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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典型是怎样立起来的
    眼看对面几位公子哥就要上前了,人群外传来几声不合时宜的声音,人潮一下子让了开,一队挎刀衙役推搡着走了过来。

    陈迹摇摇头,“城管鼻子啊。”

    申秋疑惑的看了过来,小声道:“公子,是府衙的人……”

    陈迹颔首,已经走了过去,就在众人以为他将要跑路的时候,却叫他将小折扇往腰带里别了进去,语气谄媚:“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自家人……”一双手很自然的抻了出去,就要抓那领班衙役的手。

    那个亲切劲,申秋汗颜。

    领班衙役也被吓了一跳,快速后撤半步,与陈迹擦手而过的手立时扶住刀柄,提醒道:“站那别动。”

    陈迹点点头,果真站那不动。

    领班衙役扫了一圈,眼皮子跳了跳,巡街最闹心的莫过于眼前这种情况,这一身身青衫纶巾都是得罪不起的大爷。

    清了清嗓子,问到:“几位公子都是府学生?”

    陈迹颔首,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是丢读书人的脸。至于另一方的几名书生,客气倒也不卑不亢。

    “既然都是府学生,何故聚众阻路?”到底是府衙出来的班头,气势还是摆得出一些来,转过头,同身后的衙役说到,“将人都散了。”

    其余衙役转身开始驱散人群,班头又道:“几位公子有什么不愉快的,不妨换个地方再说?”

    陈迹苦哈哈道:“那可不成,刚才我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了要揍人,眼下离开了没有见证,改天这几位要是给人揍了,还不得赖我?好歹是读书人,名声不能坏啊。”

    这话明显是前后矛盾了。

    陈迹似是看出众人的“疑惑”,迅即补充道:“脾气上来了放几句狠话,赚赚门面啊,又不见得真的要动手,都是读书人,斯文最重要了。”

    碎嘴几句,班头不知道当如何接话,视线落在后方的几名书生身上,意思是出来表个态。

    当下并有那当事人的朋友站出身来,“方才我这好友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

    陈迹转过神来,缓缓道:“这是在跟我道歉?”

    说话的书生微微颔首。

    陈迹笑道:“你是他爹?还是他是你爹?”

    申秋上前拽了陈迹,却被推开了。对面几人脸色变了又变。

    说话的书生直起身子,冷声道:“公子是执意与我等过不去了?”

    陈迹无辜道:“哪敢。只是既然你不是他爹,他也不是你爹,你有什么资格替他道歉?”陈迹也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转头跟那领班衙役说到,“在下青州通判公子陈迹,现在要告官了。”

    周遭嘘声顿起。对面几人脸色彻底铁青下来。

    衙役无奈,抱拳见过,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陈公子要告谁?又因何告官?”

    “我告他们侮辱本人人格,对本人名誉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申秋指甲盖刮着额头,心道“公子你这到底要闹哪样啊。”

    领班衙役愣了愣,不知道所谓的“侮辱人格”是什么意思,至于说名誉,眼前这位陈家公子哪里还有什么名誉。若非如此,又哪里做的出跟前这种事情。

    转过头,又替那位通判大人不值,那么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怎就遭了这么个儿子。

    “陈公子……”

    话音未落,第三波打断事情进程的人已经出现,来的一共三人,当先一位儒衫老头年纪挺大,须发皆白,精神倒挺不错,尤其一双眼睛如同鹰眼,盯得人脑壳疼。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相对年轻一些的中年大叔,脸色都有些铁青,看着陈迹的神色很是不善。

    “你们都是这一期的府学生?”老者到了跟前,声线低沉,自然而然给人一种威仪。

    陈迹笼着双袖,善意的笑着,没有上前接话,这时候不能“出头”的。申秋挪着小碎步,凑到陈迹身后,压着声音道:“公子,老人家可能是府学的教授。”

    陈迹点点头,申秋不说,对面也有人告诉他了。那三位书生在见到老人的时候已经上前见了学生礼,应了先前的问话。

    老人随即看向陈迹,冷声道:“看来陈通判忙于政事,对陈公子是真的疏于管教了。”

    陈迹正身见礼,大抵想着今后两年都要在人手底下混,到底得讲讲“尊师重教”,于是一脸受教:“先生明鉴,家父平日里对学生管教甚严,只是学生顽劣,每逢父亲不在跟前并本性暴露……”

    老者凝眉,大街上叫人看了闲话,着实丢府学的脸,当下与双方说到:“跟我回去。”

    申秋一颗心暂且放下,脸色凄苦,“公子,以后有你罪受了。”

    陈迹打了个哈哈,低声道,“都不知道老先生会不会将我赶出来,现在就担心以后可就没劲了……”

    “啊?”

