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密的白雪从天而降,草原的天气实在有些怪异。东都已经进入春天,正是春雨连绵的季节,北疆燕都也已经许久看不到雪的踪影。但是就在秦飞进入草原的第三天,一望无际的大漠居然飘起了小雪。
地上还没有积起白雪,却已经难以分辨方向,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一朵雪花飘入秦飞的脖领,他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转首说道:“虽然燕王府的人每句话都要打点折扣,但是他们还真没撒谎,我们走了三天,依然是魔族的势力范围。”
站在秦飞身边的,只有李虎奴一人。雪花落在他的发梢,看起来仿佛头发已经花白了似的。
“通常这个季节,那些草原上的蛮子,都会用交易和掠夺来的食物过冬。冬天,他们很少发动战争,待到春暖花开,粮草充足,才会出现大规模调动。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发动一场小规模战役,还是很有把握的,不会被大批魔族军队追上。”李虎奴显然对草原的一切都十分了解。此行,就是他一人陪着秦飞进入草原,探明虚实。
“只不过,那些蛮子,上马是兵,下马是牧民,想要发现成建制的军队,实在有些难……”秦飞叹了口气。他们进入草原三天以来,除了星星两两见过几个牧民,就没见过超过二十个人一起行走的。
李虎奴苦笑一声,北疆到底是什么情况,当然是燕王府最清楚。为了安全因素,不能依靠燕王的力量,那秦飞就暂时变成了瞎子聋子,只能两眼一抹黑的自己去寻找。而他自己也已经十年不在北疆,十年的时光,可以让少女变成少妇,也可以让孩子变成青壮,如今的李虎奴也不敢说自己对草原还有多少了解。
“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转下去了。”秦飞皱了皱眉头:“找个牧民家里去探探风声!”
对于秦飞这个想法,李虎奴倒是十分支持。最简单暴力的方法,就是突袭一个孤单的帐篷,把里边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个逼问,总能问到一些蛛丝马迹。
两人在飞扬的小雪中行走了不知多久,天色都已渐渐暗淡下来,终于在一片雪白中看到两座连在一起的小帐篷。
李虎奴反手将背上的铜棍提在手中,正要怒喝一声杀入帐篷,却忽然见到秦飞施施然的走到帐篷门前,轻声问道:“里边有人吗?”
李虎奴不由得一愣,这么客气?咱不是来抓活口的吗?
帐篷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历经风霜的脸,草原人很难看得出真实年纪,有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多岁的人一般。但是眼前此人的年纪绝不会低于四十,他的皱纹很深,双目也有些昏黄,提着门帘的手布满了茧子。他看了看秦飞,反问道:“你?”
秦飞把左手背在身后冲着李虎奴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这才轻声道:“我们是来草原上换羊皮的商人,可是前两日遇到游骑,把我们的货物都抢了去,我们二人逃得性命,又遇到下雪,若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就要在草原迷路,八成会死在这里了……”
“那群该死的贼!”那个蛮人低声骂了句,随即把门帘提高,连声道:“先进来坐坐,烤烤火吧。”
秦飞和李虎奴暗中戒备着走进帐篷,这是一个典型的草原之家。一对中年蛮族夫妻,和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最大的男孩已经十七八岁了,长得孔武有力,膀大腰圆。最小的女孩才六七岁,皮肤并不算好,一双眼睛倒是圆溜溜的,黑白分明。一家人好奇的看着秦飞和李虎奴。
“我叫多桑。”那个蛮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们是我的妻子儿女。”
多桑扭头看向儿女们,威严的说道:“把火炉推过来,拿出我的马奶酒,烤些羊肉待客。”
多桑的妻子顺从的将火炉挪了过来,倒是他那个大儿子,嘴里一直嘟嘟哝哝的找东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秦飞耳尖,听见他在说:家里的马奶酒已经不多了,羊肉……哼,吃完了自己就断粮……
多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厉声斥道:“对客人要怎么样,从小我就教过你。我们多桑家不能小气吧啦的。“
秦飞很坦然的在火炉边坐下,问道:“怎么?这个冬天不好过吗?”
