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地处边塞,民风淳朴,偏关县一向就少有罪案发生,如此就让县衙大牢平日也是空荡荡的,之前也就关了五名人犯,显得格外安静。
但最近这两天,却跟撞了邪似的,居然不断有人被送了进来,那个想昧人钱财的屈三儿是第一个,不料只隔了一天又有人被送进了牢里,而且这回被投入大牢居然是在县衙里有些名头的捕头黄丰。而今日,随着一阵当啷的拖动声,身为县衙四老爷的典史杨晨居然也加入到了这一行列。
他终究没有当众亮明了自己锦衣卫的身份,自然更不会提自己是奉命来此秘密查案的了。因为他有所顾虑,担心自己一旦暴露了真实身份,会让躲在暗处的某些人有所提防,如此再想抓到他们就更难了。所以哪怕这罪名极为严重,他还是暂时忍耐了下来。
在这儿就不得不提一句杨晨足够谨慎了。之前在驿站无奈束手就擒时,他趁着众人不注意早早就把随身的锦衣卫腰牌给藏到了鞋里,这才没被人给搜出来。不过随身的兵器铁尺却早就被人给拿走了。
虽然杨晨没有招认自己的罪行,但在朱暄他们看来,他是凶手这点已不容质疑。不过因为其还有官职在身,不好处置,这才命人将他先行投入大牢,只等行文太原府,让上级衙门革了他的官职后,再做进一步的审讯。
在数名衙差狱卒的押送下,杨晨拖着铁链,步履蹒跚地直来到了位于大牢深处的重刑犯的牢房前,才由人打开牢门,将他推了进去:“老实点,这儿可不比外头,但敢放肆,我们可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呢!”在撂下了这么句狠话后,几名狱卒才锁门离去。
而随着他们带着火把灯笼离开,暗无天日的大牢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破损的牢房顶处照下,却也仅够人看清楚面前丈许处景物的。另外,这牢里的气味也着实难闻,再加上不通风的关系,让身在其中杨晨只觉着都快要呼吸不畅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只能摸索着坐了下来,打算整理一下心中的疑问,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突破口来还自己一个清白。要说起来,他心里的疑问还真不少,比如为何陈家那些妇孺也会遭人毒手,明明之前她们是安全的,怎么自己一找她们,就惹出了如此劫难?还有,对方为何会拿到自己的佩刀嫁祸自己?他虽然不习惯用刀,并将之留在住处,可对方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只有县衙里和自己相熟之人才会知晓此点,再结合那消失的半张当票来看,果然是县衙里的某人不想陈志高被杀的真相被查明才使的手段了!那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各种疑问纷至沓来,让杨晨好不疑惑,却又找不到切入的点,只能再次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就在这时,一个有些微弱的声音突然从对面的黑暗里响了起来:“可是杨大人么?”
这声音虽然有些发颤,但杨晨还是立刻听出了对方的身份:“黄捕头?”
“正是属下……”对方苦笑一声:“想不到你也被关进这大牢里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陈家那些妇孺会被人所杀?”杨晨下意识就问了这么一句。
不过黄丰显然也是给不出答案的:“属下也不知道啊。就在昨日一大早,我刚到衙门不久,就有人来报案说是那边又出了伤人案子。小的马上就带人过去了,结果,就看到了重伤昏迷的李贵。而在把他救醒之后,他却一口咬定了我们两个就是杀害陈家满门,以及将他重伤的凶手……
“随后,县尊大人就立刻采信了这一证词,命人对我动了大刑。虽然小的一直都不肯招认罪行,可他们还是强行让我画了押,再把我关进了这死牢之中……”
听了他的遭遇,杨晨只能再次陪着一声叹息。要说起来,自己可比他要幸运多了,至少没有受什么酷刑折磨。但随即,他心下又是一紧,县衙方面如此强行让黄丰画押认罪,恐怕会让自己的处境更加艰难。因为就他的经验,一旦被视作同犯的两名犯人其中一个被定罪,剩下那个就一定逃不了。
“不如我找个机会脱身离开,在暗中查明此案真相吧……”突然从心里生出这么个念头,倒是吓了杨晨自己一跳,随即又赶紧打消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见他再次沉默,黄丰似乎是有些自责:“大人都怪小的没有考虑到陈家那些人的安危,以至闹出了这样的结果来。”
“这也怪不得你,我不一样没有想到么?”杨晨摇了下头,安慰了对方一句,又随口问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你可有什么头绪么?”
