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岑远道也瞧出了几分不对劲,依着荀家和岑家的关系,此番荀家夫人上门拜访虽称不上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也是抱着某个目的前来。
可荣国公不曾与岑家打过交道,岑骆舟也未曾与荀家人有来往……
“莫不是因着宓阳?”岑远道有些迟疑:“真要说起来,宓阳该喊那荀家嫡长孙一句师兄。兴许是宓阳与荀家嫡长孙熟识,此番荀家才指人过来道贺?”
“因五丫头的情而过来给骆舟道贺?可能么?”荣国公睨他一眼:“再者说了,送礼道贺就送礼道贺,这回可还多来了一位荀家夫人。”
即便岑黛和荀钰是真的交好,也不至于让一位夫人携礼而来。
荣国公想通这一遭,皱眉站起身来,道了暂且有事,只唤了许氏这个国公夫人和今日的寿星岑骆舟跟着自己,径直往前厅的方向去了,边走边看向身侧管事:“来的是荀家的哪位夫人?”
管事躬身,跟着他一道儿往前厅走:“是荀家嫡支二房的夫人。”
荣国公表情立时就有些难名起来,奇异道:“荀家嫡支二房?”
许氏跟在他身后,小声提醒:“当初在簪宴上时,与会的是荀家大夫人。只是那时候荀家大夫人身边跟了两个适龄的嫡小姐,听闻似乎是出自二房,那日是跟着当家主母出来入宴的。”
荣国公心里隐隐有了些许预感。
他依稀记得荀家大房并无嫡女,而那日簪宴,荀大夫人身边只带了二房的两个嫡出姑娘,可见荀家近来只有这两位适龄的女孩儿了。
而如今,这两位适龄小姐的生母却在岑骆舟及冠时登门……
荣国公又转头问了一句:“骆舟可认识那岑家的二位小姐?”
岑骆舟蹙眉:“只在簪宴上见过一回,并不曾说过话,甚至连名字都未曾问过。”
许氏落后荣国公半步,心里虽不舒坦,但也晓得事情的轻重缓急,老实道:“侄儿说的是真的,那日妾身并不曾见过荀家姑娘同哪家公子讲过话。”
荣国公抿唇。
——
岑黛因还未出阁,依礼留在前院。
出了这档子事,院里的气氛登时就变了,一群人心事重重,想要知晓前院的风声。
岑黛缩在豫安怀里,小声问道:“母亲猜猜,荀家此番前来是所为何事?”
豫安稍稍蹙眉,面上笑道:“应当是为了你大哥哥而来。”
若是她猜测不错,荀家人应当是想将府中嫡女嫁到岑家来。可……荀家人怎么会选择岑骆舟作为女婿?
毕竟方才岑骆舟自个儿也说了,他并不曾与荀家人有什么往来,两家小辈甚至还未见过几次呢,荀家夫人这就突然上门了?
若非豫安清楚荀家人各个自诩清高的性子,此番差点就以为荀家人是想要拿着女儿出来联姻了。
岑黛垂下眼,心里也诧异得很。
她轻轻转过眼,瞧着岑远道在一旁安抚岑老太君,同时眼角余光一瞥,发现院中岑袖忽然站起身,径直往上首过来了。
岑黛凝眸,霎时间心下一凛。
坏了!
那日在酒楼雅间之内……岑袖也是在场的!
一瞬间心绪百转千回,岑黛暗暗咬牙:决计要保住岑骆舟!
岑袖心事重重,蹙眉走向岑老太君,低低唤了声:“祖母……”
不料下一刻手腕忽地被人握住,岑袖将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诧异回头。
娇憨绵软的小姑娘面上盛满了笑意,糯糯唤道:“三姐姐,宓阳好久没有同你说话了呢。”
岑袖眯眼,心中忽地一顿,笑问:“五妹妹?”
岑黛仍旧是笑:“三姐姐来,我们去底下说话。”
岑袖蹙眉片刻,深深看了眼眼前的小姑娘,笑了笑,同她一道行至长廊下。
“五妹妹想同我说什么?”岑袖掩唇轻笑,眸色暗光闪烁,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岑黛面上的表情变换:“莫不是想……同我说大哥的事么?”
到了这时候,岑黛脸皮厚的很,瓷白小脸上半分心思也瞧不出来,娇憨道:“正是。”
还未待岑袖提及那日酒楼雅间中状况,岑黛先一步截了话头,小声笑道:“方才娘亲同我讲了,说荀家夫人今日来访,想来是为了大哥哥的人生大事而来呢。”
话音刚落,小姑娘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带了未出阁姑娘家的娇羞。
岑袖懵圈:“啊?”