多桑的眉头紧紧一拧,随口道:“很多年都是这样,习惯了。”
小女孩捧着一袋马奶酒,颠儿颠儿走到秦飞面前,双手捧给秦飞,好奇的打量着他。她或许就没见过蛮族以外的人,见到秦飞服饰打扮都不相同,小心灵里满是新奇,目光也毫不掩饰的盯着秦飞。
“唔,这个送给你。”秦飞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金莲子。察事厅的中高级官员很喜欢带一些金莲子。一来,比带金元宝要显得高雅,二来,必要的时候,金莲子可以当暗器使用,分量很合适。
小女孩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的咬了咬,眼巴巴的看着金莲子,一副想要拿的样子,却又下意识的看了看多桑的脸色。
“要招待客人,不可以拿客人的东西。”多桑的面孔扳了起来。
小女孩嘴巴瘪了瘪,挪回到原位坐下。秦飞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把金莲子塞在她的手中。多桑再三表示不能收客人的礼物,但是秦飞执意要给,两人争执了半天,到底是秦飞占了上风。这一番小事儿过去,帐篷里的气氛融洽了不少,也渐渐开始攀谈起来。
听多桑说起,这里原本是蛮族可汗拓跋烈的领域。拓跋烈和魔族可汗拓跋弘算得上是同辈的兄弟。只是两族分裂已久,两人除了在战场上,几乎就没见过面。蛮族和魔族之间的战争,大多以蛮族告负而终,他们占据的地方也就越来越少,拓跋烈现在已经迁移到远东地带,暂时不愿和拓跋弘作战。
“拓跋弘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每次都是小胜便即收兵呢?”秦飞问道。
多桑一脸虔诚的模样,发自内心由衷的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武尊。拓跋弘就算击败了可汗,也不敢逼得太紧。武尊大人潜心修为,他不管草原上兄弟相争的事。可他毕竟受到我们可汗的供奉,若是拓跋弘敢再狂妄一些,武尊大人就要出手了。”
李虎奴附耳对秦飞道:“他说的没错。大约二十多年前,拓跋弘的父亲就曾经击败过蛮族可汗,之后想要一举灭掉对方。没想到惹出了武尊,那位草原武尊,只一剑便斩了以武力著称草原的魔族可汗。那一战,我听刘任重说起过。当时,他刚刚来到北疆,去探探蛮族和魔族的虚实,没想到见到那一幕,被吓得不轻。”
秦飞转念一想,武尊就是水晴空,对于水晴空来说,草原永远不要统一才是最好,蛮族和魔族打打闹闹,自然就没有经历去骚扰中土百姓。而他,自然要站在弱势的一方,帮助蛮族不断抗衡魔族。从他的修为来看,他可以一剑斩了魔族可汗,却并没有利用自己的武力去影响草原的统一,反而让拓跋弘顺利即位,继续保持魔族和蛮族的对抗姿态。
这种复杂的政治,多桑自然是不知道的。在他纯朴的心中,武尊大人因为拓跋弘打扰了他的清修才一怒拔剑,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啊。而拓跋烈和拓跋弘未必不清楚水晴空的心思,可拓跋烈需要水晴空的威慑力,拓跋弘也没有可以对敌水晴空的高手。这就是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个屁。水晴空摆明了让魔族蛮族狗咬狗,但是他们还不得不咬。
“我们的可汗并不想和中土作战。”多桑惆怅的说道:“可汗曾经说过,我们是草原人,如果食物不够吃,可以用土产、马匹、皮毛和中土交换粮食,根本不需要打仗。只要把交易的价格谈的公道,就足够了。”
秦飞叹息着点了点头,当年一统的蛮人就因为政见不合外加儿子们争位,才分裂了。蛮族的确极少和楚国作战,除非他们一点吃的都没了,不得不靠掠夺来过日子的时候,才会一战。魔族就不同,他们喜欢掠夺,喜欢屠杀别人的生命。这是很奇怪的事,同一个民族,居然表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价值取向……
秦飞并不喜欢研究这些带有哲学性的问题,但是他很清楚,蛮族对楚国的敌意并不是很重,蛮族和楚国之间也偶尔出现私下的通商。不然的话,那些达官贵人家里华丽的皮毛,那些官二代跃马街头矫健的草原骏马是从哪里来的?
这也是秦飞大摇大摆过来敲门进来的原因。
“我们想回去楚国,可是怕再遇到魔族的游骑……”秦飞诚恳的说道:“多桑,你知道他们的游骑在哪儿吗?让我们兄弟可以避开他们,安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