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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真真假假
    清晨,悬瓠城东南郊,长围上一座哨堡,哨楼上一名哨兵打着哈欠爬下楼梯,冬夜十分寒冷,哨楼上没有地方避风,裹着张破毛毯熬了一夜,他要回到房里烤烤火,睡个觉。

    吹了一夜的风忽然停了,纷纷扬扬的雪花也没了踪影,旭日东升,阳光洒在哨楼上,将其上半截映出明亮的黄色,哨兵感受着阳光带来的些许温暖,不由得动作慢下来。

    年底要到了,元日为期不远,他身在河南豫州,思念河北家乡的亲人,官军围攻悬瓠数月不下,还要继续围城,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尚未可知。

    而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家,也不知道。

    忽然一阵风吹来,让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想着营房里那暖烘烘的火盆,不由得加快下楼梯的动作,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刺耳的号角声,吓得他差点抓不稳楼梯掉下去。

    “敌军出城了!敌军出城了!”

    喊声从上方传来,哨兵抬头一看,原来是刚替岗的同袍在示警,他再向悬瓠方向望去,却见城南出现些许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多,汇聚成一股细流向这边冲过来。

    能当哨兵的人,视力当然不差,他眯着眼看了一会,便看出来这是敌军骑兵,似乎是要突围,而哨堡里很快就响起了锣声,示警的烟雾很快也升起来。

    左右两侧同样建在长围上的哨堡,同样锣声大作,呜呜的号角声越来越多,扰动了东大营和南大营,见着此情此景,哨兵赶紧往上爬,他已经有经验了,这种时候在哨楼上反倒是最安全的。

    现在若是下去,一会必定会跟着大家一起出战,到时候一不留神被流矢射倒,可就完蛋了!

    敌军连日来多次试图派骑兵突围,虽然官军筑了长围将悬瓠围起来,长围内侧又有壕沟,但对方突围的骑兵已经有几次凭借长梯冲上长围,就要往外边突,最后是赶来的官军骑兵将其吓退。

    折腾了几日,长围上各座哨堡的守军已经习惯这种突发事件,反应速度很快,待得敌军骑兵接近,许多士兵已经拿着弓箭、刀牌、长矛冲出营房,很快便准备就绪。

    为防有变,这些士兵可以称得上是枕戈待旦,晚上都是着甲而睡,虽然这样很不舒服,但保命重要——紧急出战,肯定来不及穿铠甲,万一被流矢射中,命可就没了。

    有士兵们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向外面,发现敌骑拖着几条特制长梯向百步外的长围冲去,待其接近壕沟放缓速度,有人跳下马开始将木梯跨过长壕,守军便呼喊着冲出哨堡,在刀牌手的掩护下和敌人对射。

    试图冲过长围的都是骑兵,一部分搭建木梯以便过壕沟,另一部分则策马在两翼游走,与长围上的哨堡出击士兵对射。

    薛世雄策马接近壕沟,不顾前方沟外长围上敌兵射来的箭矢,猛地双腿一夹马腹,策动坐骑向右前方一跃,越过壕沟,落在长围斜坡。

    座下战马只是稍微歪了一下便稳住身子,薛世雄手握马槊,径直撞向前方聚集在盾牌后面的敌兵。

    惊叫声中夹杂着些许碰撞声,薛世雄连人带马数百斤的重量,如同一个锤子径直将十余名聚集在一起的敌兵“砸开”,许多人头破血流的滚落长围。

    又有几名安州骑兵策马跳过壕沟,踏上长围,紧跟薛世雄前进,沿着长围冲向迎面跑来的敌兵,那些敌兵没有料到竟然有如此骑术出众之人,竟然能直接冲上长围,仓促间无法应对,只能掉头就跑。

    脑子太直的人是原路往回跑,脑子活络些的人则是往长围外抱头一滚,直接滚下坡。

    薛世雄没有策马冲下坡,因为长围外侧野地里有密密麻麻的木桩,那是为了防止悬瓠守军派骑兵突围,对方特地打下的木桩阵。

    悬瓠城外近郊的树木都被安州军砍伐一空,围城的敌军是从别运来大量木材,才在长围外布了一圈木桩阵,薛世雄目测了一下木桩阵的厚度,琢磨着要想通过这些木桩阵不是不行,只是要策马缓行。

    但这样会浪费许多时间,无法突围。

    前方尘土大作,薛世雄举目望去,却见许多敌军骑兵正往这边赶来,这就是在长围外游走的敌军骑兵,发现安州军往哪边突围,就往哪边增援,赶在突围骑兵走过木桩阵前进行拦截。

    “走!”

