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阵外达尔巴和众蒙古武士、石阵内郭芙与武氏兄弟尽皆大惊,一齐抢前来救。郭芙与二武却难敌达尔巴和几个蒙古武士,突见金轮法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铁轮一摆,呛啷啷动人心魄,脸色惨白,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充满着凄怆惨厉之意,众人相顾骇然,都驻足不前。
金轮法王嘶哑着嗓子说道:“老衲生平与人对敌,从未受过半点微伤,今日居然自己伤了自己。”伸出大手往黄蓉背上抓去。
刘韦枫被他掌力震伤胸臆,真气提不上来,心道,好个金轮法王。眼见黄蓉危急,仍是强提真气横棒挥出,将他这一拿格开,但这一用力,竟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黄蓉惨然道:“刘少侠,咱们认栽啦,不用再拚,你自己保重。”郭芙手提长剑,护在母亲身前。
金轮法王金轮微摆,正撞她手中长剑,当的一声,白光闪动,长剑倏地飞起,落向林中。金轮法王正要推开郭芙去拿黄蓉,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且慢!”林中跃出一个青衫人影,伸手接住半空落下的长剑,三个起伏,已奔到乱石堆中。
金轮法王见此人面目可怖已极,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生平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面貌,不禁一怔,喝问:“是谁?”那女子却不答话,俯身推过一块岩石,挡在他与黄蓉之间,说道:“你便是大名鼎鼎的金轮法王么?”她相貌虽丑,声音却甚是娇嫩。法王道:“不错,尊驾是谁?”那女子说道:“我是无名幼女,你自识不得我。”说着又将另一块岩石移动了三尺。
此时日落西山,树林中一片朦胧,法王心念忽动,喝道:“你干甚么?”待要阻止她再移石块,那女子叫道:“角木蛟变亢金龙!”郭芙与二武都是一怔,心想:“她怎么也知石阵的变化?”但听她喝令之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立时遵依搬动石块。四五块岩石一移,散乱的阵法又生变化。
金轮法王又惊又怒,只听她又继续出言主持石阵变化,郭芙与二武按她指挥奋力移动岩石,眼见又要将金轮法王困住。
法王背上受了石块撞击,强运内力护住,一时虽不发作,其实内伤着实不轻,万万无力再起脚挑动石块,他知道只消再迟得片刻,便即陷身石阵,达尔巴徒不明阵法,难以相救,见黄蓉正撑持着起身,兀自站立不定,只须踏上几步就可手到擒来,但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自谋脱身要紧,当下金轮虚晃,向武修文脑门击去。
他受伤之后,手臂已全然酸软无力,便是举起金轮也已十分勉强,武修文若是拔剑招架,反可将他金轮击落脱手。但他威风凛凛,虽是虚招,瞧来仍是猛不可当,武修文哪敢硬接,当即缩身入阵。
金轮法王缓步退出石阵,呆立半晌,心中思潮起伏,眼下大势已去,多日来的努力终功败垂成。抚胸长叹,转头便走,走出十余步,突然间呛啷一响,金轮落地,身子摇晃。
达尔巴大惊,大叫:“师父!”抢上扶住,金轮法王皱眉不语,伸手扶着他肩头,低声道:“可惜,可惜!走罢!”一名蒙古武士拉过坐骑。金轮法王重伤之后已无力上马,达尔巴左掌托住师父腰间,将他送上马背。一行人向东而去。
青衫少女缓步走到刘韦枫身旁,顿了一顿,慢慢弯腰,察看他的脸色,要瞧伤势如何。此时夜色已深,相距尺许也已瞧不清楚,她直凑到刘韦枫脸边,但见他双目微闭,正调息运气。
那少女但见郭芙与二武均围着黄蓉慰问服侍,无人来理刘韦枫,心想他受伤须服师父秘制灵药,在静室内休养才好。当下扶着他后腰,刘韦枫会意缓缓起身,搭着他的肩慢慢走出石阵,又出林外……
刘韦枫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得口腔中一阵清馨,透入胸间伤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缓缓睁开眼来,不由得一惊,原来自己已睡在一张榻上,身上盖了薄被,慢慢翻身坐起,却感胸间一丝余痛,才想起曾被金轮法王掌力所伤。
转头只见窗边一个青衫少女左手按纸,右手握笔,正自写字。她背面向榻,瞧不见她相貌,但见她背影苗条,细腰一搦,甚是娇美。再看四周时,见所处之地是间茅屋,板床木凳,俱皆简陋,四壁萧然,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床边竹几上并列着一张瑶琴,一管玉箫。
他知眼前女子定是程英,心里暗喜。她这时正自专心致志的写字,但见她右臂轻轻摆动,姿式飘逸,看的他遐想翩翩。室中寂静无声,他不想出声打扰她,便闭目打坐疗伤,正似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实不知人间何世。
少顷,睁开双眼,直感呼吸顺畅,臆间舒畅安适,之前的痛感几无。见程英还在专心写字,便道:“多谢姑娘相救!”
