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赶回通州已是傍晚,彩铃儿已经从避难处搬了回来,正指挥家人整饬宅院。彩铃儿见了王强,赶忙过来从头到脚检看一番,见王强无碍这才放心,仍旧忍不住唠叨着自己那份担心,王强心里有鬼,见了彩铃儿竟有些心怯。二人叙谈几句,彩铃儿方才想起说道“对了老爷,内院那老爷子几次差人传话儿,说有事情找你。”
彩铃儿所说的老爷子指的是蒋雨泉,王强将他从东厂死牢里面救出来,安置在府中将养,因平时太忙,也不怎么去见他。倒是彩铃儿三天两头的去关照蒋公公,要家人好生伺候,不得怠慢,蒋公公倒也领情。
王强听蒋雨泉找自己,料定是有要事,赶忙到里院去见蒋雨泉。王强进到蒋雨泉的房间,见他正靠在床塌上闭目养神,遂拱手说道“蒋公公您一向安好呀,我这些日子太忙,没有过来给您请安,望您老见谅。”说完,自顾坐在旁边的凳子上。
蒋公公见王强进来,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自然是忙啊,整天练兵筹饷,前日还打退了数万清军,真是了不起,这下你王大人可是声震朝野,名满天下啦。”
王强被搔到痒处,很是得意,口中假意谦虚的说道“嗨,这也算不得什么,清军此来本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属下将士用命,才有今日之胜,我屁本事没有,不过运气好些罢了。”
“你今日入朝,皇上定是赏赐颇丰吧?”蒋雨泉问道。
“那倒也没有,皇上只赏了我一幅画。嘿嘿。”王强没好意思把讨要恩典的事情说出来。
“哼哼。”蒋雨泉冷哼一声道“你听着,你将今日面圣的详细经过说给我听,一句也不要落下!”
王强见蒋雨泉不似与他开玩笑的样子,也认真起来,将见崇祯的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那蒋雨泉听的极为认真,不时还出言相询,核实细节。
听王强叙述完了蒋公公眯着两眼沉思半晌猛的爆出一阵刺耳的奸笑,“嘎嘎嘎嘎!你个小崽子死到临头,还在那里洋洋自得,真是不可救药的蠢材!”
王强心里一惊,急忙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呀?还望您老明示。”
蒋公公探起身幽幽的说道“老夫一生都在宫中度过,那崇祯小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我知他甚深。此人心胸狭隘,猜疑善妒。记得在他八岁那年,一个外藩进贡了几块翠玉如意,分给几个皇子每人一个,他一直疑心其他皇子的如意比他的好,所以千方百计的把其他几个如意找来比对,结果发现三皇子的如意成色比他的稍好,竟然给摔的粉碎,可见其天性如此。他最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容不得别人的东西比他的好,就是当了皇帝以后这毛病也改不掉,天性如此吗!”
“所以你观他登基以后,凡是那些本事大、声望高的大臣无不被他杀头或者罢黜,尽重用那些无能贪婪之辈,阿谀奉承之徒,为什么,因为他容不得别人比他能干,怕别人抢了他的皇位,夺了他的江山!那袁崇焕本是抗清名将,屡立奇功,结果被他杀了,才有了今天满清的猖獗;那九千岁为了他们朱家兢兢业业一辈子,还亲手将他扶上皇位,他嫉妒九千岁独揽朝纲,所以将他杀害。你想想,先帝晚年倦政,如果不是九千岁在那里辛勤打理,这朱家的天下恐早就败了,九千岁若想反他,焉能容他到今日。他杀了九千岁,大权独揽,结果却如何?民生凋敝,烽烟四起,内忧外患齐至!江山摇摇欲坠。他既无治国之才,又无容人之量,整天累的半死也是枉然,大明江山迟早毁在他的手里!”
