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据说知县老儿优哉游哉地进完晚食,还哼起了小曲儿,慢吞吞地朝书房走去。
按他的本意,今朝是要好好考校考校、为难为难这小子,一是帮著作郎、信州知州赵汝愚考察女婿——这虽然是老儿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却不是枉自猜测,因为他能从那赵琦玮野丫头的言谈举止之间查探的出来。二是他许久、或是这一生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哎,也怪不得他,一个知命之年的老儿,在政治之上再无建树,申请“祠禄”又不得批准。在平实无聊的生活中,找点乐子也属正常不过……
可很奇怪!
今夜一切正常,没有流星坠地,也没有狂风暴雨,更没有哪个艳女红杏出墙……就连隔壁家那只嚎春的猫也出奇的安静。
怪就怪在,知县老儿一进入书房以后,便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翌日中午,懒洋洋的太阳将铅山大地照得通红之时,老儿才如一个发了疯的神经病跑出了书房;刘涣却拖着沉重的步伐,赶回了他的老窝,一路上,连答应给伙伴们带的吃食也忘记了……
原因无他,刘涣不过做了几件装逼的事情,一是抄袭了一首“铅山赋”,开篇便是:
“信江西来,城坐其北;天生丽质,地博名嘉。武夷屏南,百里山乡。山跨闽赣,水连江东。春秋战国闽越地,闽赣临安亲辖之。建制虽更迭,终不改江东望地。水陆畅通,百货集散,乃江南丝绸之路;今之明珠耀眼,景致如画……”
聊聊几十个字,先把老儿震惊。关键是那字写得极好,老儿来了兴致,要刘涣把这几日做出的诗文全盘写出。
刘涣一一应允,写了“浪淘沙”、“青玉案”、“山坡羊”、“卜算子”,又写了一篇文章,正是他与老儿初次相交之时,抄袭的少年中国说。到了他的手中,却变得简短了许多,名字只有三个字,叫做“少年论”……
他又随着贪得无厌的老儿的压榨,写出了“二元、三元方程”的解析套路、“体积、容量”等的计算方法;还写出了“足球”规则、“沼气”建造、“肥料”加工等法门……
最不应该的是,他传授了老儿几种扑克牌的玩法,如“斗地主”、“升级拖拉机”、“炸金花”,同时忍痛割爱地送给了老儿两幅扑克牌,外加一副麻将牌。刘涣问老儿,既已有一副麻将,为何还要再出言讨要。老儿没有答复他,只是“拍案佯怒”,就逼良为娼了……
老儿把他写好“仿宋体”全部收好,说这等东西,全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县敢独自拥有的,这是大宋之福、百姓之福……
刘涣哪里相信他鬼话和官腔,转过身去悄悄地瞪眼恨他,仿佛他的恨意有了“啊q”精神一般,能瞬间把知县老儿震得四分五裂……
“小子,你既然如此才华,老朽还再请教,你对铅山如何看法?”
刘涣没有正面答复他,只说了一句“笔墨伺候”!
之后便奋笔疾书,宣纸的右侧开头,写了三个大字,叫做“铅山论”!
这刘涣前世本就是个公务员,长期帮助单位领导做假材料,什么“调研”、什么“总结”、什么“规划”、什么“精神领会”等等……本来开始是作假,后来当枪手当成了习惯,尽又啊q地以为这是真的。他来了兴致,索性亲历下村调研走访,果然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得出了许多可行的规划与总结……
到现在,老儿向他问计,他尽把自己当成了诸葛亮,当然,他没有把老儿当做刘备,只是认为其身后之人,不过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万恶的资本主义信奉者。
刘涣的写法也很大胆,完全不是古体文章写法,而是前世的公文写作,通篇全无半个多余的文字,所谓针针见血,便是这个道理了。
他先是结合大宋而今的局势,客观分析和评价了铅山的状况,然后从农业、纺织、采矿、应刷、制陶、教育、医疗、水利、交通、政策、军队、信仰、城镇、乡村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通篇大论,涉及了地方发展的方方面面……全文共计二万多字……
只听到知县老儿大喊大叫地吩咐,“快快快,没纸了、没墨了……”
刘涣终于写完,老儿一一细度,这种文章之样式,是他第一次见到,但没有半点离经叛道的感觉,倒是使人眼前一亮,新颖之中又是鞭辟入里。但觉得有些字句很生涩,如“指导思想”一词他就搞不明白,还是刘涣一一解释,他才茅塞顿开……
通篇读完,老儿终于疯了,癫狂道:“这等文章、这等文章,却是殿试都没有见到的大家之作啊,而今却被我一介知县见得,天了天了……好孩子,你有什么要求,便一一说出来把……”
“我……你确定你现在是正常的么?”
