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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要紧,这是技术性调整。
    悬瓠下游汝水两岸,筑坝工地上人来人往忙得热火朝天,青壮们肩挑背扛将大量泥土和石块运上堰坝,两岸堰坝对进,眼见着又要到合拢的关键时候了。

    数日前官军筑坝拦截河水,堰坝成功合拢后使得上游水位高涨,眼见着就要将悬瓠城泡了,结果堰坝忽然溃决,大水将坝上以及两岸临河的青壮、士兵卷走,伤亡超过千人。

    有的人被大水冲到下游十余里侥幸生还,还有的迄今下落不明,也不知是生是死,噩耗传来,军营里哭声一片。

    拦河筑坝,就怕堰坝吃不住水流的巨大力量溃决,但即便已经失败了一次,还得再来一次,因为官军对悬瓠志在必得,无论伤亡如何,都要拿下悬瓠。

    上次监督筑坝的将领被打了一百仗,此次官军调动更多的人手和物资来筑坝,并且三令五申所有人不得造谣传谣,一经发现不问缘由当场砍头。

    谣言说的是什么?

    有人在河边取土场挖出一个独眼石人,上书“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悬瓠天下反”,据说河里有“纸布鱼”和“怪梨”乱伸头。

    所以就是这两个妖物,使得刚筑好没多久的堰坝忽然溃决。

    虽然官军严禁大家造谣传谣,但这个说法依旧传遍了营地,如今正在汝水河畔筑坝的青壮们心中愈发惴惴,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事。

    这一次没再挖出独眼石人或者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堰坝合拢在即,现场准备了三十多艘船来堵口,除了满载泥土、石块,还有几艘船装着沉甸甸的铁料。

    许多在家乡只用过木犁犁地的青壮,见着这么多铁料不由得心痛起来:木犁耕地的艰辛,谁用谁知道,这么多铁,可以打出多少副铁犁啊!

    很多人想不明白,为何官军要如此浪费,把这么多铁往河里扔,那就和往河里扔钱差不多,不过有一些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却有独特见解:

    河里的妖物怕铁器,所以官军投铁料筑坝,就是要镇住河妖,河妖有很多种,“纸布鱼”和“怪梨”应该也怕铁器。

    之前官军就是因为舍不得投铁料,才让汝水里那两个妖物兴风作浪,弄垮了堰坝,夺去上千人的性命,此次可再不能省了,不然大家还得倒霉。

    这样的说法很快便流传开来,在筑坝工地忙活的青壮们闻言心定了许多,如今天气晴朗,正是赶工的好时机,堰坝合拢的时机很快到来,大家做好准备,屏气息声等着关键时刻来临。

    堵口的大船纷纷沉没,坝上推下无数装满泥土和石块的推车,人们开启导流渠水门对河水进行分流,一番努力之后堰坝终于成功合拢。

    青壮们在堰坝上来来往往不断倾倒泥土、石块以加强坝体,现场监督的将领们心有余悸看着堰坝,心中祈祷莫要在被那河妖给毁了。

    悬瓠下游无数人在祈祷堰坝安然无恙,悬瓠城里却有无数人在祈祷堰坝垮塌,西阳王宇文温却没有祈祷,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此时此刻,宇文温正在悬瓠城城头用千里镜观察下游动静,眼见着对方再度成功拦河筑坝,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西阳王府花费无数资金试图点亮“有线电报”的科技树,奈何技术水平、理论水平太差,有线电报的原型是搞出来了,但距离实用化还很远,搞不好有生之年都无法投入实用。

    于是宇文温剑走偏锋,点出了一个科技树分支,那就是电起爆(有线)。

    效果还是不错的,实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战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很容易吃亏。

    所以前几日宇文温成功让王道士施展了一次神奇的法术,将下游敌军所筑堰坝弄垮(炸垮),但预先埋下的轰天雷用过就没了,此次要想再次弄垮堰坝,得用另一种办法。

    身后哨声响起,宇文温转过身去,看着眼前几座一字排开的巨大装置,心中热血澎湃,旁边李允信等将领见着这些装置,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宇文氏决战兵器之一,如今已准备就绪,等候发射,给敌人致命一击。