本来他提这事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并没有抱多大的期望,毕竟昨日一早黄丰便被这起案子给牵连得成了阶下囚了。可没想到,黄丰却回道:“大人不提我都忘了,我查到,那陈志高在死前一段日子里都是在为修建的关城提供砂石生意,听说为此他还赚了不少呢……不过现在知道这些已经没用了,我们都已被当成了犯人,怎么可能再去查案呢。”
杨晨却在听到这一说法后猛地一怔:“陈志高竟在为修建的关城提供材料么?这事确切?”
“应该错不了……”
在得到确认的回应后,他整个人的精神便迅速提振了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冒了出来,莫非陈志高的死与正在修建的关城有关?是有人打算从中做什么手脚,又担心他会泄露消息,所以便来了个杀人灭口么?还有,这是不是就是自己奉命来此要查的威胁到此地长城安危的事情?要真是如此,那可真算得上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心思百转间,他甚至都忘了自己现在还是囚犯的身份,猛地就冲外头叫了起来:“来人,我要见县尊大人!”他觉着,自己必须立刻出去,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挖。
直喊了好几声,牢头才一脸不耐烦地赶了过来。见了杨晨,便劈头骂道:“瞎嚷嚷什么?你道你还是咱们县衙的四老爷哪,居然还想见大老爷!给我老实待着,再敢生事,老子就让你知道这里的规矩!”
“你……”杨晨心中一恼,而后又醒觉自己如今的处境,又按捺下了怒意,不再说话。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不要硬来为好。即便对方现在不肯去禀报县令也不要紧,只要过上两日,县令自然还是会提自己过堂,到时再亮明身份追查相关之事也不迟。
见杨晨老实了些,牢头方才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而黄丰此时却是一脸的诧异:“大人,可是从中看出了什么线索,我们能摆脱嫌疑了么?”
“这个……还不好说。”杨晨含糊地说了一句:“不过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接下来,杨晨索性就靠在牢房的墙上,在心里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次的案子与线索。越想之下,越觉着这事很可能就与早前传回京城的密报大有关联,应该是有人想通过这次修缮关城的机会在长城上动手脚。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一向平静的偏关小县会突然发生如此恶性的杀人案件,而且最后连自己都被陷了进去。分明是对方察觉到了自己可能找到他们犯事的证据与线索,所以先一步杀人灭口,同时把罪名嫁祸到自己头上。
而且这人还是在官府里的,甚至连守御关城的边军中,也可能藏有这些家伙的同谋!
就在这时,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以及拖拽重物的声音,这动静打断了杨晨的思路,让他好奇地睁眼往牢房外头看去。随即,就看到了牢头正拖着个木盆朝这边走来,却是来放饭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是到了傍晚时分,是该用饭的时候了。
既然知道接下来重任在肩,杨晨自然不会饿着自己,所以当牢头把只装了干裂馍馍和一点咸菜的破陶碗从牢房的空隙里递进来时,他也没有拒绝,上前就接了过去,没有多作犹豫就直往嘴里塞。
虽然这食物简陋粗糙得很,甚至味道也有些异样,但为了填饱肚子也就顾不了太多了。这两天在牢里,他必须养足了精神,不然出去了也没精力迅速投入到追查案件中去哪。
只是这点晚饭实在有些少,只三两口间,便被他吃了个干净,而这还不够他把肚子填饱的呢。
不过此时牢头已然离开,就算杨晨还想再讨要些,也是不成了。无奈之下,只能重新坐回到原先的位置,自仔细考虑个中细节。
可不知是不是连日奔波,又在之前遭受打击的缘故,随后不久,杨晨就发现自己困意连连,却连精神都集中不起来了。他只觉着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抵受不住睡意来袭,陷入了黑甜。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杨晨心里猛地生出了一丝警兆:“别是那食物里有什么古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