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福身回了礼,顺带着隐晦地打量了他一眼,这就是荀钰的同胞幼弟?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偏偏要端着一副大人样儿,着实是有趣得紧。
岑黛于是笑道:“荀小公子为何要帮我们?”荀家与岑家似乎并无交情。
荀锦面上一片老实,一板一眼地长吟道:“助人为乐乃是家规之一,且我看岑公子面善,心知有缘……”
活像一个小神棍。
岑黛狐疑地瞥向一本正经的荀锦,忽而想起了自己年后在东来茶楼里曾遇见过荀钰……荀钰同自家大哥哥,在暗地里似乎是有些交情的。
此时这荀家小公子突然过来相帮,其中怕是有荀钰的一分意思。
如是想着,岑黛不再问了,只偏头望向岑骆舟,果真瞧见他目露了然,同荀锦拱手行了一礼,音色稍显疏离,起身拱手:“多谢。”
有个尚且年幼的荀家小公子带着,的确是可以避开许多麻烦。且若是之后许氏问及,他也可以借着小孩儿心性脱身,只说是荀锦主动过来的便好。
这厢荀锦心下舒了口气,暗道和两个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表情稍稍松缓,也不客套了,笑嘻嘻道:“不碍事。方才子锦瞧见云阁前院已经来了许多人,想来是快要开宴了,不若回去瞧瞧?”
岑家兄妹二人颔首,与荀锦穿过云阁,径直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前厅果然已经来了许多人,方才还在叹说见不着晚辈身影的荀大夫人正笑吟吟站在一侧,身边站了荀钰等一众荀家晚辈。
“大哥!”荀锦小公子眼眸一亮,忙撒开了步子往荀钰的方向扑过去。
荀大夫人替他整了整微乱的鬓发,笑斥:“去哪顽了?”
荀锦笑嘻嘻的躲到荀钰身后,撒起谎来面色分毫不变:“去云泽湖畔吃了几口茶,正巧碰到了荀家的公子小姐,便说笑了几句。”
岑家还有公子?
荀大夫人恍惚了一瞬,继而攸地想起了前一阵子听闻的以一篇《谏监察书》而得了左都御史赏识的岑家大公子,恍然:“如此。”
她朝着荀锦过来的方向望过去,瞧见了岑黛二人,笑着垂首致意:“劳烦宓阳郡主与岑公子看顾这顽劣童儿了。”
岑黛也跟着稍稍垂下头,接着荀锦方才的说辞往下说,笑道:“夫人言重了,可算不得是看顾。只是家兄与荀小公子说得投缘,便在云泽耽搁了些许时候。”
荀钰瞥她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岑骆舟。
两名青年隐晦地对了眼色,又各自默默收回来。
“说得投缘?”荀大夫人微愕,看看荀锦,又看看那边儿的兄妹两个,垂眼忍着笑:“那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岑黛抬眸。为何说是再好不过?
“宓阳。”那厢豫安轻唤,满眼都是笑:“过来罢,你承君表兄来了。”
岑黛眉眼弯弯,朝着荀大夫人道了告辞便过去了。
留下荀大夫人立在原地,笑意微淡,问身后的一圈晚辈们,温声:“你们觉着方才这两位如何?”
站在最前的荀家小姐拿着帕子掩嘴笑,轻声道:“都是礼仪周全的,且性子瞧着也稳妥。”
另一位小姐看着活络些,笑道:“倒是同方才见过的岑家另外两位后辈有些不同。”
她并未将话说开,可荀大夫人却是听懂了话中深意,知晓她是在说岑袖二人不如这两个,眼中笑意浓厚:“既是看清楚了,稍后在花宴上时,与哪些人亲疏有别,你们心里便都掂量清楚罢。”
两个姑娘笑着垂首,温声:“谢大夫人提醒。”
荀锦缩在角落里,扯了扯荀钰的衣摆,小声邀功道:“大哥大哥,你瞧瞧,我今儿个可是将母亲都给诓过去了呢。”
荀钰垂眼看他,面上表情未变,淡声:“你再瞧瞧?”
荀锦一时摸不着头脑,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荀大夫人,正好对上了她投过来的清明目光,顿时一激灵,只觉得心肝儿颤颤。
岑黛同岑骆舟回到了豫安身边,正好杨承君已经同一众命妇道过了好,也往这边过来了。
他今日穿了一身蟒纹玄黑锦衣,瞧着英气庄重。径直行到豫安身前,拱手道:“姑母。”
豫安笑吟吟的:“承君来得晚了些。”
杨承君苦笑,温声回道:“出宫时被父皇留下嘱咐了几句。”
许氏站在豫安侧后,强忍镇定地小心瞥着眼前龙章凤姿的青年。
这可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大越皇帝!
