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来闹元宵,铿咚啷咚锵。”元宵佳节,情人相会。
元宵节的早晨,朱平槿坐在东阁他的专用宝座上,曹三保在旁边伺候着。贺有义和孙洪坐在下首。
朱平槿问曹三保:“罗姑娘到了吗?”
曹三保回道:“罗姑娘今天从双流县那边过来,可能还要半个时辰。”
朱平槿笑道:“她第一次见公婆,难免有些紧张。磨磨蹭蹭也是可能的。”
曹三保和两位先生都笑起来。曹三保讨好道:“罗姑娘如此聪慧伶俐,不知王妃娘娘会怎样喜欢!”
朱平槿心里嘀咕:“喜欢个屁!婆媳天生是冤家,她们就是两世的情敌!”不过,他可不会就这么说出来,只是笑着把话题转移了:
“两位先生家里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贺有义有功名,年龄又长几岁,即便进府晚几天,仍然自觉排在孙洪的前面。他回道:“臣不敢耽误,已经将家人托付王妃娘娘了。”
朱平槿知道,贺有义说的是家人投献的事。朱平槿身为世子,已经和郡王一样开府,可以独立接受投献。不过,朱平槿考虑到他妈的感受,于是还是安排贺有义进了王府而不是世子府。
孙洪也回道:“有劳世子牵挂!前些年学生为了生计,倒是四处走惯了,出门打声招呼就行。”
朱平槿关心道:“你不比贺先生,他是有些产业的。先生此去经月,家里没钱买米怎么办?如先生有需,不妨开口便是。”
孙洪连忙离座行礼:“学生已将世子聘礼全部留在家中,家中米粮倒是无虞。”
朱平槿笑道:“如此甚好。曹伴伴,明日出行你是怎么布置的?”
曹三保连忙回道:“王妃娘娘让干爹给廖抚传了口信,说是世子仁孝,念母有病,代为巡视雅州茶庄。抚台那边倒是通情达理,只是说最好不要打起世子仪仗,微服出访即可。廖抚还给干爹开了个玩笑,说世子难得出门,正好到处逛逛。听闻那边人文荟萃,正是个绝佳的游玩之地。”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孙洪道:“想不到这进士官也是有趣的很!”
朱平槿也笑道:“本世子从不给人添麻烦,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曹三保接着回道:“王妃娘娘怕路上有盗匪,从刘指挥那里要来三十个军士,保护世子车驾。”
朱平槿摇摇头:“刘胖子那里有什么好货?”
曹三保道:“听说这次不一样。刘指挥怕世子有个闪失,他也要掉脑袋,所以个个都是精选出来能打的,忠心也有,都是世代相传的护卫,只有那个带队的不是。奴婢打听了,带队的是个副千户,名叫宋振嗣。他是宋将军的堂弟,一起从秦州逃过来的,和宋将军长得有点像,也一样精悍敢战。”
孙洪听完曹三保的话,离座禀道:“学生以为,世子不可带外人上山!那左护卫虽然拱卫王府三百年,但于成都府婚丧嫁娶,繁衍生息,人丁无数。学生担心,那些人上山后,难免有流言飞语传出,乡人再以讹传讹,损我王府贤名!”
贺有义也离座禀道:“孙先生所言极是!不过蜀王府仅此一个成都左护卫,在籍人丁也从太祖开国时的五六千人,繁衍至现在好几万。若能对护卫加以汰裁整顿,编组成军,亦不失一支劲旅!”
朱平槿点点头,这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既要纯洁队伍,也要形成广泛的统一战线。这是一对天生的矛盾,就看如何化解了。
朱平槿道:“除了小宋将军,其他的人留驻山下。曹伴伴,随驾的还有什么人?”
曹三保回道:“还有三个随侍的宦官,兼做书案,都是世子爷上次让奴婢选出来的忠谨之人。”
这次朱平槿却摇摇头:“他们不用带上了,本世子有曹伴伴随侍就够了,再说那里还有四忠在。罗姑娘带话回来,你那个干儿子李四贤很不错!他在收租院任劳任怨,干的不错……人啊,只有长期干出来的,才是可大用的!”
听见世子和罗姑娘称赞李四贤,曹三保连忙回道:“奴婢那两个干儿子,论聪慧机灵四贤不如四忠,但论忠谨肯干,四贤倒还强些。”
贺有义和孙洪也道:“世子用人之道,臣(学生)受教了!”
朱平槿摆摆手笑道:“罗姑娘快到了。曹伴伴,伺候更衣!”
准公婆与准媳妇相见的地方,定在王妃自己的寝宫长春宫。
王妃本来是准备在王府花园见客的。新春伊始,那里鸟语花香,人的精神好些,环境气氛也轻松些。但皇城坝的一幕给王妃的心里留下了阴影,她想了想,最后将正式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威严雄伟的宫殿。
仪仗到了长春宫,罗雨虹拉着朱平槿的手下了轿。她忍不住哇地大叫一声道:“朱平槿,你妈住的房子比你大多了。豪宅!绝对的豪宅!你们家太有钱了,你还有脸跟我哭穷!你爸住哪儿?”
