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早已围满了人,见幽燕王郑荣出来,无不倒头就拜。
郑荣原本在洞中已被颠簸得筋骨酸疼,可抬眼见叩拜自己的都是幽燕道的熟人,心中一喜,勉强打起精神,说道:“诸位请起,为救本王出来,真是难为诸位了。”说罢,就要起身拱手行礼,然而脚上吃不住力气,一个趔趄又坐了下去。
秋仪之看了心中一酸,忙道:“义父不要太过劳累了。眼下事情还未成功,还请义父养精蓄锐,以全大事……”
正说话间,赵成孝惊道:“王爷、殿下,追兵似乎要从洞中爬上来了!”
秋仪之听了,也是一慌,果见有几个朝廷兵士在洞中摸摸索索地想要爬出来,却因不熟地形又无人搭手,故而一时不能成功。
秋仪之见状,忙下令:“尔等还愣着做什么?还不速速给我把洞填了!”
众人听得号令,这才惊醒过来,抡锹挥铲地将堆放在院中的泥土重新填入坑洞之中。更有机灵聪明之人卸下一块门板,叫过几人,趴着腰就往洞里推土。这填坑速度自然要比挖洞速度快了许多,只眨眼功夫,这洞口便被填了个平整。
秋仪之这才稍稍放心,俯身将下一步的计划告诉郑荣,又询问道:“义父,仪之这样处置可好?”
郑荣哪里还有精力细细思量,听秋仪之说完,只长叹一声道:“我儿终于派上大用场,本王的性命就托与你手,放心大胆办事去吧!”说着,便大口喘气。
秋仪之听了,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起身吩咐众人道:“尉迟兄,赵哥,你们先将王爷安置在马车上,然后带着弟兄们护住王爷,就往建春门方向行进,千万记住出门之后要先向南走,避开朝廷大队人马!”又侧身道,“郡主、也鲁、还有渤海来的两位兄弟,这就带我先去四夷馆,带出骏马,再与王爷会和!”
此时婷婷站立在一旁的温灵娇却看见郑荣身体虚弱,便从侍立在身后的荷儿手中取过一壶凉茶、几块糕点,蹲在地上亲自喂给郑荣服用。郑荣腹中有了些食粮,精神便又恢复了些,见眼前这个姑娘显得眼生,问道:“这位姑娘是我义子在京城之内结交下的吗?”
还未等温灵娇答话,忆然却挺身一步说道:“王爷说错了,这位是天尊教的圣女温小姐,可是秋仪之的老朋友了!”
郑荣听了,两手一颤,口中却只说道:“好!好!”
秋仪之听在耳中,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忆然还在这里说些阴阳怪气的风话。可他却又怕自己出言责骂,激起忆然的小性,难免坏了大事。于是只好假装没听见,却高声对赵成孝说道:“快,快,事不宜迟,赶紧把王爷扶上车!”
又转身寻来石大建,感谢几句又道:“在下等就要离开京城,此行九死一生,石师傅身怀绝技,又未暴露身份,不必随我等同去,自在这洛阳隐藏下来即可,你我缘分未尽,有缘相逢在下再道谢吧!”说罢,也不等石大建答应,便骑上骏马,同渤海来的几人一道,向四夷馆飞奔而去。
四夷馆本来距离甚远,但秋仪之等人骑乘的都是渤海来的骏马,因此不过片刻功夫,便已赶到四夷馆门口。
只见也鲁坐在马上,用手在嘴边搭出号角形状,用渤海语言向馆内高呼了几声。有人听了,也同样用渤海语回复了一声,便听到四夷馆内隐隐约约传来骚动之声。
在四夷馆外警卫的两员兵丁原本昏昏沉沉地几乎睡着,却被这番骚动惊醒,高声道:“你们什么人?来此作甚?”
话音未落,四夷馆的大门突然从内被“砰”地一下推开,一左一右两名骑士同时冲出大门,手中宝刀往那两个大呼小叫的兵丁脖子上一抹,两颗人头便瞬间滚落了下来。
这两员骑士看也不看躺在地上的无头死鬼,纵马走上前来,用渤海话叽里咕噜地同忆然和也鲁交谈了一番,便转身向馆内高呼了几句。
呼声刚落,便见四夷馆内十几员渤海骑士、几十匹良驹鱼贯而出。
其中更有一匹青色骏马小跑到秋仪之跟前,向着主人仰天嘶鸣——便是当日秋仪之交给也鲁照看的那匹汗血宝马。秋仪之见此宝马短短几日便已被养得膘肥体壮,恢复了元气,心里更加欢喜,便立即移坐上去,下令道:“大家跟我来,去与我义父会和!”说罢,一扬马缰,“泼喇喇”便向前飞驰而去。
众人见状没有丝毫犹豫,也同纵马跟上。
这京城洛阳的道路,秋仪之在这一月之间早已摸得精熟,驾马不多久便已追上郑荣一行。
赵成孝见秋仪之如约赶来同自己会和,心里高兴,笑着说道:“义殿下果然神机妙算,城内兵丁都赶去刑部大牢刨洞去了,我等这一路上都没遇上几个朝廷兵马。倒霉碰到我们的,也都被尉迟大侠做掉了!”
