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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船工
    初夏的夜,黑得要晚一些,戌时三刻,山边的晚霞才慢慢褪去,天色将暗未暗,一轮弯月却偷偷的上了中天,挂在星空里,洒下一地银霜。

    进哥儿来去如风,很快的跑了个来回,他在河边挑中了一家独居的船户,那家人以船为家,但却没有停靠在船舶众多的码头上,而是孤单的靠在远远的一处缓坡边,是个下手的好对象。

    长孙豪也觉得合适,于是商量好等会碰头的地点,进哥儿挑了一担粮食,演戏去了。而余下的人在长孙豪的带领下,直奔河边一处芦苇荡的深处。

    这处芦苇荡,延绵数里,高过人头,藏上数千人都没有问题,十几个李家村的汉子隐蔽在其中,根本不显形。

    长孙弘也被抬了过去,搁在芦苇荡里的一处干燥地面上,随风舞动的芦苇就在他的头顶上摇摆,抚在脸上,痒痒的分外有趣,这是前世钢筋水泥城市里不曾有过的经历,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摘了一根芦苇,拿在手中摇了摇,又放在嘴里嚼着玩。

    星空璀璨,月夜清风,密密的芦苇摆动时发出的声音,混合在自然里,令人心旷神怡,天地间仿佛就自己一人,躺在地上,宛如躺在母亲的怀抱中,温暖而惬意。

    看来古人的生活也不坏啊。长孙弘想到,他几乎喜欢上了这种自然的生活,深吸一口气,进入肺里的负氧离子让每一个器官、每一个细胞都在幸福的呐喊。

    虽然身上的麻衣有些咯人,但也过得去,这一趟贩私盐回去,赚上一笔,然后就能过一段好日子,爹是保正,就是村长,村里的地主也是自己人,日后的生活想必不会太苦,虽然这时代跟想象中的有些差异,但凭自己的本事,赚点钱弄点地当个富家翁,也不是什么难事。

    长孙弘睁眼看天,跟星星对眨着眼,盘算着这一世应该怎么过才会富贵太平,大官大将他是不想去当的,责任太重,而且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蒙古人过不了多久就要打进来了,在宋朝当再大的官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当个平安乡绅稳当,再娶个十房八房媳妇,过过三妻四妾的瘾,生一堆儿女,盖个大房子,多好啊。

    越想越带劲,长孙弘琢磨着,该到哪里去实施这个计划呢?南边是不行的,蒙古人没人性,屠城屠出了艺术的屠夫,到一处杀一处。大理也不行的,蒙古灭宋第一个就先攻的大理。

    去哪里呢?再往西走?那就是印度了,或者往东,去朝鲜,日本也行,把织田信长的爸爸扼杀在摇篮里,抢了岛国,嘿嘿嘿。

    长孙弘傻笑起来,弄得守在他身边的李猛和李大福一个劲的看他,莫名的奇怪。

    水波声起,长蒿撑在水里特有的“刷刷”声在夜里分外的清楚,蹲在前面的长孙豪做了个手势,人们一个挨着一个的站起来,捏紧手中的扁担。

    船来了。

    进哥儿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他在船头上喊:“到了、到了,船家,就在这边,我们的伙计都躲在这边。”

    船夫将船靠了过来,嘴里还在唠叨:“黑灯瞎火的,世道不太平,你那东家钻进钱眼里了,敢走这边小路,土匪就爱这样的主,你们不遭抢谁被抢?唉。”

    黑暗中,长孙豪一个箭步就从芦苇荡里跳上了船,他身材魁梧,震得小船左右突地一沉,吓了船夫一跳,船上乌篷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摇曳的灯火下,接二连三的跳上十余条汉子。

    船夫的脸“嗖”的一下就白了,这伙人的架势,哪里像寻常粮店伙计的样子,船夫是个跑惯了水的老船工,一见就知道,今天怕是碰上强人了。

    于是不等进哥儿从一个李家村人手里接过朴刀来架在他脖子上,他就先“噗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战战兢兢惊慌失措的叫道:“诸位好汉,小老儿一无钱二无物,家里也没啥好东西,就靠这条船养家糊口,请高抬贵手,别害我们性命!刚才那担米,就搁在船舱里,分毫未动,请好汉收回去罢!”

