别深刻。还有,讲的都是女人家的事儿,好记”

    顿了顿,“咸丰四年的时候,文宗皇帝又降了一道谕旨,说,咸丰二年的那道谕旨,嗯,尚有未备之处,得讲的再明白些我想想,嗯,寻常所戴棉秋领,不准有花边、绦边、青缎边;还有梳头时,只准戴两支花,等等。”

    关卓凡暗暗称奇,都说慈安不聪明,可是,这两道谕旨的内容,她却记得这么清楚

    可见,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们对于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务,总是相对擅长的就如慈安自己说的,“女人家的事儿”嘛。

    咸丰二年,她不过十六岁,咸丰四年,不过十八岁,再怎么“俭德可敬”,十几岁的女孩子,对衣饰也是有着天然的兴趣和爱好的。

    “金陵是咸丰三年沦于长毛的,”关卓凡说道,“咸丰二年、咸丰四年文宗皇帝颁降上述两道谕旨的时候,匪势方张,局面最为艰难,朝廷的军用,最为匮乏,因此”

    说到这儿,关卓凡打住了。

    慈安的神情变得严肃了,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文宗颁降这两道谕旨,并不仅仅为了整肃宫闱,更重要的是以身作则,克勤克俭,将钱粮省了出来,花到前线的将士身上”

    “太后圣明”

    “嗯,如今的局面,”慈安说道,“虽然不比咸丰二年、咸丰四年好了十倍不止不过,正经花钱的地方,也很多一个是要办洋务、修铁路,一个是要准备对法的战事,该省的,也是要省的”

    顿了顿,“我想,皇帝改换饰,是不是也有呃,你说过的,为天下人垂形范的用意在没了旗头,那么些个饰,就没有地方挂了这,倒是条釜底抽薪之计呢

    关卓凡站起身来,微微躬身,“太后圣明”

    这句“太后圣明”,自肺腑,真心实意。

    “既不变易祖制,又有偌大的好处”

    顿了顿,慈安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看,皇帝的这个饰,可以换,也该换”

    “太后圣明”

    “既如此,”慈安再次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旗头”,“这个旗头,莫说皇帝了,就是皇太后,也该换”

    啊

    这可是没有想到的哎

    慈安姐姐,不得了呀

    “太后圣明”

    不过,话一出口,慈安就后悔了,倒不是为她自个儿,而是想到了还有两位皇太后呢未亲口问过她们两个的意思,自己不能代她们两个说话呀

    她尴尬的笑了笑,“呃,方才这句话,说的可能呃,有些急了,皇太后换不换旗头,这个,还是得先跟西边儿的、还有皇帝额娘两个商量过了,呃再说”

    说着,下意识的,轻轻的扶了扶自己的鬓角。

    这已经是慈安第四次做这个动作了。

    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