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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0章 变生肘腋
    位于洞里萨湖东南侧湖口不远的柬埔寨西北要害磅清扬城,这几日再次提高了警惕,城东的洞里萨河河面上也有越来越多的小型快船不时巡逻,防备从西北顺流直下的暹罗明军。
    这些快船的形制有些像大明水师的鹰船,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机动性强。这些船的船身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着铳眼。在大明水师的使用中,通常是冲入敌阵,与沙船配合使用。
    不过柬埔寨军仿制明军船只的时候可能有些欠考虑,连铳眼也一并照抄过来,而他们实际上根本没有几支火铳可用,即便有也不会用在这种巡逻的仿制鹰船上,何况这些鹰船还是浓缩版,比大明水师中本来就作为小船存在的鹰船更小了一号。
    磅清扬守将木萨利对此不闻不问,倒不是他不知道这些船不经用,而是即便知道也没有意义。金边王朝就是个守着金山要饭的王国,明明坐拥湄公河三角洲这样的好地方,但除了粮食不缺之外,几乎什么都缺。
    造船这种事实在太难为他们了,就算照抄明军水师的小型战船都不容易,这些浓缩版的鹰船虽然肯定不足以和暹罗的明军水师对战,但如果只做侦察船,凑合凑合倒也还能使唤一二。
    现在木萨利最想知道的事,是明军到底会从水路来,还是从陆路来。
    如果从水路来,那不必说,肯定是直接走洞里萨湖,沿湖而入洞里萨河,然后不到一天就能顺流直下抵达磅清扬。
    这洞里萨湖是东南亚最大的淡水湖,长一千里,宽两百余里,在柬埔寨国内的地位比大明的洞庭湖、鄱阳湖还重要,号称生命之湖。
    不过,自从一百五十年前吴哥王朝被暹罗击败而逃至金边,建立金边王朝之后,洞里萨湖就基本全部失陷在了暹罗人手中,柬埔寨人只能紧守洞里萨湖的东南湖口磅清扬,勉力苟延残喘罢了。
    早在吴哥叛军还没有被黄芷汀、刘馨消灭之时,洞里萨湖中就有暹罗人的水师,这支水师的存在也是磅清扬始终只能保持守势而不敢西望的原因之一。
    因为柬埔寨人的水师完全拿不出手,一旦陆师从磅清扬出征,不管是去打什么地方,只要暹罗军队乘坐水师战船顺流而下,就能直接进攻磅清扬。
    后方战略枢纽都要不保了,前线还打什么打?柬埔寨人又不是两百多年前的蒙古人,可以无后勤远征万里之外,他们如果要出征暹罗,首先第一步就是必须保住磅清扬。
    这也是木萨利之前和吴哥叛军做出那个约定的原因——木萨利必须确保那支水师不会威胁磅清扬之后,才敢考虑出兵和吴哥叛军联手作战。
    简单地说,柬埔寨如果丢了磅清扬,将比大明丢了宣府、大同还要危险。
    而今天,木萨利突然紧张地再次加强防备,正是由于最新的情报传来了。
    两天前的情报刚刚送到他手中,上面说吴哥的明军一改前段时间的轻松,十分突然地进行了极其紧张的动员,所有士兵都被要求回到军营,军营外更是三步一岗,根本不可能再像前段时间那样抵近侦查。
    同时城中的官员也忙着调拨粮草和各种武备,好几处仓储都被临时清点了一番,甚至还抓了一名吏员当场砍头——据说是因为他负责的仓库中出现了一些霉米。
    总之种种情况表明,吴哥明军要有大动作了,他们甚至连城中的柬埔寨探子都懒得清查,所有文官武将都是一副马上要紧急出兵的模样。或许在他们看来,只要出兵够快,探子也没法把消息及时传回柬埔寨,尤其是磅清扬。
    木萨利对此当然很紧张,马上进行了战争动员和准备。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紧张和吉塔一世还是很有区别的。
    这个区别首先是君臣有别,但这一点不必多说。第二个区别则在于木萨利的血统——他姓木。