“你小子年少得志,想有一番作为原也不错,可是你搞搞市场,发发国债也就罢了,偏要办什么民团,这就遭了忌讳,你干的越好,恐怕离杀头也就越近,正所谓功高不赏,爵高难封啊!唉!还是洪承畴这老儿奸猾呀,同闯贼拉拉扯扯纠缠了这么多年,一直剿而不灭,你道他真的灭不了闯匪吗?他根本就不想灭!一旦闯匪被灭,崇祯轻则削了他的兵权,重的就有可能杀头坐牢。所以他和李闯倒是生死相依的一对鸳鸯。摊上这么个主子,有什么办法呀!”
王强听着蒋公公的话,直感到脊背阵阵发凉,他虽然也从各种渠道隐约听说崇祯这人刻忌成性,但象今天蒋公公这样说的如此透彻还是第一次,不由一阵的心寒,白天那点喜气儿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蒋公公无奈说道“你小子救我出了牢狱,我并不感激,倒是彩铃儿那丫头甚好,我不忍她后半生没了依靠,成了零落之人,所以才提醒你几句,信不信由你,你好自为知吧。”
王强觉得蒋公公的话很有道理,但又觉得也未必就那么严重吧,想崇祯一直对自己宠信有加,自己此番又是立了大功,怎么也不会公然杀了有功之臣吧?除非这崇祯皇帝是有病!
王强起身苦着脸略带埋怨的口吻问道“我说老爷子,这么重要的事您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呀?”
“你满脑子忠君报国当名臣的心思,咱家早说你哪里会信,就是现在你也未必心服。有些话说的早了,你有了心障,皇帝面前若言语躲闪,反而不妙。倒像你今日那般对皇帝倒还好些。”蒋雨泉道。
王强对蒋雨泉深深一躬说道“小子无知,如今情势,我该如何应对,还望公公教我。”
蒋公公瞄了一眼王强,叹口气说道“唉!早说无用,如今说怕又晚了些。你虽遭嫉,毕竟权势不大,崇祯小儿当不至于杀你,但削你权柄是一定的。为今之计只有主动释权、示弱、示贪方为上策。”
“哦?”
“第一条释权,你现在手中差使过多,权柄太重,应该主动交出一些去,尤其是那个民团,应该交给别人,这样崇祯才不会疑你谋反。第二条,示弱。是把你现在取得的诸般功劳统统推到别人身上去,告诉皇上其实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弄臣,全是靠别人的帮助才办下这许多差使,这样崇祯才不会嫉你。这第三是示贪,就是表现出你的贪欲,要让皇帝觉得你是个贪财好色,贪图享乐之徒,大凡这种人都是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之辈,也只有这样,皇上才能对你真正的放心。”
王强坐在那里思量着蒋公公的这几条建议,想着要把自己辛辛苦苦创下来的这点根基拱手交出去,无论如何也是心有不甘,但他相信蒋公公之所以提醒自己,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左右思量,拿不定主意,于是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嘿嘿嘿嘿。”蒋公公一阵冷笑,说道“办法有,就是起兵造反!你有这个胆量吗?”