朱平槿指着长春宫前面的那座大殿,陪笑道:“我爸理论上住那儿,不过他给自己修了栋别墅。我爹我妈是有钱,但是我花不成,所以我还是很穷。哎,记住啊,等会儿要有礼貌,要磕头,不要直呼其名,不要说话穿帮,这里可是大明朝啊!”
罗雨虹撇撇嘴道:“我知道,又不是头一回相亲!你以为只有你会装逼?必要时,我装得比你还像!”
两个人手牵手上了寝殿高高的平台,老太监曹义诚早早便出殿等侯。朱平槿先进殿去,不多时便有声音传出来有请罗姑娘。
选了个像法院检察院高高在上的大殿见面,罗雨虹对王妃的用意心知肚明。不过做销售的人有个好处:和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快速拉近距离。罗雨虹跟着引路的宫女,穿过正殿的大门,向左进到垂花门里面,再穿过两道帷幔,就见着朱平槿挨着一个中年贵妇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两人有说有笑。
那么老的人还装嫩撒娇!罗雨虹心里鄙视,身上动作却不慢,微笑着对王妃跪着福了一福,口道参见王妃娘娘。
王妃等罗雨虹大礼行完,这才离榻把罗雨虹扶起来,认真瞧了一回。只见罗雨虹今天穿的是一身崭新的青绿袄裙,配着百叶的撒裙。胸前绣一枝粉梅最为抢眼,素雅文静又暗显妖娆,还衬着现在的时令。
两人亲亲热热地拉着手坐在榻上,朱平槿给罗雨虹眨了眨眼便溜了出去,等两个女人自己说话。
罗雨虹道:“听世子说起,娘娘操心府事,劳累过度,晚上睡不好觉。我爹有个祖传的方子,专治女人失眠之症的,所以民女按方子制了药,又做成蜜丸,今天带来献给王妃。”
王妃心里鄙视,果真是医家出身,三句话不离本行!早就算到朱平槿要把自己失眠的消息透给这小女子,然后献药讨好自己!
王妃心里想着,嘴上却说谈谈道:“那本妃就谢谢姑娘有心了。这蜜丸可有名字?”
“这叫乌鸡白凤丸。”
王妃笑着挥挥手,让宫女把东西收了。
“没有达到预期效果。”罗雨虹心里一转,立即又道:“民女这儿还有一件礼物献给王妃。”说着她走到外面,端着一个五寸长、三寸半宽、两寸高的锦盒进来。
王妃笑问道:“这又是何物?”
罗雨虹把锦盒递给宫女,向王妃福了福才道:“这叫百花精油。是摘取百花的花朵,再从几万朵花瓣中提炼出来的。”
王妃没听说过什么百花精油,便让宫女把锦盒打开。只见一个小小的乳白瓷瓶,静静地镶嵌在柔软的锦缎中。罗雨虹用指甲挑起瓷瓶,双手递给王妃。
王妃盯着那指尖上的小瓷瓶奇道:“这点东西要从几万朵花瓣中提炼出来?这么精贵?”
罗雨虹认真回答:“民女炼制之时,大概要一万朵花瓣才能提炼一滴精油!”
王妃更加惊异:“如此小小一瓶,怕不是要几十万朵花?”
罗雨虹回道:“正是!不过比起采花,炼制才是最难的。民女整整用了九九八十一天,才炼制了这一瓶。这东西敷在脸上,这冬天一点都不紧绷了。”说着,罗雨虹拿回瓷瓶,轻轻拧下瓶口木塞,递给王妃道:“您闻闻,香是不香?”
王妃从瓶口嗅嗅道:“这东西果然很香。有玫瑰、百合,还有……许多花香我说不上来。这东西很值钱吧?罗姑娘献给本妃,真是太有心了!”
罗雨虹摇摇头道:“这东西从没有在外面卖过。民女想,这一瓶总要卖几两银子吧?”
王妃嗤地笑了出来:“世子说你这姑娘精明,怎么变傻了!这东西本来精贵,市面上又没有,怎么能只卖几两,起码要卖五十两一百两的!那些郡王府里的还有官宦富贵人家里的命妇小姐,缺的不是钱,是可人的东西!你拿出去卖几两,那不是打她们的脸吗?那些根本买不起的人家,你白白送给她,她也不知道好在哪儿!”
罗雨虹恍然大悟道:“王妃娘娘真是厉害,我怎么没想到呢?民女看啊,王妃您就算不进这王府,也定会大富大贵的!”
王妃高兴地道:“本妃进府前,就在重庆府做生意。我家生意做得好大的好大的!”
罗雨虹哦一声恍然大悟:“难怪呢!民女怎说娘娘对生意场上的事这么熟悉呢?娘娘,您给我出个主意可好?民女想用这精油做成精油香皂,这精油香皂……”
朱平槿本来溜出去躲避风暴,回来打探时他惊奇地看到准公婆与准媳妇互相拉着手,两人谈笑风生,高兴得合不拢嘴。王妃还大声吩咐宫女道:
“各捡一匣十支绢花给富顺王妃和太平王妃送去,记着告诉她们,这绢花可用百花精油浸过。若是她们问起这百花精油的来历,那就吞吞吐吐,只说在城南福仁堂才有卖……”
一对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