    威力巨大之轨道炮,最大射程一里左右,战斗部为超大号轰天雷,威力及射程远超配重投石机所投掷的轰天雷。

    当然,这玩意不是后世高科技水准的电磁动力轨道炮,用的是化学动力(火药推进),之所以有如此名字,是因为这装置确实是通过木制轨道来发射超大号轰天雷。

    直线、与水平地面呈锐角的木制轨道,一端在地,一端搭在城墙,轨道上有小滑车,车上前端放置战斗部(超大号轰天雷),后面是推进装置(超大号窜天猴),推进装置点燃之后,推动战斗部前进。

    在离开木制轨道最高点时,将战斗部加速到最快,然后二者分离,炮弹(战斗部)沿着稳定的“弹道”落向目标,然后为预先设置好的定时装置引爆。

    听起来很科幻的兵器,但实际上命中率很差,一里的射程上,落点圆周半径误差超过一百步。

    也就是说,一列长度为一百步的横队,用轨道炮瞄准队伍前面第一人,炮弹(战斗部)落下的位置,要到队尾最后一人那里。

    战斗部定时装置的准时起爆率为百分之六十,勉强可用,但关键时刻靠不住,所以这玩意实际上是鸡肋,除了少数特殊情况,根本就没什么用,烧钱积累出的无数实验数据,变成压箱底的小黑本。

    而现在,就是特殊情况。

    宇文温下令轨道炮发射,轨道末端的士兵们点燃导火索,只见一辆小车冒出火光呼啸着前冲,沿着直线形的倾斜轨道向上走。

    嘭的一声,小车在轨道尽头失去支撑向下坠落,而炮弹(战斗部)带着惯性向前继续“飞行”,带着宇文温的“美好祝福”和“亲切问候”向前方的拦河堰坝飞去。

    然后就在半空中爆炸了,距离城头不过两三百步,距离下游堰坝还很远。

    火光四射,声若雷鸣,炮弹如同一个大号烟花在空中绽放,色彩斑斓,而宇文温的脸色也很好看,一众将领见着眼前情景默不作声。

    场面极度尴尬,宇文温勉强挤出笑脸,对着李允信等人笑道:“不要紧,这是技术性调整...”

    李允信干咳一声,为了保住宇文温的脸面没有说破,只是默默点头,其他人俱是如此,宇文温见状愈发觉得脸上发烫,一把扯过苦着脸的张鱼:

    “你们怎么回事?捉弄寡人是吧!是不是皮痒了!!”

    “郎主,我这就去监督!”

    “监督?当然要监督!一会再出纰漏,你自己坐上去!”

    轨道炮共有五组,第一组发射失败,已准备就绪的另四组不得不停下来进行检查,折腾了一会,再次确认准备就绪。

    “发射!”

    呼啸声中,一颗炮弹带着惯性飞了出去,在空中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坠入汝水上因为堰塞而出现的一个湖中,激起一道水花。

    落点距离拦河堰坝还有一百多步,偏离堰坝中心数十步,接近堰塞湖东岸,似乎如同脱靶的箭矢,完全失去了杀伤力。

    然而水花不止一个,那物体居然如同儿童在水面“打水漂”的石子般,接连点着水花在堰塞湖面上前进,径直撞入岸上人群,撞飞几人之后爆炸。

    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让在场的军、民都愣住了,而悬瓠方向又依次飞来三个疑似轰天雷,同样是落在堰塞湖上,如同打水漂的石头般点着水花前进。

    有两个轰天雷撞入岸上然后爆炸,又有一个轰天雷堪堪掠过堰坝上空,在其下游二十余步之外爆炸,气浪卷着水汽迎面冲来,让许多人头发上布满一层细小水珠形成的“白霜”。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傻瓜都知道是城中守军用奇怪的方式发射轰天雷攻击拦河坝,而这种攻击方式无人可挡,青壮们当场就要如鸟兽散。

    现场监工的官军挥舞着皮鞭、长刀,好不容易将场面控制住,威逼青壮们继续加固堰坝,此次筑坝可是花费了大量物资和铁料,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他们若是放弃了,丞相可是会杀人的!

    许多游弋在堰坝附近的快船,原本是防备城中守军乘船过来破坏堰坝,此时都不要命的横在堰坝前湖面上,试图拦截接踵而至的“打水漂”轰天雷。

    堰坝上,无数青壮面色惊恐的输送泥土、石块加固坝体,许多人都在祈祷,祈祷方才那种奇怪的进攻方式只是昙花一现。

    这只是凑巧,这只是凑巧!!