    长孙豪大步走过去,拧小鸡一样把船工揪起来,笑道:“不必害怕,我们不劫财不伤命,只要你送送我们,船钱我们照给。”

    船工哪里敢信,一个劲的讨饶,这人个子矮小,被高大的长孙豪提在手中,脚不能粘地,非常狼狈。

    长孙豪正欲再说,却听有人大喊:“不准伤我爹性命,快放了他!”一个人影从船尾跳了过来,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篙,尖尖的头对着长孙豪。

    不等那人靠近,长孙进后发先至,朴刀化作一片寒芒,斜刺里砍了过去,将竹篙砍作两段,拿着竹篙的人措手不及,刹不住脚下,一头撞了过来,被长孙进轻易的绊倒,一脚踩在甲板上。

    那船工顿时惶急起来,一个劲的大叫,两腿直蹬:“孩儿、孩儿,不要伤我孩儿,不要伤我孩儿!”

    船工蛮力上来,倒是让长孙豪单手有些控制不住,他干脆双手一捏,将船工双手反剪,压在地下,低吼道:“喊什么喊?信不信我一刀砍死你两个?”

    被长孙进踩在地上的人影也叫道:“爹,我没事!”

    这声音稚嫩,听上去像个小孩,引得后面刚刚上船的长孙弘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被长孙进踩在脚底的居然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儿。

    进哥儿也奇道:“这小孩比二郎还小,居然敢持物行凶,倒是有好胆色。”

    那小孩在地上动弹不得,还在叫喊:“你们休伤我爹,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周围的人“轰”的笑了起来,都道:“这小孩个子不大,口气不小,你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个没完?”

    船工脸都吓白了,连连告饶,长孙豪等他不再挣扎,方才说道:“都说了,只要你们听从于我,不但不会伤你们性命,还会照样给船钱,你还挣扎个球?说,从不从?”

    船工借着灯火,偷眼看看这群人,似乎不像心狠手辣的响马盗贼,面目也不是十分凶恶,把心一横,道:“从、从,好汉,可不能食言。”

    “你听话,就不会食言。”长孙进笑道,松开了脚,那小孩跳起,抱住了被长孙豪制住的船工。

    长孙豪把手一松,放开了船工,道:“我们要去北边井池,过江到何处上岸合适?你是此处船户,地理熟悉,你能带路吗?”

    船工父子缩在一起,那小孩个子瘦小,也是一副缺乏营养的大头孩子模样,却长着一张大脸,手脚修长,浓眉粗鼻,宽宽的额头,怒目瞪视的眼睛,彰显着极其倔强的性格。

    长孙弘看着小孩,有些兴趣,觉得这人胆子挺大,寻常小孩见了动刀子的场面,会怕得连话都不敢讲,他却敢保护父亲,难道这时代的小孩都这么狠?

    船工犹豫一下,答道:“能,我知道哪里过去,可以避开巡检,仓司盐政的人也能避开,好汉们运盐,可以安全稳妥。”

    这船工眼睛也毒,看出了这伙人是私盐贩子,还是很穷的那种最低级的,干脆点明,大家都好做人。

    说开了就好办了,长孙豪把船工的小孩留在船舱中当人质,船工开船,分出人手去打下手,乌篷船静悄悄的离了芦苇荡,向江心慢慢划去。

    长孙弘也被送进舱中,与那小孩呆在一起,狗子负责保护,小孩被捆住了手脚,倒是无碍。

    风灯被移进来,照亮了不大的船舱,狗子无聊的打瞌睡,长孙弘则饶有趣味的看着那气鼓鼓的船工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