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都市。

    斯特润姆专心致志地看小K如何操作一台机器，完全没察觉此时自己撅着屁股的模样相当不雅。小K端坐在桌子前面，双手连续敲打标有字母的按钮，然后机器便会把白纸变成印有油墨文字的纸。

    “这是打字机。”小K停手，解释道：“它的作用是保证文字美观，毕竟这里的人们虽然个个聪明绝顶，但草稿比密码还难懂，有时候他们想整理思绪，发现连自己都看不懂过去写了些什么。”

    “真有意思，我能试试吗？”

    费马在一旁嘲笑道：“莫非你在旁边看了几分钟，就学会使用了？”

    斯特润姆才不理他，坐到打字机前，起初他只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敲打按键，但越打字，手指便越灵活，到最后简直十指如飞，谁敢相信这是僵尸的手？几分钟功夫，他就把原定让小K代劳的文稿打出来了。他恋恋不舍地站起，道：“不过，打字机代替人力的程度并不明显。”

    “是的，还有一种机器叫复印机，可以把稿件复制出任意数量，只要纸管够的话。”

    “这才是解放人力啊！”

    这时，莱布尼茨走进实验室，对费马和斯特润姆道：“带上东西，走吧。”于是一个整理稿子，一个收拾道具，两人匆匆跟上王者的脚步。他们要去拜会的是02号实验室主人：一个研究时光机想回到过去杀掉祖父的狂人，泰姆?麦逊。他倒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因为在小时候被祖父猥亵，让他每每想起都浑身难受。

    泰姆的课题是——

    能不能改变过去？

    谢天谢地，总算有课题不像是哲学了！

    现在是早上八点零四分三十秒，三人在02号实验室门外等候。

    斯特润姆低声问：“他一直是这样吗？”

    “嗯，泰姆对守时有种病态的执着。”莱布尼茨拿起怀表，紧盯着秒针走动。

    “就连您也要迁就他？”

    莱布尼茨沉默。

    八点零五分，莱布尼茨打开实验室大门，正好听见角落响亮的漱口声。那是一个穿着皱巴巴睡衣的小个子光头男人，他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捞了把水搓脸，含糊不清地道：“早，莱布尼茨。”

    “早，泰姆。”

    两人好奇地打量实验室内部。大约三分之一的空间被用作生活区，有床、桌椅、拉起帘子的洗浴间，还有几台待命的魔偶。此外最多的就是时钟，好多个时钟并排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每个时钟的时刻都不一样，其下方均写着时区名称，如“雪国”、“福音”，等等。而地板和墙壁也很特别，铺着半米见方的陶瓷砖，砖面的四角还写着数字。

    从魔偶手中取过面包，泰姆一边啃，一边冲两个死灵生物扬扬下巴。莱布尼茨一道灵魂波长发来：“快拿出来！”于是两人赶紧把准备好的东西呈上。

    接过稿件，泰姆翻了几下，把吃到一半的面包一扔（身后魔偶赶紧打扫），使劲吞咽一口，问斯特润姆：“这是你写的？”

    斯特润姆猛点头。

    “错别字太多，不看，浪费我时间。”泰姆把稿件一扔。

    如果斯特润姆的血管还能正常运作的话，他此时一定会闹个大红脸。他虽然学会使用打字机了，但他的粗心大意还是没改过来。

    然后泰姆又接过费马的道具（费马手都在抖），狐疑地看了几眼：“尺寸对吗？”

    莱布尼茨马上递来一把游标卡尺：“你自己看看。”

    测量了一下，泰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实验桌。桌上架着一个非常特殊的东西，一手可以掌握，外形乃是三根金属条在中点交错，无论从正面、侧面、上面观察，它都是十字架构造。

    “这就是‘传送装置’，它的三根部件，分别对应着X、Y、Z三根轴线。众所周知，三轴坐标体系可以在三维世界定位，每个物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坐标点，假如我记录了精灵王庭的坐标点，当我传送时，必定是传送到精灵王庭，而不会是铁索山脉。然后，时间是一个伪维度。我没有做出代表时间轴的部件，那没有意义。”

    费马和斯特润姆对视一眼，没错，从眼神就可以得知，对方也开始听不懂了。

    两人这次带来的是微缩动力炉“新生者心脏”的3.0版本，最初的版本应用于奥术魔偶身上。泰姆想要时间旅行，就需要一个稳定的、耐用的能源，然而钢铁都市无论如何努力，都没办法做出合乎尺寸又能满足条件的动力装置，莱布尼茨就趁这个机会推荐了费马二人。这些天来费马借莱布尼茨的实验室，就是为了捣鼓微缩动力炉。

