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县衙,门口两排魁梧健壮之军士分立左右,身着大宋禁军皂色军服,外穿精铁山文甲,铸铁头盔闪闪发亮,手持丈二长枪,挂着腰刀,目不斜视,张贤心道,李庭芝这样真正的战将,所领之兵将气度的确非比寻常。
当张贤阔步走进县衙大堂,远远的就听见李庭芝在疑惑的质问县令:
“你急急忙忙派人前来说你们被四千悍匪包围,张县尉还投匪了,现本官提兵六千前来,你却说张县尉不仅没用投匪,还用自己三千家丁,就将悍匪一网打尽?你还说那张县尉自身无一伤亡,就斩匪杀匪徒数百,剩余之悍匪全数投降?你这县官先前假剿匪,真捞钱,杀良冒功之事,本官不是没有耳闻,要是因剿匪不力,敢编造大捷诓骗本官,那可没你好结果!一旦本官拿到证据,你项上人头可不保了!”
“哎呀,李大人,下官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诓骗李大人啊,这种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下官骗的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全城老百姓可是都亲眼所见啊!我们先前不明所以,见张县尉在悍匪离去以后也跟着离去,所以误会了张县尉。张县尉剿匪归来,真的是一兵不少,全城老百姓都可以作证啊,李大人。”
县令战战兢兢的说道,话音刚落,就看见张贤一身灰白劲装短打,腰扎束腰带,不急不缓的进得县衙大厅。县令犹如见到了救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贤面前,说道:
“哎呀,张县尉,你可来了,这位是李庭芝李大人,快快向李大人讲解一下此番剿匪之经过!还有,本官已经在李大人面前还你清白,包括说你蓄养私兵这些事情,皆是你家族人意欲霸占家产所为,本官还有些琐碎之事需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你向李大人慢慢介绍。”
张贤见那县令一额头汗水,火烧眉毛般的逃了出去,心中好笑,却也不便表露,来到堂前对着李庭芝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说道:
“下官扬州城县尉张贤,拜见李大人,再次见到李大人,下官不甚荣幸!此番剿匪,授首、投降之匪徒,现已全部集中在县衙外,请李大人派人清点。”张贤言简意赅,也不多言。
“张县尉,本官果真是没有看错你,不但 很快平息了你家族种事端,还剿灭悍匪,你行事手法果真是犀利,本官见你第一面,就已经知道你不一般,已经高看你的能力。但是本官不得不承认,即便是高看了你,最终还是严重低估了你之能力,先不说你率自家家丁保境安民,替皇上分忧之精神可嘉,就说此番大捷之不易,本官自问征战疆场数十年,若用三千将士灭四千悍匪,取胜自当不在话下,但要是说无一伤亡便取得完胜,本官还真是做不到,不知张县尉张大人,可否赐教一二,此战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运筹帷幄,不然何以做到歼敌数千而无一伤亡?莫非张大人之家丁,招募之人全是武功卓绝之世外高人?”李庭芝坐在县衙大堂上,满心疑惑的询问起张贤。自己作为朝廷委派的权知扬州州军事,此事若是真事儿,那么大宋又多一骁勇之将,也是与有荣焉之事。
张贤见李庭芝问的仔细,在这一代名将面前,张贤也不隐瞒,将拜师学艺,以及被吕文焕任命为禁军统领,如何被家族族人陷害,如何被任命为扬州县尉之职务;以及接到匪报、如何谋划剿匪和具体作战,事无巨细皆一一告知,只见那李庭芝听的连连点头,双眼炯炯有神,露出欣慰的笑容,待张贤说完,李庭芝占了起来,走到张贤,面前,说道:
“好啊!好啊!想不到我大宋又多一帅才,张大人原来是名门望族江璆江大人足下高徒,又得吕文焕将军器重,这就难得了。按你方才所言,你战前谋划全面,对敌侦查细致,战场选择得当,巧施妙法,以钱粮羁绊悍匪手脚,再将悍匪必经之险路设伏,一举将悍匪逼入绝境,以至于悍匪不得不降,果真是难得帅才啊!可惜让那吕文焕吕大人得了头筹,将你收归账下,不然,老夫可不放你离去。”
张贤听完李庭芝所言,对这名宿之将好感顿生,真正的将帅之才,只问事情该不该做,而不是喜不喜欢做,谈论战场,只问如何取胜,而不论是否可以取胜。在后世,这就是态度决定一切的真实写照,张贤也接着说道:
“下官多谢李大人褒奖,不过,扬州周围,还有数万悍匪,若不加以清缴,周遭百姓恐怕会遭受祸害,民不聊生则国不安宁,因此,下官斗胆向李大人提两个要求。”
“张大人直说无妨,本官能办到的绝不推脱。”李庭芝倒也干脆,突然间自己所辖之地冒出一个如此英雄少年,真是让人欢喜得很。
“是这样的李大人,本官这些家丁为保境安民,为朝廷、为皇上恪尽子民之责绝无二言,但是,此次剿匪,我们一则没有强弓硬弩,铠甲防护,若不是选择了一个有利的绝壁地形包围悍匪,我们没有压制性的兵器,恐怕伤亡之大就不好说了。故而,下官斗胆留下悍匪之弓弩,另外再请李大人酌情调配一批弓弩和铠甲。”张贤说了一半,抬头看了看李庭芝。
