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沈重呼吸急促、瞠目着急的样子,胡木匠得意地笑道:“小哥不要着急,且听小老儿说道说道。看书神器yankuai”沈重忙平复了呼吸,一脸期盼地瞧着胡木匠,听他继续说道:“我们良乡村的手艺都是代代相传的,小哥甭看铺子里的家什样式普通,可我们祖上也是修过皇宫的。就是老胡这一代,年轻时也常被雇了给南京、杭州的贵人修园子。只是这十几年不能推陈出新,又不如当地的便宜,这才惨淡了。”
见沈重听得认真,便接着说道:“以往日给人修园子的经验,主要是三项花费较大。一是寻那有才名的文人雅士,勘验地形,考究地理,设计布局;二是那木石材料,都是从外地高价采办运来的精品,极是昂贵;三就是工匠费用,衣食住行。我看小哥自己就能贯通山水、通盘远近高低,就是各个景观也是新奇文雅,这笔费用也就省了。而听小哥方才所谈用料,皆是取自自然,这竹木花草遍地都是,移植过来便是。就是奇形怪石,青石砖块,二十里外东白山上都有,费些力气搬来加工也能用。再说这人工,良乡村离此不远,村里凑个几十口子不是问题,又多是手艺人。因此方才说的百八两银子,倒不是糊弄小哥,总须些银钱,不好让人白干还要往里搭粮食。”
沈重大喜道:“如此大好,只是我只有几十两银钱,怕是拿不出手,岂能白白占这便宜。”
胡木匠笑道:“你这山水园林布局,人所未见,虽是能干,却须你在一旁详细解释指点。若是真照此样式建成了,良乡村可就学得了一门了不得的本事,日后发家致富都有了指望。届时小哥将这功劳让给我们,许我们引着专做此行当的经济来看,有那不好照猫画虎的园林,小哥再帮把手就是了。到时候给沈小哥立个牌位烧香磕头拜师都行,又怎在乎当下短点银钱。”
沈重见胡木匠不仅实诚,而且为人精明,处事极有远见,也不藏私点头应诺。当下两人将一切商量妥当,沈重拿出仅有的七十两银子给了胡木匠,摸着怀中剩下了几两碎银,幸福地傻笑不止。
等二人上得山顶,瞧见这半日功夫,胡家两个小子就建好了一个大大的竹木屋子,人字形微斜的屋顶,四面竹墙,门窗俱全,围了个大大的空间。里面新造的竹床竹架简单实用,翠儿姐妹也收拾了买来的家什物件,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序。沈重瞧那竹屋,无论是屋顶还是墙壁,竹床还是竹架都是细竹密密的,也不用钉子鱼胶,全是榫卯结构,一边心疼他们浪费自家山上的竹子,一边殷勤感谢,非要留他们吃饭。胡木匠推辞不过,便应了在屋中休息。沈重带着翠儿姐妹二人,做了竹筒饭和竹笋汤,让她们看着火,自己去了林子。见几处挂的捕鸟网子都是丰收,便摘了十几只大的,在小溪边收拾干净,回来又生了堆火,照常烤熟刷了调料,瞧得胡木匠一家垂涎欲滴,尤其是胡家二小子叫做二柱的,更是跟在沈重身后,盯着鸟肉不停地着急跺脚。等终于饭菜都熟了,几人便在屋里桌子上,狼吞虎咽得打扫了个干净。
吃完了饭,胡木匠想回去召集村里老少商议,沈重却是等不得,这有了盼头恨不得明日就住进自己的豪宅阆苑,便和他们一起回了良乡村。到得村里胡家,胡木匠请沈重坐了,便吩咐儿子去喊人,不一会儿,七八个有了年纪的老人便都过来,大家在胡家院子里散着坐下,胡木匠便将情况和想法说了一遍。村里人口简单,都是世代在此居住,除了胡姓,就是王姓和刘姓。其中一个刘姓老者看似德高望重,取了沈重的图纸看了又看,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详细询问,每个问题都是问在点上,看来颇有经验。又回头和周围各有所长的老者一一商量,其他几位老人也是交头接耳,说个不停。沈重瞧着他们一会儿点头拍手,一会儿皱眉摇头,一会儿大声争执,一会儿又询问自己某处原理,心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只怕他们拒绝不干。