    大家都在用这样的语句安慰自己,许多大盾被扛上堰坝,挡在坝体北面,试图为加固城防尽一些力,而不久之后,城中呼啸声再起,堰坝上军民,惊恐的看着几个黑点向自己飞来。

    “嘭、嘭、嘭!”

    黑点落在堰塞湖上,如同打水漂时的石子般在水面上跳跃,向着堰坝方向直冲过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要么撞入岸上,要么接近堰坝,然后就是大爆炸。

    火光闪过,硝烟之中,岸上一片哀嚎,而站在坝上的人们,被面前十余步外水面上爆炸的轰天雷所激起水花淋了一身,不约而同感受到坝体一震。

    似乎有一个大锤敲到了刚合拢没多久的堰坝上。

    许多人不明白,为何敌方投掷的轰天雷并未直接命中堰坝,坝体怎么会为之一震?

    不明白归不明白,堰坝是必须保住的,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无数人聚集在堰坝上加固坝体,而城中呼啸而来的轰天雷数量丝毫不减。

    第一波、第二波攻击过后,第三波攻击到来,同样是五颗轰天雷依次落在水面上“打水漂”,而此次都向着堰坝呼啸而来。

    前四颗轰天雷都掠过坝体飞向下游然后爆炸,第五颗轰天雷却正好命中堰坝。

    一个形如大木桶的物体嵌入坝体表层,虽然这玩意没有爆炸,但周围许多人都吓得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正在他们觉得侥幸,认为这是一个熄火的轰天雷时,有人听到大木桶里面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一名士兵率先反应过来,高声嚎叫着:“愣着作甚!还不快把它搬...”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过后,火光和烟雾将他们笼罩,坝体明显震动,随即有数道水流从堰坝外侧坝体喷涌而出。

    “有决口了!快跑...啊!”

    试图逃命的青壮,被官军士兵砍翻数人,其他人见状不敢逃跑,只得咬紧牙关去堵口,而悬瓠方向沉寂片刻,第四轮攻击随后到来。

    有三颗轰天雷打着水漂往岸上冲去,另有两颗轰天雷命中了坝体,硝烟散去,坝体颤抖着,裂痕越来越大。

    “中了!又命中了!!!”

    悬瓠城头,欢呼声起此彼伏,将士们看着己方装置发射的轰天雷命中下游堰坝,不由得欢呼雀跃,人群之中,宇文温欣慰的摸了摸自己颔下小胡须。

    他烧钱烧出来的轨道炮,实际是个连鸡肋都不如的垃圾,但钱已经烧了,总得废物利用,轨道炮命中率低,射程不远不近,该如何废物利用呢?

    尘封的记忆再度开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战争,为他提供了灵感,那就是鲁尔大坝被“圆捅”炸弹以打水漂的方式击破之战例。

    所以,宇文温在烧了许多钱后,对轨道炮进行了“技术性调整”,改变了这玩意的假想目标。

    轨道炮唯一可靠的用途,就是守城时攻击城外堰坝,敌军若筑坝回水灌城,必然在城外形成一个巨大的堰塞湖。

    轨道炮的炮弹(战斗部)为圆桶状,结构经过特别加强,横置后由一定装量的火药推进装置发射,然后以抛物线落在堰塞湖水面上,被强大的惯性带动,如同打水漂的石子般跳跃前进。

    这样的攻击方式,让轨道炮的射程超过一里,而据此做了无数次实验后,宇文温手中小黑本已经记有各项技术参数,在特定时候可以让轨道炮派上用场,投入实战。

    所以,敌军筑坝回水灌悬瓠,必须要再吃一个大亏,若不是上游敌军营寨距离有些远,又怕自己妻儿也在营中,宇文温真想搭建轨道炮,对上游敌军大营来个“炮击”。

    巨大的轰鸣声响起,宇文温循声望去,却见下游的堰坝,在己方轨道炮的第六轮攻击下终于溃决,大水将堰坝吞没,也不知会有多少人命丧其中。

    宇文温激动得握拳一挥,这一动作被人群一旁的杨素看在眼里。

    他看看宇文温,又看看下游的惨状,右手也不由自主紧握然后轻轻一挥。

    赌对了,我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