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迷香扑鼻。梦里的清新,永无止境。
“你知道么,你的眼睛在哭,那眼泪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色。”
“不疼么?血流尽了,那里还能看到风景么?”
“为什么要对它这么残忍,在或不在真的不重要么?”
......
“小五!”
“小五,你在哪里?”
四周静得不同寻常,连天蟒卫都不知去向。
“来人!”修鱼寿大喝。
“陛下。”屈侯义持剑而至,低哑的嗓音如影似魅,“陛下,您该上路了。”
“上路?”修鱼寿乍愣下,就见屈侯义一剑劈来。
“屈侯义!你干什么?!”
屈侯义的身影,跟着消失了。
“魔君!受死吧!”黑暗里,突然闪现的身影,拿着剑直冲过来。
修鱼寿大惊,璟王?他愕然回头,就见归芗人、子桑傅、司徒燕率众臣一拥而上。
“魔君!”他们齐声大喝,无数把剑扎进修鱼寿的身体。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芗人......
“我把你当兄弟,可你为什么要骗我!”
子桑傅......
“自甘**,无可救药!”
司徒燕......
不对,不是这样的......
“陛下?陛下!快醒醒!”
耳边传来焦虑的声音,是谁?
“修鱼寿,我好想你,快醒来吧。”
小五?修鱼寿一声惊呼,猛地坐起身。
原来,一切皆是梦。
“屈侯义?”修鱼寿想起梦境里的他,眼底多了疑虑,“孤睡了多久?”
“回陛下,三天两夜。”屈侯义顿了顿道,“朝里乱套了。”
自古传闻,只有魔君会悲极泣血。
尧王昏睡不醒,朝野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屈侯义递上一字条,“这是延王妃托人送来的。”
孤心向月伴盈缺,未及承昭待惘然。千里盈缺路,迢迢赴承昭。
“她说,在上次那个地方。”
手中的字条落在了地上,修鱼寿僵着身子背对屈侯义,“不行......”
‘没有人会接受现在的你,跟我在一起吧,修鱼寿。’
“不!她不会的!”修鱼寿突然大喝出声,屈侯义吓了一跳。
‘那你为什么不敢去见她?不就是怕彻底失去她么?见或不见,结局已定,何必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承昭的那份心也出现了动摇,魔婴读出了他的惶然。
‘杀,趁梦未成真前,杀光他们!杀!’
‘只有我不会背叛你,只有我!你不需要他们!’
‘人,永远不会接受魔,谁都一样!’
“陛下!怎么了?”屈侯义眼见修鱼寿痛苦地跪倒在地,单手撑着身子不住**。
“陛下,延王妃求见。”值岗的天蟒卫扬声通报,屈侯义茫然看向修鱼寿。
心痛渐息,修鱼寿大口喘息着站起身,“传。”
门口立着的女子,一袭黑色斗篷裹身,微微欠身道谢。
轻稳的脚步,如踏青莲,带起旖旎花香,吹散满殿阴郁。
“她在那里么?”修鱼寿背对着她,未留意女子已近至身后。
女子没有应声,单是掀掉斗篷,拿出黑布蒙上眼睛。
屈侯义惊愕地长大嘴巴,半响慌忙跪地,“皇后娘娘千岁。”
她不是延王妃,她是承昭皇后,赵月妩。
屈侯义的话,让修鱼寿耳畔直嗡嗡作响,轻促的呼吸半响没有反应。
“修鱼寿,我想你了。”
让人窒息的清甜,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让她走!否则你会永远失去她!永远!’
又开始了,魔婴的作动。
修鱼寿攥紧双手,身子不住的颤抖,“你走......”
赵月妩笑笑,摸索着握住他胳膊,“就一眼。”
“走啊!”心痛,难以自抑。
修鱼寿大力一挥,赵月妩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听到她的惊呼,修鱼寿下意识地回过头,只一眼便愣住了,“为什么......”
‘她是来看你笑话的!她根本不想看到你,所以才蒙上眼睛,傻瓜!’
“连你也要这样对孤么?”修鱼寿紧紧盯着她眼睛上的黑布,血红的瞳仁愈发诡异。
“我希望,你能亲手替我摘掉它。”赵月妩斜坐在地,轻轻地笑,“这是蒙在你心上的恐惧,只有拿掉它,看着它,你才知道如何面对。”
‘骗子!都是骗人的!她一定会离你而去的,修鱼寿!’
修鱼寿忽的跪倒在地,死死按住心口,“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修鱼寿——!’
修鱼寿嘴角溢出血来,跪伏在地,挣扎着爬到赵月妩身边。
在扯掉她眼上黑布的那一刻,四目相对,时光流转,洒满风轻云淡的往昔。
赵月妩双手轻捧修鱼寿面颊,微微起身在他眼眸印上一吻,“很美,真的。”
她嘴里呼出的热气,像把什么东西给融化了,修鱼寿直感到心里湿成一片。
“从今以后,不许再弃孤而去。”
赵月妩笑着点点头,“嗯,不弃你,也不弃它。”
“它?”
赵月妩牵起修鱼寿的手,摩挲着那枚班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稚儿,别怕。就算是魔,也是我们的孩子。他不是夏侯郁,我也不是奉裕皇后。你记得了,我是承昭,我会保护你的。”
‘骗人的......不可能的......’远在宜政殿的魔婴双眼圆睁,鬼蓝色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滑落。
“我想见见稚儿。”修鱼寿惊愕地睁大双眼,赵月妩的笑愈发明媚。
宜政殿,黑暗的大厅似乎传来隐隐的哭泣。
修鱼寿推开王座,触及封印,暗红色的异国字符浮现,睡着魔婴的水晶棺渐显清晰。
抱出魔婴,递到赵月妩手上,像一家三口的团圆一样自然。
守在一旁的屈侯义,也放下了对魔婴的畏惧之心,“这孩子,很可爱。”
‘无知小儿,吾辈最年幼者,也长你百岁有余,岂容你胡言乱语!’