    薛世雄大喝一声,策马加速助跑了一段后,驾驭坐骑再次跳跃,越过壕沟稳稳落在地面上,其余几名骑兵也纷纷策马越过壕沟,回到长围内侧。

    正在搭建木梯过壕沟的安州骑兵,又把木梯收回,翻身上马拖着木梯往回跑,木梯末端装有木轮,所以拖动起来倒不是很费力气。

    不一会功夫,气势汹汹冲到长围边要突围的安州骑兵,在敌军骑兵即将赶到之际,干净利索打道回府,徒留那些气急败坏的敌骑在长围外叫骂。

    骑兵在守城时派不上太多用场,安州骑兵的战马,被圈在城里马厩,没多少机会舒展筋骨、尽情奔跑,如今大家轮流出城遛马,顺便折腾一下对方骑兵,虽然有负伤、阵亡的风险,但对于他们来说是极好的消遣。

    今日轮到薛世雄所在的队伍出来遛马,折腾了一番,人和马都微微出汗,活动开了,胃口也就好了,薛世雄策马扬鞭,高声大呼:“走,回去吃早餐喽!”

    城南墙头,值守的士兵向归来的骑兵招手欢呼,西阳王宇文温,啃着热乎乎的炊饼,看着这些“晨练”归来的骑兵,又看看远处长围方向,呵呵笑了几声。

    数日前杨素献计,建议时不时派出骑兵突击,做出要突围的样子,以这种真真假假的行为,让尉迟惇疑神疑鬼,干扰对方的决策。

    尉迟惇兵多将广,把悬瓠围了个水泄不通,但宇文温手上的骑兵数量不算少,集中在一起出击,其杀伤力不小,对方是见识过的。

    悬瓠城内安州骑兵数量过三千,集中从长围某一处突围,尉迟惇要拦截至少也得有三千骑兵,而想要及时拦截、不让一个安州骑兵突围跑去传信,那就得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布置骑兵。

    即便每个方向布置两千骑,合计起来就得有八千骑兵被安排在长围四周,不能外调,如此一来,尉迟惇能外调的骑兵,怎么着都会少一些。

    打仗,就是靠着一点点的算计,为己方获胜积累机会,而宇文温的花样,可不止这一招。

    没多久,北风大作,这已经是连续第三日刮北风,宇文温将炊饼吃完,拍拍手然后转身,看着城内某处空地上空漂浮的几个热气球。

    实用化的载人热气球,从技术上来说最先出现在黄州,而热气球的模型,被宇文温当做杂耍的道具献给天子,结果他的仇家宇文化及竟然从这模型得到启发,制作出了热气球帮助天子逃出邺城。

    被人夺走“第一”的称号,宇文温有些郁闷,不过不要紧,宇文化及是迟早要被他干掉的,第一个载人热气球的荣誉,不要也罢。

    随着号角声接连响起,几个鼓囊囊的热气球缓缓上升,解开缆绳之后,扔下几个沙袋,越升越高,借着强劲的北风,飘向南侧的悬瓠城头。

    热气球飘过城头时,吊篮里的士兵探出脑袋,激动的向城头上同袍们挥手致意,六个热气球共十八个士兵,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腾云驾雾。

    这些士兵人手一份密文书写的信件,带着干粮、武器,乘坐热气球借助北风飘向南方,飘向二百里外的光州光城,此行也许会因为各种原因失败而丢了性命,但对于他们来说,有这一次激动人心的经历,死也值得了。

    宇文温奋力挥舞着手臂,和其他士兵一道高声欢呼为勇士们送行,热气球是唯一能让他从孤城悬瓠逃脱的装置,但他绝不会坐上去,丢下自己的士兵独自逃命。

    今天搞出这一大场面,他是要提醒一下见识过热气球的尉迟惇,让对方疑神疑鬼:西阳王宇文温,极有可能乘坐热气球逃出悬瓠,借着北风一路南下,逃去二百多里外的光城,接下来又要搞风搞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