“既然张大人已经在吕文焕将军账下,当然也是我大宋将领,使用缴获之悍匪弓弩,这个无可厚非,本官也可以调拨一部分弓弩和铠甲支持张大人,总数就以一千把弓箭和一千副铠甲为限吧!多的本官也无能为力,毕竟你的家丁还不是朝廷军队。张大人,继续说你的第二个问题。”李庭芝也不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对张贤说道。
“多谢大人,第二个问题便是这些俘虏的处理问题,如果我们继续剿匪,将来还会有更多俘虏,按照我大宋律法,盗匪一般都需要充军或者流放蛮荒之地,眼下襄阳告急,说有鞑子寇边,下官想让这些悍匪,都发配襄阳,一来补充襄阳战损,二来也算是让他们将功折罪,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张贤也不含糊,与其让这些悍匪被流放蛮荒之地,不如让其去弥补襄阳战损,也算是为吕文焕做一点事情。
“好吧,此事就依你,不过,有个原则,首恶必办!作恶多端的匪首,务必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本官现在倒是羡慕那吕文焕得很,刚收一将,还没有去报道,就开始为主将着想了!不过,押解如此众多降匪,张大人还是让吕大人自己派人来押解,本官就不参与了!”李庭芝回道。
“那是自然,如果这些事情还要劳烦李大人,那就真的过分了,下官自会请吕将军派人押解。”张贤说道,此番李庭芝答应的这些事情,已经是帮了自己大忙。
“不过,不知张大人将来如何解决你那三千家丁的身份问题啊?若是参军,将来你的这些精兵强将,朝廷很可能不会让他们受你调遣。若是做你亲兵,你一个小小统领,带着三千亲兵,那简直就是一方节度使的规模了,本官怕你受不了这些人前人后的非议啊!”李庭芝带着疑惑的表情说道。
“下官感激大人为我着想,这件事情下官已经有了计较,我大宋律法规定,地方乡绅,为了自卫或者抗击敌寇,可以组建不超过五千人之民团。所以,下官会暂时让家丁们以民团身份剿匪,不论名称怎么样,我们都是大宋子民,都理当尽臣子本分。”张贤说道。
“组建民团?!这道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战时可用,闲时在家,好是好,不过你自己倒是要耗费许多银子,毕竟,朝廷对于民团,也就承认其身份,却没有银子给你们啊!”李庭芝说道。
“李大人,实不相瞒,下官家中还算殷实,而且这些年做些营生,虽不说大富大贵,但是养这些家丁还勉强可行。下官身为大宋子民,在身有余力之下,自当为国家朝廷尽些绵薄之力。”张贤说道。
李庭芝见张贤说话倒是稳重,不过有些滴水不漏,对于李庭芝来说,更希望张贤讲一下他是如何操练这些家丁的?李庭芝是打心里喜欢张贤手下的这些家丁,作为老将,只需看一眼就知道这些是真正的精兵强将。因为张贤这些家丁所拥有的纪律性、和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李庭芝很难相信这仅仅是一般的家丁,但是,李庭芝作为朝廷委派一方的重臣,自然不好开口询问别人如何操练家丁这些细枝末节事情,不不好意思打这些家丁主意。
同样的,对于张贤来说,李庭芝是真正的顶头上司,若是李庭芝看上了这些家丁,以军管的名义强行让这些家丁充军,给予张贤一些银两补助,这种情况在大宋律法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张贤相信李庭芝为人是光明磊落的,绝不会像那县令一样下作,不然也不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好,既然张大人有此为国拳拳之心,本官也甚感欣慰,有些事情,本官是不想参与的,但是见张大人胸怀天下,本官也不愿见你误入歧途,本官想问你,你可知道吕文焕将军上面是谁?你的恩师上面又是谁?”李庭芝盯着张贤的眼睛说道。
张贤何其聪慧之人,听话听音,立马就明白了李庭芝所虑,这是担心自己将来卷入朝廷纷争,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或者在派系党争中选边站。说来尴尬,自己恩师江璆之父江万里、也包括李庭芝一派和贾似道、留梦炎一派,几乎势同水火。而自己现在供职的是贾似道一边,搞不好就会里外不是人,于是张贤正色说道:
“下官当然知道吕文焕将军上面是吕文德元帅,吕文德元帅上面是宰相贾似道,朝中是非,远不是下官这样低级的官员可以多嘴置喙的,但是天地有乾坤,人间有正气,下官官职虽然微末,却也不会随波逐流,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义乃是国家大义,绝非一人一派之小义,反正,即便刀斧相向,下官也不会屈服分毫!”
李庭芝见张贤斩钉截铁的说完,脸上绽开了舒心的笑容,悄悄从袖子中递给了张贤一封书信,让其回家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