程英停笔不写,却不回头,柔声道:“也说不上救你,我恰好路过,见那西藏和尚甚是横蛮,你又受了伤……。”说罢微微低头。刘韦枫道:“姑娘心肠真好!”程英却道:“说道良心好,我却不及你,你侠义为怀,医道精湛,屡救别人,我碰上稍稍出了些力,却又算得什么。”
刘韦枫知她所指中有陆无双,便问:“陆姑娘平安罢?她的伤怎样了?”那少女道:“多谢你挂怀,她肋间伤口已然平复,更难得是多年的腿伤竟让你给治愈了,那些时日她恨不得杀了你,能走以后才知道是误会了你,正思报答,你倒没忘了她。”
刘韦枫笑道:“呵呵,他是二傻媳妇,当然不能忘。”又道:“我喜欢开玩笑,姑娘别见怪,但正事一向认真。”
程英不语,良久突问:“刘少侠可与一位程姓女子相识?”
刘韦枫想了下道:“没有,或许已有。”心道,只认识眼前一个还未得表露姓名。
“刘少侠真会开玩笑,我想一定是有了,不然怎么会在神志迷糊间喊‘程姑娘’?”
刘韦枫想,自己受伤不甚重,在程英搀扶自己来此时,潜意识有几分判断是她,心里实对她有好感,故而梦到。于是认真的看向程英道:“如果我说是你,你相信吗?”
程英不好意思的道:“刘少侠又说笑了,你又怎知我姓氏?”刘韦枫道:“难道姑娘不姓程?”
那少女道:“你别问这个问那个的,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吧,不要胡思乱想,内伤就好得快了。”刘韦枫道:“内伤已无碍,其实我也明知是白问,你连脸也不让见,姓名更是不肯说的了。”程英叹道:“我相貌很丑,你又不是没见过。”刘韦枫道:“我知道,你是戴了面具。”那少女道:“若是我生的好看,干么又要戴面具?”说着又伏案写字。
刘韦枫望着帐顶出了一会神,忍不住又转头望着她苗条的身影,尽量克制歪念。看见她的玉箫,便想到自己日前也买了一根竹箫,在山林间自制的早已丢掉,他转头见箫和佩剑已被程英取下并排放立在床头,而双肩背包则放于桌上。突然心血来潮,拿起箫便吹。他没专业学过,只吹自己时代几首较为适合的曲目《女儿情》、《枉凝眉》、《牧羊曲》、《梅花三弄》,虽不太专业,但曲风悲情,却也吹得宛转悠扬,让人愁肠百结。
程英不再写字,凝神聆听,虽不解曲意,但觉得甚为好听,较自己的古风词调又别有一分风味,待他吹完四首停顿后,便拍手称赞。
刘韦枫笑道:“班门弄斧,让姑娘见笑了。”程英连说真的好听。刘韦枫下得床来,道:“姑娘也吹奏一曲吧,正好让我长长见识。”程英笑道:“刘少侠太谦虚了,好吧,小女子便献丑一曲,你下床来,伤势怎么样?”
刘韦枫道:“并无大碍,听一曲就更好了,呵呵。”程英便对着窗户吹奏起来。
刘韦枫第一次听到古人箫曲,感觉温雅平和,果然别具一格,虽不知吹的是什么,但听她吹得如泣如诉,若虚若幻,仿佛被带进了太虚幻境。待她奏完亦鼓掌称赞,问其曲意,程英便解说是“无射商”调,出自《诗经》的“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下面便不再吟诵,反显得忸怩。刘韦枫本对国学有所了解,在华阴时亦读过两日诗经,这几句倒记得,便接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哈哈哈哈……”心道,这首曲是应我而吹,亦是为我而吹?不禁沾沾自喜。程英则低下了头。
刘韦枫便向她请教古曲,她很是乐意,教了两曲后,又搬出琴来合奏,二人抚箫弄琴,谈笑风生,草庐里竟充满着郎情妾意,直至程英去筹备晚饭。刘韦枫打坐一番后程英已将饭端来。只见竹筷陶碗,虽是粗器,却都是全新的,纵然一物之微,看来也均用了一番心思。
那菜肴也只平常的青菜豆腐、鸡蛋小鱼,但烹饪得甚是鲜美可口。刘韦枫一口气吃了三大碗饭,连声赞美。程英脸上虽然戴着面具,瞧不出喜怒之色,但明净的双眼中却露出欢喜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