史无前例,魔婴通过修鱼寿手上的班指发出了声音,把屈侯义吓得不轻。
只是这语气和婴儿的声音实在不搭调,惹得赵月妩不住地笑。
躺在赵月妩怀里的魔婴微微一怔,一扭头,狠狠咬住了她的手臂。
赵月妩一声呼痛,眼见修鱼寿要把它抱走,忙抬眼制止,“很难过吧,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几百年的孤独和黑暗,怎么忍受得了。”
魔婴渐渐松了口,血顺着赵月妩的手臂淌下,‘为什么,你会和他说一样的话?’
那是夏侯郁刚见到魔婴时说的话,字字入魔心。
“管他是人还是魔,要老子住这鬼地方,早发疯了。”
“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陪你聊天,你也就不会孤独了。”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你就是我的暗,帮我一起打理这个国家吧!”
夏侯郁是第一个对它说这些话的王,也是第一个给了它希望的人,可是......
‘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们了!’魔婴在赵月妩怀里手舞足蹈,粉团似的小手,惹得修鱼寿一把握住。
‘不准捏我!’魔婴急了,它说的不是修鱼寿,而是赵月妩捏住了它的肉团脸。
“要说骗子,你才是最大的骗子!”赵月妩非但没有松手,还向外拉了拉,“几百岁的人了,长成这样。你咬我,我都不忍心打你!”
‘修鱼寿,放我回去!’魔婴使用了噬心的力量,修鱼寿顿时疼得脸色煞白。
赵月妩见它来真的了,便不再逗它,“你不仅是骗子,还是懦夫!”
‘你说什么?!’
“害怕背叛,所以不敢相信。害怕孤独,所以不敢放手。这就是你,也是所有魔婴的通病!”
‘不是!修鱼寿,放我回去!’
“陛下!”屈侯义一声惊呼,匆忙扶起瘫倒在地的修鱼寿。
心口的疼痛,突然放大到全身经脉,已超出了修鱼寿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如果不是......为什么......不听......完......”修鱼寿用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字,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咒术停了,魔婴哭了,‘别再逼我,修鱼寿。魔令咒,会要了你的命!’
几乎没有哪个国家的魔婴,会对君王使用魔令咒。因为用不了数五个数的时间,君王就会因剧痛暴毙。除非,君王对魔婴起了杀心。
赵月妩轻吁口气,拍了拍怀里的魔婴,“魔婴爱君王,天经地义,而且胜过世上任何人。可你们的爱太过极端,不允许他们信任人类,和人类相知相恋,也不允许他们心里有除了国家以外的东西。君王也是人,可你们不相信人类。所以,采用了所谓最稳妥的方式,对君王的绝对控制和占有,剥夺他们的思想和七情六欲。”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月妩点了下魔婴的小鼻头,“你先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
‘不这样做,他们迟早会背叛!’魔婴尖锐而凄厉的声音,从班指里传出,‘为女人,为骨肉兄弟......各种各样的理由!他们的心里,除了国家和魔婴,本就不该再有其他。为什么,要让那么多根本就不被需要的东西住进来!’
“因为,大爱无疆。”
赵月妩抱着魔婴坐在台阶上,“爱国家、爱魔婴、爱百姓,这是大爱。爱女人、爱骨肉、爱兄弟,这是小爱。大爱是由无数的小爱汇聚起来的,如果连小爱都不懂,还谈什么大爱?所以,王和魔婴之间的悲剧,一直在循环往复。强制的占有和控制,却没有得到他们心甘情愿的爱。当他们不再抗拒的时候,生命也就到了终点。稚儿,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你们想要的么?”
‘宁可君亡,不要君弃!’
“所以说,你们是懦夫。”赵月妩使劲拍了下魔婴的小脑袋瓜,“王一生要背负多少背叛?可有几个王是经历了一次,就不再相信了?可你们呢?全部魔婴加起来,也没有一个王经历得多吧?就那么一两次,你们就受不了了?”
“你看看你把修鱼寿害成什么样子了?臣不亲,民不爱的,一点都不可爱了。可他从来没想过伤害你,也没有弃你而去。你呢,就非要把他弄得众叛亲离才高兴。要我说,随便一个王,都比你们魔婴勇敢得多。”
他们之前被明兮儿带出宫的时候,修鱼寿的确有机会摆脱魔婴的控制,他却没有这么做。
魔婴扭头看向修鱼寿,他不是奉先王,为什么要把对奉先王的仇恨加注在他的身上?
如今,他非人非魔,人魔共愤。
这样的结果,真的是它想要的么?
‘修鱼寿,放我回去,把手给我。’
重回水晶棺的魔婴,双手捧起修鱼寿带着班指的手,双唇翕合。
‘汝非先王,吾或可一试,好自为之。’
修鱼寿双瞳泛起异样的红光,随后渐渐淡去。待魔婴松手后,修鱼寿的双眼业已复原。
赵月妩歪着脑袋,看着修鱼寿的眼睛,“嗯,血瞳好看是好看,就是比不上现在的可爱。”
修鱼寿知道,他的眼睛正常了。
“小五,谢谢你。”
“你应该谢谢稚儿。”赵月妩说着,转身要走。
修鱼寿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稚儿的顾虑是对的,这世上能接受魔婴的人不多。”赵月妩俏皮地笑了,“我得准备准备,给你收拾烂摊子。相信我,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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