“这个?我倒是从没有想过。”王强犹豫着说道。
“别做梦啦,以你现在的实力,皇帝杀你易如反掌,别看你现在大权在握,皇上一纸诏书你就什么都不是了,底下那些人现在对你好,那是看你是皇上宠臣,你要是反了,他们未必从你,搞不好会先杀了你去邀功。嘿嘿。”蒋公公一脸不屑的说道。
“唉!”王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多谢您老提点,我得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说完,王强辞别蒋公公,回到自己的卧房,彩铃儿还没有睡觉,见王强回来,关心的问有什么事,王强只告诉彩铃儿,今后要好好照料蒋公公,全当是自己的亲爹一般的奉养,然后呆呆的望着房顶思量对策,直到东方破晓。
王强这里尚在苦思对策,却已是晚了,国丈周奎那边早已有了动作。
却说这周奎,酒宴完毕送走客人便到后宅来寻陈圆圆。
陈圆圆正在后宅春凳上胡思乱想着。她今日再见王强,暗觉彼此有缘,芳心也是窃喜,刚才她出去表演,看客人中居然就有王强!她私下琢磨“看他年纪轻轻,怎么竟坐了首位,他是状元郎吗?还是皇亲国戚?反正地位尊崇是肯定的了。此人倒是我的知音,长的也是这般儒雅亲善,看今天的样子竟象是对我有意,如能跟了此人,也该算是今生有靠了。只我这风尘女子,人家未必就看上了,就是给娶了回去,八成也是做小,唉!只要他能真心待我,我又何必在乎什么名份呢。”想这圆圆也到了思春的年龄,想到嫁人,也不觉脸上发烧。
“圆圆。”周奎一声轻唤打断了陈圆圆的思绪。陈圆圆赶忙起身给周奎请安。周奎笑着摇摇手,坐在椅子上,问道“圆圆姑娘,今天真是有劳你了,没办法,来的都是朝廷重臣,老夫也不好推拒。”
“哦,无妨。老爷将奴家重金赎出,待我恩厚,本该回报一二的。”陈圆圆说道。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年纪尚小,又是如此美貌,置身风尘之中太可惜了。老夫是有女儿之人,见了你自然怜惜,所以才赎了出来,只可惜我那女儿象你这般年纪就进宫做了皇后,见一面都难,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儿呀。”周奎故作伤感的神态说道。
那陈圆圆自幼父母双亡,是被奶奶带大,后来卖身青楼,失了自由,从没体会过什么父母亲情,如今听周奎这么说,心中感触伤情,不禁泪水涟涟说道“老爷如此爱重,折杀奴家了,我自幼没了父母,卖身青楼,身份卑微,如蒙不弃,愿象女儿一般侍奉您老膝前。”
周奎喜道“好啊!如此我就认你为干女儿,得女如此,老夫喜出望外呀!哈哈哈哈。”
陈圆圆机灵,闻听此言,赶忙跪倒在地,说道“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周奎赶忙将陈圆圆搀扶起来,说道“好乖女儿,快快起来。”
二人重新坐定,如今身份不同,自然又亲近了几分。周奎思谋一下,惺惺作态的说道“你既是我的女儿,这终身大事为父自然是要考虑,一定要找个年岁相当,智勇双全之人方能配的上我的女儿!”
陈圆圆听周奎提起婚嫁之事,害羞的低下了头,周奎假意自言自语说道“这今天的客人倒都是些身份显贵之人,不过年纪都太大了。”
陈圆圆闻听,不禁想到王强,心道“难道那王公子也是年岁大了之人吗?”
周奎接着自语道“年岁相当的倒有一个,不过吗,这个?”
“不过如何?”陈圆圆知道他说的是王强,忍不住问道。
“不过这王大人是个公公,配我的女儿那是万万不行的!”周奎说完,偷偷观察陈圆圆的表情。
陈圆圆本对王强寄予希望,如今听说王强是个太监,心气儿一下息了。正是有缘无份,心中遗憾,微叹一声,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那周奎老奸巨滑,一下就看破了陈圆圆的心事,跟着说道“不过干女儿且放宽心,我那女儿贵为皇后,每天陪在皇上身边,天下英才都在皇上囊中,老夫打算把你送到皇后宫中,你们姐妹可以朝夕相处,然后瞧好机会,让皇上选个青年才俊给你赐婚,嫁到谁家都是正牌子的诰命夫人,岂不荣耀便当,如何呀?”
周奎巧舌如簧一番话打动了陈圆圆,她虽久处风尘,但毕竟年幼,对周奎又信任有加,如何能识破这老贼的奸诈,不知不觉间已经中了人家的圈套,全然相信了周奎的鬼话。她起身冲周奎一福说道“女儿终身大事全凭父亲大人做主,女儿这里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