    陈迹转过身朝领班衙役歉意道:“如今有府学先生出面,告官的事情就算了,打扰几位公事实在过意不去,改天抽个空,在下请几位吃酒!”

    领班衙役乐得没自己什么事,听到最后一句,则又有些哭笑不得。

    青州府陈大公子的酒桌,近乎所有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

    当下抱拳还礼,带着衙役离去。人群这才真正散了。

    临街一处酒楼三楼雅间,站在窗边的年轻书生退了回去,屋里桌上的俊逸书生抬眼看了过来,笑问到:“打起来了?”

    “差点。”书生回了一句落了座,眉头皱了起来,“子常,你说咱们这位陈大公子是真的呆傻?还是权权做给旁人看的?”

    对面书生拧着茶杯,抿嘴道,“谁知道呢。”

    ——

    明伦堂上,陈迹与街上对峙的三名书生各自站在一边,申秋是不可以进入这种神圣之地,因此看起来陈迹形单影只,着实有些可怜,更多的还是可恨。

    街上劝架的老先生眼下站在最前方,在他背后挂着至圣先师的画像,庄严而肃穆。盏茶功夫,陆续有身着儒衫的读书人走了进来,在门口一位黑衣教谕的引导下列了队,整个场合肃穆得犹如“高考考场”。

    陈迹心再大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正身而立,双手自然下垂贴着“裤缝”,脸上所有小表情都收了起来,有点“见班主任”的样子了。

    待所有人都到齐后,老教授清了嗓子,开始“上课”了。陈迹没怎么听懂,可能是这种场合上“之乎者也”的“先贤”警言太多,暂时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不过归根结底,无非也就是“仁义礼智信”这些。转换成陈迹熟悉的那一套,便是后世“班主任训话”亘古不变的“关切”了,因而大概听着老教授的“古文”,他在心里默默的跟着“翻译”了一遍白话文。毕竟是学生的职业病不那么容易消除掉。

    陈迹想着这些,骤然听到被点了名,抬眼看去,老教授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戒尺,眼下直勾勾盯着他,肃然道:“出来。”

    陈迹往前一步。

    老教授又是一声呵斥,“跪下。”

    陈迹于是面朝至圣先师,诚恳跪了下去。

    老教授上前,视线扫过在场众多书生,语重心长:“尔等皆是本次新入学的,召集你们过来,是要你们能够谨守先贤教诲,刻苦用功,养性修身……”

    又是一阵客套官话,陈迹膝盖处已经有些刺痛感了。

    终于,老教授将心思放在了他身上。明摆着是要将他立为反面教材,警醒在场的新学生。

    老教授当众宣布了陈迹的“罪过”,而后以戒尺打了二十下手心,再又吩咐了旁边侍立的一位黑衣教谕,事后将陈迹送往谨身堂思过一夜,还得抄录《孝经》十遍。

    至于当事的另外三人则没人打了五下手心。

    陈迹倒不觉得这种“当众奚落”有什么,权当挣回名声的第一步了,他这一代学生,哪个不是被老师揍过来的,没那么娇气,至于抄书,那也是很有经验的事情了。只是膝盖处传来的痛楚,着实难受,当下他很忧郁啊!

    老教授训完了众人后朝他走来,又问到:“可有怨气?”

    “学生有错在前,不敢怨气!”

    “事后可会枉顾同窗之谊,打击报复?”

    “学生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会?因而还是心有怨气?”

    陈迹都想赞一声“您老可真是逻辑鬼才啊”,抬眼看着堂上至圣先师的画像,“学生不敢欺瞒至圣先师。”

    老教授这才没有追问,点点头道:“起身罢。”

    陈迹站了起来,短暂恢复了一下才回到队列里,老教授又开始长篇大论,听着像是入学前的“誓师大会”了。陈迹正在以意念安抚受伤的膝盖,没有听进什么。

    好说歹说,终究是结束了,陈迹腹中饥饿,这才知道已经到了饭点。然而刚出了明伦堂,已经有一位黑衣教谕和善的等着他。

    陈迹脸色一苦,“饭都不给吃了啊?”

    对方颔首,惜字如金。

    “我正在长身体,不吃饭会长不高的啊?”

    对面摇摇头,“吃饱了,还有心思过?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陈迹立时躬身道:“请先生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