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们在这！”这时，有人插嘴打断了他们。

    贺毓婷抬起头，发现二郎真君在盯着她说话。

    “为什么坐在这儿？如果不是听见肉T的声音，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到了。”

    是啊，他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他正忙着和姚千依讨论大胡子的隐藏任务。贺毓婷有些酸溜溜的想。但最后，他们——主要是肉T，并不想错过任何和帮主拉近关系的机会——还是顺从了二郎真君的意思，坐到另一张大桌子上去了。在那儿，有大胡子、姚千依，还有花哥和几个眼熟的面孔。姚千依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肉T本来想坐在贺毓婷的右边。因为血胤已经坐在了她的左手边。但是他若坐下，就等于是插在了贺毓婷和二郎真君之间。花哥猛然大咳一声。肉T笑嘻嘻的动作一顿，困惑地看向二郎真君。那是因为二郎真君已经先抢先一步落坐了，比肉T早了半个屁股的时间。他睁着一双墨玉般波澜不惊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肉T。如果肉T没有注意到他的话，估计下一秒就该坐在他身上了。不，更夸张一点的说，二郎真君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坐在贺毓婷旁边，两个人贴得十分近。即使肉T一边和贺毓婷笑嘻嘻地说着闲话，一边往那个位置挪，挪到一边就发现这儿已经没有他插进来的余地。见缝插针的缝也没有。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贺毓婷不看他们，心里默念着这不关她的事，但脸还是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肉T十分油滑地走开，坐到血胤的另一边去了。

    原本睁大眼睛等待着什么的诸位帮众，这一刻都失望地挪开了视线。

    贺毓婷面向血胤，问起她一直很在意的问题。“血胤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血胤听着贺毓婷问话的时候，手扶茶杯的动作有稍许停顿。“还能是什么，”他蛮不在乎地呷了一口热茶。“被人仇杀一百次。”

    贺毓婷手里的铁观音险些没捧稳。还是二郎真君眼疾手快，抢下了她手里的杯子。

    肉T呆呆地看着他。“兄弟，你这个任务……”

    另一边，哭得眼睛通红的大胡子伸长了脖子望过来。

    “等等！”花哥神色严肃地插了进来。“血胤，你已经使用了多少次复活次数？”

    这个问题让血胤的表情难得有些苦涩。“五次。”

    “啊！”贺毓婷想起来了。他的第一次复活是被大胡子开了仇杀打死，接下来的两次复活都发生在同一天，同一个副本里。那个时候他们还很年轻，懵懂无知，然后被BOSS给灭掉了好几回。有时候是她倒下，有时候是肉T，有时候也是血胤……他们三个轮流趴在BOSS脚前，但总的说来，肉T和血胤趴下的次数似乎比她的要多一点。

    在那之后，最危险的一次大概就是在荻花圣殿面对阿萨辛的时候。贺毓婷有些后悔，因为她就是阿萨辛，当时她似乎怒不可遏，抓起血胤一顿狠捶。要不是有一个大秀奶给血胤来了一个爱的风袖，他被甩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要再使用一次复活次数了。

    “对、对不起！”贺毓婷下意识地先道了个歉。

    血胤莫名其妙地瞅了她一眼。“和你没关系，是我个人的原因。”

    可是严格说起来，血胤的每次死亡都和贺毓婷有关。如果在天泣林的时候她再认真一点给他们加血、或者是在获花圣殿充当BOSS的时候再对他们温柔一点……至少她心里会好过一点。

    “这不是你的错。”血胤坚持道：“而且，我的隐藏任务是因为我罪有应得。”

    贺毓婷眨了眨眼。血胤这话说得，好像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人仇杀一百次似的。

    事实上，血胤他确实知道。当每个人都升了脖子、竖起耳朵听他说话的时候，他索性就承认了：“前世，我是一个杀人犯。”

    食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贺毓婷不相信。

    虽然血胤沉默寡言，但他从未表现出凶残的一面。他是一个正常的玩家，认真的击杀每一个小怪或是BOSS，用的都是系统给出来的招数。他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没有一样是沾血的东西。虽然血胤喜欢肉包更胜于馒头，但那是因为肉包能提供更多的热量供他消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每餐两个馒头的苦逼日子都会令贺毓婷回想起以前在学校食堂里，被大妈三抖三落剩点渣的辣椒炒肉。比馒头稀饭比起来，那些曾被嫌弃得要死的肉沫都是人间绝味啊！

    而血胤也会一声不吭地吃完了。即使饿，他也从不吭声，只专注于自己的那一份，从不逾矩。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

    血胤慢慢地说：“我一直无法忘记那件事。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隐藏任务是什么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系统在给我一个赎罪的途径。让我也被别人杀死，尝尝死亡的滋味。在我再也不会伤害别人以前，要先记住这种被人伤害的痛苦。”

    “你做了什么？”终于有人问道。

    这一问，象炸开了锅一样。更多人争先恐后地附合着，想知道他干了什么。

    “驾车逃逸。”血胤简单地说。

    “驾车逃逸？”众人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啊！”有人蛮不在乎地说，“现在开车撞死人的司机很多了。还有一些不负责任，喝醉了酒还开车的人。难道你是喝了酒？”

    “酒驾要负刑事责任！”有人凉薄地提醒。

    血胤紧皱着眉头摇摇头。“我不是酒驾，是疲劳驾驶。在十字路口的时候忘了注意来往行人，我把一个人撞倒，还从他身体上辗了过去。当我停下车，打开车门想去看看他的时候，我听见他在呼救。他在求救……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完全可以把他抱起来，放在后座上，然后送去医院。我也可以马上掏出手机给他叫一辆120。但是我害怕承担责任，我想到了明天还要早起上班，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如果我当时选择送他去医院，我的日常生活将被打乱。无论怎么做，那个被我撞倒的可怜人，还有他的父母——虽然他满身是血，但他看上去那么年轻！他的父母一定会恨死我。然后我得赔钱、还要打官司，他的父母出于恨我的缘故，一定会狮子大开口，要求一笔高额赔偿金，那会压垮我和我的生活，我的世界。我承担不起。”

    血胤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哽咽了。“我逃走了。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向我伸出的手慢慢垂下去了，可是我没有回头，而是加快了速度。我选择了逃走……我杀了一个人！”

    食堂里一阵压抑的死寂。

    人人都垂下头。在他们耳边，是血胤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

    男儿膝下有黄金。

    可是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血胤发誓一定会跪着、爬过去，哭着求那孩子的原谅，然后他要倾家荡产地负起责任。“这就是对我的惩罚。”血胤说，“对于我所犯下的罪，只有被人先仇杀一百次才有洗却的希望。”

    贺毓婷怜悯地看向血胤，但是越过血胤，她看见一张比血胤脸色更难看的面孔——

    肉T，他象是受到了更大的刺激，双目无神地瞠瞪着前方，豆大的汗珠滚过他腊黄、毫无血色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