秋仪之听了,点点头,说道:“眼下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从四夷馆带来了几十匹骏马,你们速速上马,随我去营救钟离师傅!”说罢,又驱马走到郑荣所乘的马车前,一撩帘子,见郑荣已沉沉睡去,温灵娇和荷儿两人则安坐在他身边照顾。
秋仪之这才又稍稍放心,马鞭向前一指道:“来啊!跟我走!”
众人得了马力,行动更加迅捷,沿着皇城大道,不费什么功夫便已远远望见建春门下的那座军营。却见军营门口已聚集上百个官军,个个明火执仗,还在往外边搬运弓箭兵器,似乎正在搭建防御阵地。
秋仪之虽然年轻,却也是久经战阵之人,看见这幅阵势,便已猜出是幽燕王越狱的消息已传到此处,军营长官正组织人马准备防止郑荣同他带来的兵马合流。
秋仪之心中默算:渤海使团包括忆然和也鲁在内有二十二人,赵成孝和他的兄弟共有二十七人,再加上自己和尉迟良鸿,眼下能够上阵杀敌的便只有这五十一人——然而这些人,要么是叱咤草原的北国精锐、要么是视死如生的亡命之徒,更有一名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在内——若论战力,恐怕是海内无双;要说士气,正是同仇敌忾之时;谈起指挥,莫说是有秋仪之这样足智多谋之士,还有幽燕王郑荣这堪称大汉第一名将在此其中压阵。
想到这里,秋仪之已是信心百倍,招呼几个领头之人过来,吩咐道:“赵成孝从自家弟兄之中分出十人交与忆然郡主指挥,要护住我义父安全。赵成孝、也鲁同我一起,带领剩余人马杀入官军阵中,务必要速战速决。至于尉迟兄,尽可随机而行,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纷纷点头答应,忆然却道:“为何你们都去冲锋陷阵,偏偏要我在这里留守?”
秋仪之瞥了她一眼道:“你是渤海国的郡主,就算被抓了朝廷也不会为难你,要是我等都死了,你要立即出城去想幽燕道报信,懂不懂?”
他也不待忆然答应,抽出挂在身侧的宝刀,高呼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啊!”随即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向前冲杀而去。此刻秋仪之已然成为事实上的主帅,身后人马见他不顾安危领头冲锋,又有哪个情愿落后的,便也都催动马匹冲杀出去,一眨眼便已杀入官军阵中。
官军匆忙之间得到消息,还未来得及部署停当,便遭此雷霆般的一击,瞬间便已阵脚大乱,只好凭借人多势众,先与敌手缠斗在一起。
秋仪之坐在马上左右挥刀劈砍,见自家人马战斗力明显高过对手一筹,战势正朝自己有利一方发展,然而仓促间却无法轻易取胜,忙又下令道:“尉迟兄,你专找军官狙杀,打乱官军指挥!”
尉迟良鸿听了,长啸一声,从马背之上一跃而起,挥动手中利剑,专捡着身着军官服色之人刺杀,只见他一袭青衣上下翻飞,转眼便已杀了五六个军官。
秋仪之见状,坐在马上高声喊道:“你我都是大汉子民,并无冤仇,在下只为救幽燕道的兄弟而来,尔等与我速速退去,若还敢螳臂当车,那人便是榜样!”说着,用刀一指十来步开外一名握着令旗指挥的军官。
杀得正兴起的尉迟良鸿心领神会,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两把官刀,随即又高高腾起,发力向那军官甩了出去。这军官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胸口便中了两刀。这两刀威力极大,命中那军官的身体居然余力未消,竟将他死钉在地上。
官军见此一幕,已是心胆俱裂,又没了节制之人,“哄”地一声便跑了个精光。
秋仪之见终于赢下这场战斗,也不庆祝,连忙命人打开军营大门——此门之内,正囚禁着幽燕来的三百余军兵。
开门一看,这三百人马却都已聚集在门口。原来是营内之人听见外面喊杀声音,便在钟离匡和张龙指挥之下,将营内看管他们的士卒杀了个干净,正要从内向外破门而出。
秋仪之见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来不及抚慰两句,便高呼道:“钟离先生可在此中?”
钟离匡听了,连忙答应一声,跌跌撞撞地走到秋仪之马前,问道:“王爷呢?王爷救出来了吗?”
秋仪之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师徒礼仪,就坐在马上,向身后一指,回答道:“义父就在那马车之上,请师傅上车同我义父细谈。”又朝人群之中呼喊道,“张龙何在?”
张龙听了,赶紧答应一声:“末将在!”
秋仪之道:“我等立刻就要护住王爷,经建春门出城。尔等拾取兵器、搜刮马匹,立即跟上,过时不候!”
说罢,秋仪之一转马头,便领着人马重新聚拢在郑荣所乘马车周围,略略清点了一下人马,才知这短短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之内,已经折损了两员渤海骑士和三名云梦响马,其余也有十来人身上带了轻伤。
可秋仪之根本来不及哀悼,只简单同郑荣和钟离匡商议几句,便领着众人向建春门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