    “新生者心脏”是一颗眼珠般小巧的镂空金属球，里面装着一枚灵魂宝钻。将其镶嵌在“传送装置”的中心，泰姆抬眼看了看一步之遥的某块地砖，又看了看与自己等高的墙上方砖，在装置上滚动几圈数字，直至与他预想的坐标点一致，按下开关。

    嗖。

    他自原地消失，出现在另一处，然后摘出动力炉一扔：“这次测试说明两件事，第一，精度在可接受范围内；第二，动力不够，浪费我时间。”

    费马心疼地捡起道具，嚷道：“你干嘛！”

    “我没有任何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天哪，还要和你解释，真是浪费我时间。”泰姆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的作品，是不是能源耗尽了？‘传送装置’要打开仅容一人通过的虫洞，消耗能量之多超乎你想象，这还只是空间转移，那么时间跳跃呢？用灵魂能当做能源？莱布尼茨曾经这么做过，也是以失败告终。帕西瓦尔说用石油，不行；百宝袋说用贪吃蛇来压缩能源，也不行，密度太大，凭自重就足够把装置压垮。”

    斯特润姆喃喃道：“是啊，我们如果能想得到，为什么更厉害的人会想不到呢……”

    “不，不对！还有一种能源既轻巧，又能长久供应能量！”费马灵机一动，喊道：“是了，‘死灵王者的意志’！”

    刚说完，他就如坠冰窟，连忙看向莱布尼茨。只见莱布尼茨果然阴沉了脸，【王者威仪】自发放出，两位死灵生物不由自主地跪下。费马差点没哭出来：灵魂神在上，他竟然当着王者的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设想！莱布尼茨陛下难道没考虑过吗？陛下要是同意的话，早就对泰姆提出来了！

    “我知道你是出于科研精神而一时失言，并非有意侮辱我等，但你一定要记住，除非该王者自愿献上‘死灵王者的意志’，又或者是亲手获得的战利品，否则，对其的任何使用、损毁都是大罪。”莱布尼茨解除了威压，但语气相当严厉。

    “行了行了，别浪费我时间了。”泰姆出来打圆场，虽然说的话还是一样的刺耳。“我问你们，你们认为可以改变过去吗？”

    “这个不好说啊……改变过去，其最终目的是改变未来。假如在你祖父和祖母认识之前，就杀掉祖父，那么你父亲不会出生，你就更不会出生。这就陷入逻辑悖论了，既然你没有出生过，你又如何长大并发明时间机器，回到过去呢？”

    听斯特润姆这么一说，费马翻了个白眼。悖论，好嘛，又是哲学。

    “那么，我只要在我出生之后，再杀掉我祖父，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呃，我猜现状也会有所改变。假使你顺利诞生，但你的童年里没有祖父，你也就缺失了杀死他的动机，你就根本不可能发明时间机器，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祖父。坦白说吧，正是因为祖父的存在，你才会想着发明时间机器。”

    “你的看法是建立在‘时间是向前流动的’，‘因’一定在‘果’之前，‘果’一定在‘因’之后，时间轴是一条从0开始，向正无穷延伸的射线，谁也不可逆转，因此时间旅行不成立。但假如，时间本身就不是流动的，它甚至不是一条轴，而只是大大小小的气泡，或者可以理解为区间？因果之间根本就没有关系，在我们看来，单个‘果’甚至可以追溯到好多个‘因’？”

    斯特润姆彻底傻眼：“时间还可以不流动的吗？！”

    泰姆一拍脑袋：“我就知道和你们说这个是浪费时间。不怪你们，学界根本就还没认可这种假想。我们说回来吧，既然因果是确定的，这就搞得好像，我们的宿命是早就确定好的？时间旅行并不存在？”

    “也不对，我们虽然不能改变过去，但是我们可以改变未来呀！”费马插嘴道。

    泰姆闻言，对莱布尼茨道：“虽然他们两个浪费了我时间，但起码还跟得上一部分想法，也不算一无是处。对了，你又是怎么看的？你也相信可以时间旅行吗？不然也不会一直允许我做这个课题吧？”

    莱布尼茨看看费马，道：“我只相信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