良久,刘老综合了大伙儿的意见,站起来说道:“这事儿能做!”沈重听到此处,眼泪差点流了出来,把心放进了肚子里,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听刘老继续说下去:“这沈小哥实在是位大才,比老头子见过的那些侍弄园林的高人雅士还要强。不说别的,光是这水的应用便是变化无数,却又自然有趣。你们且看这图纸,有山中清泉,有山中激流,有林中溪水,有林间湖水,有层层瀑布、有水漫青石,有假山喷泉,有水穿庭院,有屋顶造雨,有游水嬉戏,有花间水道和鱼池,还有这临水的长廊和水上的平台,就连污秽之物都从地下顺水流入江河。就只学得此技,已是幸运,足以养活家小。再瞧着这图上的各式建筑和选点,真正是大师手笔,良乡村后路无忧啊。”
见众人一齐点头称是,又对沈重说道:“沈小哥此行虽是为己,却也给了良乡村上下日后的富贵,这营生我们接了,只是银钱当退回小哥,我们良乡村祖规当诚信行事,这事说起来是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众人听了也是都道正该如此。
沈重心中感动,便起身团团向众位老者施了一礼,说道:“银子实是不敢收回,小子原是贪图便宜,想着良乡村上下出力,白得个园林,至于对大伙儿有利也是意外,是良乡村父老实诚不欺瞒于我在先。小子父母双亡,年幼无靠,舍不得这里真情实意,珍惜这里民风淳朴,愿和良乡村为邻为亲,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刘老见沈重说得坚决,便点头同意,说道:“这银子即是沈小哥不收,又是一家人,咱们便拿出全部力气来,除了正常生活,便都用心在这儿园子上吧。沈小哥是个有大才的,日后必然出息,既真心亲近我们,当不负他所托,互相帮扶。”又对沈重说:“即是真心相处,你就不可与我们外道,以后要常来走动。你年纪尚幼,我们就称呼你重哥,你就称呼我们爷叔即可。没得公子、小哥、刘老胡老的乱叫,想你必是要读书的,你那山地又不产粮,以后衣食就由村里帮衬,每旬自会定量安排人给你送去,不可推却。就是日后你发达富贵了,我们也需借你的光,不会客气。”
沈重躬身答应:“是,刘爷爷,不敢疏离客气。”
众人眼见得了日后富贵的手艺,且这小哥又是个重情有大才的,今后和良乡村捆在一起,也是大有益处,心情十分喜悦,便高高兴兴地商讨起工程来。沈重在一旁听他们说的杂乱无章,虽说也推举了几个领头的,安排也是井井有条,可却是不分区域、不分工种、不计算损耗、不考虑取材远近难易,竟是想着顺着山顶到江边,一起推进,需要什么上什么,少了什么找什么,胡子眉毛一把抓的干了再说。于是就拿出后世项目管理的经验出着主意,比如可以按照半山腰以上、半山腰到山底,山底到江边分出三个区域,各选择有经验的牵头成立项目部。剩下的人分出几个劳力组、技术组、后勤组,劳力组负责上山采集石木料、奇花异草、土木挖掘和协助施工;技术组负责关键环节的施工和指导一般性施工;后勤组负责采办核算、洗衣做饭、物料进出;最终由项目部统一下达施工进度计划和依据实际情况调整施工进度,并同步并提前调动各组人员的工作安排等等。后世的项目管理何等的科学严谨,以不浪费每一分钟每一个劳力为宗旨,如今沈重拿着半吊子的水平牛刀小试,自然是听得大家高山仰止,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仁不让地推举他进了项目部,只是却不给个总指挥职务,总指挥让刘爷爷霸道地夺了,还选了胡木匠、刘王二位老者进了项目部,分别担任三个区域的头目,看起来有些刘胡王三家偷师榨干沈重的意思。
