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你之见，齐狄之战结果如何？”桓公目视子夫正色道。

    “如果晋人不出兵干预，则齐人获胜只是时间的问题！”微微一怔，宋子夫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摆在明面上的事实。

    “不许耍滑头！”聊了那么久，桓公对自己这个一直忽视了的儿子的性格也是了如指掌，眼见得他避重就轻，也是轻笑着摇头。

    “额，”这次子夫倒是思量了半天，良久才在父亲灼灼的目光中胸有成竹道：“晋人是不会出兵的！”

    “哦？”桓公眼前不由得一亮，有些讶然于儿子的斩钉截铁；虽然在他的分析中晋国不会妄动的几率也在六成以上，可看子夫这气势，简直就是三只手指捏田螺，板上钉钉地认准了晋人不会出兵。

    “把你的理由说来看看呢？”他不禁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个理由么…”宋子夫小脸一苦，丫的总不能直接说我从后世的史书上看到的，从头到尾晋人压根就没动过半根手指头；绞尽脑汁老半天他才唯唯诺诺道：“因为，因为晋侯那家伙老了！”

    “什么？！”任桓公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他视若“微子再生”的宝贝儿子，居然给出了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老了？”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刚刚子夫的话语，紧锁的眉峰和双目中满是困惑不解之色－－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不过说到强词夺理，那还得看咱们宋子夫的：“是啊父亲，老了！”

    “去年晋侯将军队扩充为二军，自己亲领上军，令太子申生统下军，相继灭亡了霍国、魏国和耿国；凯旋后更是给太子申生在曲沃筑城，还因功册封他为大夫！”

    说到这儿，子夫的话音蓦地一收，直起腰板目露精光地看向父亲。

    桓公被他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轻咳一声疑问道：“为父自然知道这些；可照此看来晋国后继有人，正是鼎盛之时才对啊！”

    “嘿嘿，”宋子夫却是奸诈地笑着摇了摇头，活脱脱像一只偷吃了鸡仔的小狐狸，“坏就坏在了这个后继有人上了啊！”

    不等父亲再次询问，子夫主动继续补充道：“封大夫、筑都城这无疑都是人臣极大的荣耀，可申生是什么人？他是晋国的太子，未来晋国的主君！才这么早就把申生急急忙忙地推到人臣最高的地位，这晋侯显然已经动了易储之意！可怜一代霸主终迷于宫闱妇人之手！”

    “轰！”地一声，桓公心头似乎划过一道巨大的闪电，将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的迷雾照得雪亮！不错，这封赏果然大有问题！

    世人皆知晋侯对攻打骊戎得来的骊姬格外宠爱，连带对她所生的公子奚齐也是青眼有加；只是没想到英雄一世的他，居然真会被说动生出易储的心思？这可是自己万万没想到的！

    虽然心中涌起了滔天巨浪，可桓公面上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忽然一巴掌拍在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的子夫脑袋上：“继续说下去！既然如此他为何又要挑衅齐国？还有你才多大点人，张口闭口宫闱、妇人的，下次再如此言行不检点，少不得家法伺候！”

    “唔，”得意忘形的子夫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看了眼一脸严肃的父亲，他吞了口口水解释道：“俗话说‘虎老威犹在’，就算是惑于妇人，可那晋侯毕竟也是一时枭雄，现在挟去年刚灭三国之威，借赤狄的刀砍向软弱无力的卫国也是正常之事。”

    说到卫国的“软弱无力”，子夫心虚地看向父亲，果然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家伙心里不免有些委屈：事实摆在那里，虽说是自己母亲的娘家，可卫人确实在打仗这方面堪称“鱼腩”。

    “但更多的，他还是想试探下齐国的态度，”正了正神色，宋子夫眼中蓦地闪过一道精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喔？齐国的态度？”桓公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错，”子夫现在可谓一通百通，理清了事情的脉络言语也显得愈发轻快：“十八年前小白在幽地九合诸侯，一举奠定了自己中原霸主的地位，成为天下第一个名副其实的霸主，便是在翌年刚刚登上君位的晋侯也是丝毫不敢撄其锋芒。”

    “可现在十八年过去，小白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刚刚灭亡了三国的晋侯，显然是跃跃欲试想跟这位过去的霸主掰掰手腕了。”

    “然而从一开始借助狄人的力量攻击卫国，他就已然落了下乘！”宋子夫的眼中掠过几分不屑，“如果真堂堂正正地和齐国拉开阵仗干上一架，说不定胜负还未可知；这等假人之手，在幕后谋求可趁之机的做法，从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得不偿失！”

    “而且不要忘了，现在的小白远非惑于妇人的晋侯可比，或许换一个平庸点的国君还会对他猝然的出招手忙脚乱，但只看小白现下果决的态度和反应，齐人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击溃赤狄！”

    稚嫩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宋子夫幸灾乐祸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晋侯就会发现，不止失去了和齐国交战的口实，更是送给了对方偌大的仁义名声。这笔买卖，他可是亏到了姥姥家了！不愧是我们小白啊，真是老奸巨猾……哎呦！”

    子夫捂着头一脸委屈地看向刚刚收回手掌的父亲，心里暗暗吐槽道：怎么动不动就敲自己的头，难道我的脑袋长得跟小新一样欠巴么？！巴就算了，你使那么大劲儿不怕把儿子敲成白痴啊！

    后者云淡风轻地无视了他幽怨的眼神，轻咳一声肃然道：“没大没小！小白也是你能浑叫的？！那是齐君！”

    “喔~知道了！”子夫故意拉长了音点头道，却是忘记了，自己这位老爹可是小白莫逆的死党，自己这样直呼其名是不怎么合适。

    “那个，老爹啊，”宋子夫忽然想起一事，见桓公对这个“新奇”的称呼并没有什么意见，也就顺着说了下去：“既然现在已经能看到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那咱们什么时候把娘亲接回来啊？”

    原本满意地含笑看着他的桓公，面色蓦地一冷，阴沉的似乎能滴下水来；似是从没想过儿子竟会突然提出这么个棘手的问题一样，原本殿内父子俩一问一答和乐融融的气氛，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适时，襄公年方十余，仓促应对间，连答数十问，无有晦涩不通者。桓公甚奇之，自此每每以之比以先祖微子，谓之吾家之千里驹也……”

    －－－－《史记.宋微子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