“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建一个学堂!”
“准了!”
“我要建在永平鹅湖村、鹅湖寺的旁边……我要当先生、我爷爷张年丰也得当先生……”
“准了准了,你小子有钱有学识,办个学堂,当然是好事,本来用不着向我禀报的,在主簿哪里留个凭据就是了……”
“不!你得写个文书给我,我怕到时你反悔。”
“写写写!”
老儿挥笔而就,写成一封文书,批准了刘涣建学堂一事,盖上铅山官府大印……
“小子,你以为你写了这等东西出来,老夫却是很激动么,你错了,正因为你发了疯,一口气写出这许多东西,老夫就有得忙了,元宵也别想过好……”
“我发了疯……好把,我发了疯!你此话怎讲!”
“怎讲?哼哼,现在还不能讲!你滚回去等着罢……”
“等着什么?”
“老子管你等什么,再不走……”
“知道了,‘乱棍赶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刘涣回到鹅湖村的时候,那空地上踢球的孩子们全部跑来接他,结果一看,这“涣哥儿”睡着了,哈喇子把衣襟全部给打湿……
黑娃最忠诚,也不敢这般把他交给张老头,在呼唤几次无果之后,将这条死狗背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又怕他着凉,在其旁边生了一堆柴火,就去踢球去了……
刘涣醒来时,跑到球场旁边去观战,但觉得夕阳西下,那天边的落日红彤彤的,今朝落了下去,明日就会愤然崛起,如他的命运一般……
“哎哟哎哟……嘻嘻嘻……”
“你们笑啥?”
“哈哈哈……涣哥儿,你的头发怎么卷曲了?好难看……恩,怎么衣衫褴褛的,莫非你适才梦游,在梦中做了一趟乞丐么?”
“乞丐?哼哼!黑娃,你别躲了,快给老子滚出来!”
“涣哥……嘿嘿……你咋了?”
“咋了?哪个叫你在我旁边生火的,生了火却不照看,把老子衣衫都烧坏了,头发也烧焦烧卷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损伤,你不知道么?哼……不许笑,谁他妈再笑,老子活寡了他……”
“哈哈哈……”
小伙伴们全跑了,边跑边笑,遇到了大人,大人们问及缘由,他们说“涣哥……涣哥变成了傻逼”。
大人们自然不知道小孩子所言的“傻逼”是什么意思,可小孩子们也不知道,他们这词是从刘涣哪里听来的,按他们的理解,刘涣而今这般模样,就是个活脱脱的“傻逼”样儿……
刘涣回到了家,张老头但觉得他陌生了许多,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说伙房有饭,叫他赶紧吃了。又说陆九渊来了信,是昨日收到的……
刘涣也不晓得该向张老头说些什么,在他的心底,除去对张老头感激以外,说实话,那关于“亲情”的东西实在是少之又少……他时而觉得歉疚,因为他总认为自己利用了张老头。
“爷爷,这是赵知县亲笔所批的文书,你且看看吧……”
老头看完,惊愕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也没咋用心,就是和他谈了一夜,他便答应了。他说这民间办学一事,实在是简单得很的,不需要通报于他,只消在主簿哪里备案留个凭据就是……”
“这……可是孩子……我们哪来那许多的钱办学?你从鹅湖寺带来的银子,怕是所剩无几了。”
“爷爷勿忧,我说能够建成,就一定能建成。到时候你也不要再住这里了,我们去鹅湖寺旁边居住,也好得你和虚相大师谈经理佛……”
“那……”
“爷爷我困了……”
刘涣转了身,锁了门,把陆九渊的来信随意往桌上一扔,到头便睡。
今夜他又做梦了,梦里面盛开了花儿,他躺在花海之中,伸手碰到了月亮,月亮里面的仙子跳进了他的手心,挥弄着舞姿给他看。
那仙子一回眸,唇红齿白,闭月羞花,正是那赵汝愚小女儿赵琦玮的模样……
哎,我那前世女友的样子我也忘记了,不晓得她过得好不好。可也管不了了,希望她在早已在平凡的岁月中忘却了我罢。我已无法回头,只得把生命活成我想要的样子……刘涣醒来,自言自语。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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