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眸看向自己身后的两个小姑娘。岑袖并岑裾早已经垂下头,只是耳尖儿都已经红透了。
知母莫若女,许氏知晓这一场簪宴的重要性,心下恨不得立刻就让杨承君注意到岑袖的存在。只是频频顾盼,也不曾找到插话的机会。
直至眼前这姑侄二人热络完毕,与会者也已经全部到齐了。
“禀长公主殿下,时辰已经到了。”早前候在云阁之前的宫人垂首恭声。
豫安浅笑:“如此,便开宴罢。”
仍旧未能插上嘴的许氏暗暗咬牙。
一时间人群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停下,众人在长辈们的引导下纷纷离去,公子留在前院举办文会,女子们则跟着各家长辈穿过云阁,前往云泽湖畔。
在场的姑娘们俱都是出身勋贵之家,虽不可像男儿们一般走上仕途,但到底也背负了各家贵门的名誉和利益,代表家族互相结交相互扶持便是女儿们来往的目的。
京中花宴,多是为了这层原因举办。
豫安等一行长辈待入了云阁便不上前了,只说有长辈在场怕是会让女儿们拘谨,让一群姑娘们自己玩去。
岑黛别过豫安,同岑袖岑裾一应人往云泽的方向去了。
一同长辈们分开,在场的姑娘们立刻都暗暗分作了几个团体,大多是早前就熟识的。
“这绛园果真是大手笔,瞧这云泽,一眼望过去,竟看不着边际呢。”
这般盛大的花宴,成为全场焦点的向来只有长袖善舞者。
岑黛闻声看过去,见着了一位身穿水红色织金云霞褙子的小姐,神情怡然。岑黛依稀记得这位是承恩侯府家的嫡出小姐,的确是个活络性子,很是会说话。
有人先开口说话了,其他小姐们便也不矜持了,纷纷笑着应声。另有一人往下说:“还有那湖里的莲花,莫不是文君拂尘罢?果真是精致好看。”
几家知花懂花的忙接了话,又提到了园子里的其他奇花异草。
岑黛心里认得几种,但只是抿着嘴笑,并不接话。
岑袖岑裾身在荣国公府,平日里也是见多识广的,此时也参与进了一群姑娘们的谈话里。
说完了花草,难免就要提些文赋。有姑娘提到:“这绛园风景如此好,真真是适合吟风弄月。”说罢便起先吟了两句《爱莲说》。
岑袖岑裾瞧着话题走向开始不对劲起来,默默缩回了岑黛身边,再不敢发一言。
一行人边赏花边吟诗,径直往园子深处走了,有人笑道:“光吟别人的诗忒的没意思了,不若咱们自个儿试着作上几句?”
姑娘们面色各异。
出身于氏族勋贵,在场的姑娘们自然都是读过书的,也晓得几句风月诗句,只是吟诗作赋的能耐却是有高有低。
一群人悄悄瞥向荀家的两个姑娘。
荀家百年书香,家中底蕴深厚,京中女子当属荀家女郎的才名最盛。如若今日真的要作诗,自己免不得是要给荀家女儿做嫁妆的。
若说平日里抱着结交的心思捧捧荀家女儿也没什么,只是今日这簪宴最终的目的可是给太子选妃,光只给他人长志气的事情,一群少女们哪里乐意?
场面正僵着,有一人拿了帕子掩唇,笑道:“作诗自是好的,只是大伙儿在各自的圈子里玩玩便够了。在这里讲出来,总逃不过要比出一番高下来,没得有些煞风景了。”
一话既出,看了大半天戏的岑黛霎时间来了精神,忙转头看过去。
说话的女子身穿莲青色衣裳,挽了昭显及笄的发髻,言笑晏晏眉目如画。
岑黛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李素茹。
如今的礼部尚书之女,前世与杨承君互相心许的太子妃,李素茹。
“可不是么?”另有一人嗤笑:“好好的花宴,又要作诗又要攀比,怎么,以为这是公子哥儿那边的文会不成?专用来给人显摆的?”
一群人刚被李素茹说得松了口气,闻言又提起了心。
说话的是庄家嫡女庄婉。她说完了话,还冷笑地瞥了荀家的两个姑娘一眼,眸中厌恶神色浓郁。
荀家两个姐妹但笑不语。
总归这作诗的提议不是她们提起的,此时当做什么也听不见才是最好的。
一群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还说什么才好。
荀家与庄家是燕京中底蕴最为深厚的书香世家,以往还曾惺惺相惜过。只是近年来庄家愈发式微,荀家依旧风光不减,两家人可谓是愈行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