待一切商量完毕,沈重苦着脸写了一份《沈家山园林建设计划书》,从整体项目规划到区域规划,整体概算到具体工程估算,各级部门领导和成员名单及岗位职责,前期物料准备到后期东白山开发要求,总体工具工料需求到各家各自准备明细,以及第一期山体改造计划细则、第二期亭台楼阁建筑细则、第三期重点景观操作规程、第四期装修细则,当然还有一些图表,外加施工规章制度,例如不得随地大小便,不得私自毁坏山上林木,不得污染水源等等让刘老他们鄙视的条款。沈重订立一章,大家便就着沈重的路子补充详尽实际,沈重累得天昏地暗,到了掌灯的时辰才完。刘老识字,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边,觉得基本没有缺项漏项,措施基本稳妥后,便理所当然地揣进自己的怀里,无视沈重哀怨的眼光,毫无感觉地安排沈重晚上就住在胡家,让胡家好生安排食宿后,便一路小跑溜走了。
许是心中有愧,不一会儿,派了自己的孙女刘巧儿送来了鸡肉鸡蛋,沈重便狠狠就着胡家的伙食吃了一顿,算是出了气。晚饭过罢,暂无睡意,也无娱乐,村里按着惯例三五成群地说着闲话,消食打发时间。可是今天,村里本就存不住秘密,在家吃饭时都听说了今日的事情,媳妇闺女的又说起沈重在汤家如何如何受屈,那沈重的容貌就像画儿上的一样,竟是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于是奶奶、嫂子、媳妇、闺女全体母爱泛滥,拥向胡家,将胡家的院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叽叽喳喳地围观沈重。上了年纪的拉着沈重的手悉心安抚,嫁了人的少妇扯着沈重要给他量体裁衣,少女们脸红红的死死盯着沈重的脸,看见沈重眼波流转好像看了过来,又急急忙忙地回头假装聊天。再有那想着自家姑娘的母亲,不时吹捧着女儿如何好看如何能干,小小年纪胸大屁股大好生养,沈重终于彻底蒙圈,在四月的凉风下,出了一身的大汗。尤其是翠儿和小芝姐妹,老母鸡护小鸡似得挡在沈重前面,只要看见沈重瞧向哪家姑娘,那眼光便像刀子一样扎人。
沈重实在是呆不下去,撕心裂肺地想着办法,忽然心中一动,便要给大家说故事,于是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走到中间,结合着后世看过的《倩女幽魂》,便讲了起来。落魄迂腐的书生、豪气冲天的燕赤霞、冲动搞笑的知秋一叶、狡猾狠毒的女鬼、凶恶强大的姥姥,淘气美丽用生命诠释爱情的小倩,似是小倩却又不是小倩的傅清风,当然还有我以为你是她,却发现你不是她而是你,我喜欢上你,却因为还爱着她不能爱你的爱情主线。
沈重原就有艺术院校的话剧功底,又在工作中锻炼了好些年,口才自是极佳。时而模仿燕赤霞气吞山河地大笑,时而模仿姥姥的阴森可怖,语速时快时慢,语音围绕着角色自如转换,极尽渲染故事氛围。女人们自然对这种又玄幻离奇、又紧张曲折,又是你情我爱的悲剧没有丝毫抵抗力,很快便安静下来投入到故事中去,一会儿为燕赤霞正义和乾坤剑法交好,一会儿为知秋一叶的屡屡倒霉而大笑,一会儿为姥姥的恐怖而吸气,一会儿为小倩的深情而啜泣,一会儿为傅清风的有缘无分而叹息。
到故事的最后,沈重也不由沉浸在故事中难以自拔,满怀深情地道出了自编的结局:“宁采臣孤寂地站在人群中,手捧着小倩的画像,那画像上还滴着傅清风的眼泪。因为小倩,他没有勇气留住傅清风,因为小倩,傅清风也没有让宁采臣留住自己的勇气。望着渐行渐远的傅清风,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宁采臣,两人心底同时流过小倩曾经唱过的那首歌: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互,
只羡鸳鸯不羡仙。”
安静了许久,当陆续有女人的叹息和抽泣声传来,回过神来的沈重却发现,自己吟诗时因抒发情感而随意伸出的右手,正巧合地指向小芝。而小芝,迷醉的双眸亮晶晶的,如梦如幻,正痴痴地望着自己。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