她难道不是要说岑骆舟欺瞒荣国公的事么?怎么忽然提及今日这一茬了?
岑黛眼底纯澈一片:“三姐姐,你说,荀家为何会选择大哥哥?”
岑袖一时摸不清岑黛的底细,却直觉自己的这位五妹妹的真实性子一定不如表面这般纯良,顿了顿,还是决定先探探底,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许是因为大哥哥背后站了岑家?”
岑黛眉眼弯弯,鱼儿上钩了。
她轻点臻首,眨眨眼睛,音色绵软仿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宓阳也是这么想的呢。大哥哥现在可是得了二伯父的认可,又是岑家唯一的男丁,保不齐往后就是要承袭整座国公府的。”
“往后呀,大哥哥若是真袭了国公的爵位,咱们一大家子人说不定都得仰仗大哥哥。”岑黛眸中神色深沉:
“毕竟咱们可都是女眷,往后若是嫁了人,背后还是得依靠娘家的。只有背后有娘家肯撑腰,咱们这些泼出去的女儿才能在夫家安稳。这可是氏族大家之间,不成文却又人人皆知的规矩。”
她刻意强调了“肯撑腰”和“安稳”,笑吟吟继续道:“三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岑袖攸地抬起头,背后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眯眼迎上了眼角小姑娘的目光。
岑黛在威胁她!
岑袖暗暗攥紧了袖子。岑黛说得不错,岑骆舟是岑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加之如今前途光明,若无意外,将来一定会承袭国公府。
而她身为岑家女儿,往后一定会嫁出去。出嫁的女儿若人想在夫家站稳脚跟,必须得有娘家扶持。
岑骆舟将来若是成为了岑家的掌权者,就必然是她出嫁后唯一能依仗的“娘家”。
也是因着这层原因在,岑老太君和许氏这段时日心下不安,急忙命她与岑裾与岑骆舟交好。否则按着如今她们两个与岑骆舟的疏离关系,出嫁后岑骆舟极有可能不会护着她们。
没有娘家帮持,即便在夫家受了欺辱也无处话凄凉。且因着无法带来联姻的利益,最后甚至很有可能被夫家当做弃子。
岑黛唇角弯弯,径直坐在廊台上,勾着栏杆不远处的绿叶玩,笑瞥岑袖一眼:“姐姐怎么不说话了?”
岑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娇软的小姑娘:“你的意思是,让我莫要轻易得罪岑骆舟?”
她第一次在岑黛面前摆出冷笑的表情来:“你今日特特同我说这些,反倒更加肯定了岑骆舟隐瞒下来的真相的重要性。我手里捏了岑骆舟这番重要的把柄,一个不好,他可就与岑家的爵位无望了。只要他承袭不了国公府,也就没法在我出嫁后捏住我的命门。”
岑袖俯下身来,对上岑黛笑盈盈的剪水瞳眸:“五妹妹,你瞧瞧,到底是你们在威胁我,还是我在威胁你们呢?”
岑黛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却缩紧了。
这岑袖果真敏锐,如此快便将一应因果全部理顺了。
“姐姐这话可严重了,哪里是谁威胁谁呢?”岑黛低低地笑:“宓阳将三姐姐叫到这无人处来好生讲话,可不是为了威胁你,而是为了协商呢。”
岑黛同岑袖对视:“若是扳倒了大哥哥,往后荣国公府该落到何人手上?”
她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假使二房哪一日破天荒的有男丁了,亦或者哪一日伯父从外头抱了养子回来了……三姐姐难道就能肯定那个孩子会同你关系好么?三姐姐难道就能够肯定那个孩子一定会如大哥哥这般优秀、能够成为最合适不过的下一任国公么?”
岑袖咬牙。
岑黛眯眼,冷声低呵:“有没有男丁养子还得另说呢,就算真的有,未来还有那样多的变数,什么夭折、痴傻、无能无德……谁也说不准。”
“相较而论,与大哥哥交好才是最合适的选择。”
岑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垂首沉默,显然在考虑岑黛话中的利弊。
岑黛缓缓舒了口气,打了一巴掌自然要接上一颗甜枣,音色逐渐温缓下来,似是无害道:“三姐姐现在握了大哥哥这样凶险的秘密,瞧,你大可以凭借这与和大哥哥交好了。大哥哥为了保住秘密,一定为成为三姐姐的坚实后盾。”
岑袖立刻抬眸,冷哼一声:“可能么?我若是替他隐瞒下秘密,他说不定就可以坐稳了下一任国公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万一他不认账了不愿意护着我了,我岂不是只能由着他搓圆捏扁?”
反应很快嘛。
岑黛眼角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