    这个“木”不是音译,它真的是个汉姓。
    柬埔寨国内是很早就有汉姓存在的,其来源有两种,一是直接从“中国”而来,另一种则是从安南而来。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表示他家的祖上是汉人,或者至少说是有汉人血统。
    柬埔寨的人名体系比较复杂,本地的高棉人比较流行以父名为姓,而汉人血统的人,乃至于祖上和汉人通婚过的高棉人,后代则大多遵从汉人的姓名原则,永远追随父姓。
    木萨利的“木”就是这一种,而他的名则是高棉人常见的名字之一。
    作为柬埔寨金边王朝的高层将领,他是知道安南这几年变化之大的,尤其是安南的“归化户籍制”,更是他关注的重点。
    汉人的父系文化传统或许对他还是很有影响,他一直以体内的汉人血脉为荣,在得知安南的“归化户籍制”之后还曾洋洋得意地对左右亲信说:“倘天朝混一南疆,我即汉人也。”
    不过,他到底是金边王朝之臣,就算天朝要“混一南疆”,他也没有打算直接举手投降——再说就算要投降,也得先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才能降啊,一仗没打就降,人家天朝能重视?所以对于磅清扬的防务,他还是很重视的。
    眼下侦查了许久,洞里萨湖方面都没有传来消息,木萨利认为吴哥明军大概率应该是不打算走水路来了。
    不走水路走陆路,那就有两种可能——要么从洞里萨湖以东而来,要么从洞里萨湖以西而来(注:洞里萨湖有点像个拉得细长的葫芦,具体吴哥和磅清扬的位置,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搜个地图看,比较直观。)。
    但木萨利认为,虽然从洞里萨湖以东而来会比较近,但明军多半不会这样选择,因为那样的话,明军要进攻磅清扬还得先攻过洞里萨河——这年头渡河作战从来都是危险的代名词,在中国如此,在南疆当然也如此。
    那么明军最大的可能就是从洞里萨湖以西绕行,极有可能会在菩萨(这是个地名)修整一下,然后直奔磅清扬而来。
    木萨利算了算时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明军最早明日下午,最晚三日之后,就将抵达磅清扬。
    留给他的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
    世代从军,镇守磅清扬已经七年的他,此刻精神居然莫名振奋:名扬天下在此一举!
    不求彻底击败明军,只要把这支曾经击败金楼白象王的明军抵挡在磅清扬城外,他木萨利就是柬埔寨第一名将!
    如果这场战争最终能以平局收场,那么将来他回金边的时候,国王陛下一定会率领文武百官郊迎于金边城外。
    想想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呢。
    可惜,美好的思绪总会被人打断,一名官员带着一群小吏匆匆跑了过来,手里拿着金灿灿的书卷。
    但木萨利马上回过神来,那不是书卷,因为那位官员已经高举“书卷”大声道:“有诏!”
    木萨利连忙从白虎节堂的上首下来,在下方跪拜,口称:“臣木萨利恭聆圣谕。”
    “诏谕驻磅清扬西北总大将木萨利:安南背信弃义,其屯于占城之明军五万余人突启兵衅,今已攻陷普利安哥,正往金边疾进。社稷之危已近,君上之急尤切,朕以卿世代忠良,岂由坐视不理?着木萨利即刻领兵回援金边,护卫朕侧。钦此。”
    木萨利听完早已大惊失色,但紧接着却又目瞪口呆,半晌没有反应。
    那官员急得大喊:“总大将!木将军!你要抗旨不接吗?”
    木萨利这才被惊醒过来,连忙伸手把诏书接了,但没有按例谢恩,甚至一句多话都没说,直接站了起来,紧张地道:“巴林安列,明军五万从安南而来,一举攻下了普利安哥?这消息确实吗?”
    被他称之为巴林安列的官员满头大汗,喘了几口粗气,艰难地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圣使到磅清扬的时候累得不行,连传旨都坚持不了,当时见了我就昏过去了。不过我估计消息只怕是真的,至少普利安哥肯定是丢了,要不然国王陛下也不会如此急切——你看这圣旨写得像什么样,一看就是临时写了直接发过来的……”
    木萨利赶紧打开圣旨看了一眼,果然不像话——不仅潦草,甚至还有两处被御笔涂改成一片墨迹黑块的地方。这玩意平时只怕连草稿都算不得,现在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用了宝,发给他来了。
    这得是急成什么样了!
    木萨利倒抽一口凉气,眼珠转了转,迟疑道:“可是巴林安列,我磅清扬地位紧要,而且吴哥明军此时恐怕已经出兵到了半路,我若此时领军回援金边,只怕……”
    巴林安列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谁说不是呢?可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磅清扬地位再怎么紧要,还能紧要得过金边?”
    木萨利刚要说话,巴林安列却摆手制止了他,又道:“更何况,以敌军威胁之大小而论,磅清扬当面之敌人数并不算多,因为此前根据我们的侦查,吴哥明军一共也只有一万八千余众,即便加上水师,这个数目也肯定不会超过三万。
    而攻下普利安哥的明军,那可是五万大军啊!木将军你说,如果你不带兵回援,就凭金边那不到两万人,能够挡得住五万明军的雷霆一击吗?”
    木萨利心道:要真是五万明军,那“雷霆一击”当然是挡不住的——金楼白象王十五万大军也没挡住那位南疆花木兰的不到三万明军呢,何况是咱们?可问题是,要真是五万明军冲着金边去了,我回援不回援又能有多大区别?
    他一脸愁苦地道:“眼下西北一带兵力虽然还算充裕,但磅清扬城内也只有不到四万兵力,除开留下守城的必要兵力之外,即使我愿立刻领兵勤王,这兵力……只怕也远远不够在五万明军之下保陛下之万全啊。”
    “那也不能不救。”巴林安列摇头道:“诏书写得是糟了点,但诏书就是诏书,这勤王总不能不去。只是……领兵多少,咱们恐怕还需要商议一番。”
    木萨利忽然心有所感,不动声色地问道:“总督阁下的意思是?”
    “我以为木将军之前说得有理,磅清扬地位要紧,乃是金边门户,即便眼下金边东南有警,但也不能把磅清扬给放弃了。毕竟,只要磅清扬在,至少西北明军就不能去金边与东南明军会合,围攻金边。因此我以为,磅清扬这边还是需要有重兵压阵的。”
    木萨利微微眯起眼睛,微笑道:“那么,我领兵多少回援金边呢?”
    巴林安列道:“我看,就五……呃,一万吧。”他说完又连忙解释道:“木将军乃是我军梁柱,只要你领兵回援金边,金边守军必然士气大振,以一当十,力克明军于国门之下!届时将军以微弱兵力击败强敌,自然更是我朝首屈一指的名臣良将,流芳百世不在话下……”
    木萨利呵呵一笑:“然后,总督阁下便以这西北三四万大军为凭,献磅清扬于大明,博一个高官厚禄,甚至世袭罔替,是吗?”
    巴林安列一脸震惊,甚至下意识退后两步,惊怒交加地指着木萨利:“木将军,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巴林安列是那种不忠不义之人吗!”
    木萨利半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巴林安列一番,施施然道:“这个么……我原本也以为不是的,不过现在看来却不一定了。”
    巴林安列眼珠一转,脸色怒容更盛:“木萨利,我看你是想借机杀我灭口,然后行你方才欲加于我身之罪行吧?你莫要忘了,你虽是西北总大将,但这内城之中的守军却都是我的亲兵,而你的亲兵仅限于这座大将府中的五百人。木萨利,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不到一个时辰,你这大将府就是鸡犬不留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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