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南荣鸣潇出使北尧,意在封山。
一别三年,北尧变了样,昔日的尧王也变了样。
唯一不变的是,北尧皇家禁卫军的气势。
南衍近些年来也开始强兵,虽收效甚微,但南荣鸣潇也习惯了军人的狼性,不再畏惧。
霓莺殿,歌舞升平,四下的气氛却显得诡异而沉闷。
跟随南荣鸣潇一道出使的卢妃姐妹,见他迟迟不提封山事宜,终于忍不住要代为开口。
哪知尧王端酒迎上,抢声道,“接风为上,诸事改日再议。”
南荣鸣潇错愕抬头,迎上尧王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心里犯了嘀咕,莫不是尧王执意不愿南衍封山?
宴后,尧王屏退左右,只带南荣鸣潇一人观赏后花园。
一路上,南荣鸣潇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尧王说着那些看似无关痛痒的过往。
那些事,看似轻松,但真要南荣鸣潇面对,恐怕他只会手足无措。
依稀花瓣,迎风洒落。
空气中,莫名弥漫着悲伤。
“值得么?”
南荣鸣潇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尧王坚韧的目光转为阴郁。
他抬手指向宜政殿的方向,“当你坐上那张椅子的时候,它只会告诉你两个字,不够。”
“告诉我们不够的,是王座,是国家,还是我们自己?”南荣鸣潇轻轻地笑,“哥哥可知道,魔婴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尧王诛君,三国覆灭,南衍举国震惊。
南荣鸣潇出使前,查阅南衍尘封多年的秘闻史册,终于得知魔婴和黑火石之间不为人知的纽带。
神造大地,以水晶棺、黑火石、魔婴、帝王互为牵制。
水晶棺乃一方国土,孕育魔婴。婴承天意,建诸国,辅明君。
然帝王易得,贤王难求。
王被控,则失道,失道则国力衰亡。
若魔婴在世三百年,无贤王可助,则婴死国覆。直至水晶棺孕育出新的魔婴,再建新国。
反之,魔婴遇贤王,使国家得百年昌盛,便能获得足够的力量,驾驭他国。
百年方得一国之力,却很少有王能待百年。
人性贪婪,魔性亦然。
黑火石,便是为了约束各国膨胀野心而存在的。
只有黑火石,能毁灭孕育魔婴的水晶棺,颠覆一方国土。
魔婴死后,十二年空寂。其间无他国魔婴接管,则天灾不断。水晶棺毁灭,则国土不存。
邻国逢此难,必殃及本国,除非有天然屏障阻隔。北尧此次幸免于难,便是拜白麋山所赐。
若一而再的重蹈覆辙,这片土地逐一被天灾吞噬。最后所剩的国家也将是单兵孤城,难逃消亡的命运。
魔婴为保护水晶棺,对黑火石的秘密,守口如瓶。若非贤王,只会将黑火石用作武器,最终被瘟疫荼毒,自取灭亡。
正因如此,各国历代贤王都将黑火石列为禁品,也从不对外透露黑火石所在地。
南荣鸣潇正是得知这些,才决意封山。在他看来,现在的北尧已是病入膏肓。
可他从尧王的眼神中得知,尧王并未打算因此放弃黑火石。
“百年孤寂,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孤的天蟒卫,何以待百年得见黑蟒凌空!”
“哥哥,北尧的国旗是天蟒旗。”
南荣鸣潇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尧王心口。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心里只剩了一面黑蟒旗?
“陛下!”
屈候义远远跑来,未及行礼便遭来一通呵斥。
“孤不是下过禁令,不许叨扰么?”
屈候义匆忙跪地,“末将该死,可是辰将军......”
“你说谁?!”
“薄奚辰将军回来了,陛下。”
修鱼寿轻促的呼吸,就听魔婴在耳畔悠悠出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也是来劝孤封山的么......’
魔婴没再应声,修鱼寿深深闭上眼睛。
南荣鸣潇瞥见修鱼寿脸色,笑道,“辰将军多年在外,此次回来必有要事。你我来日方长,可改日再叙。”
修鱼寿不再迟疑,“摆驾弓书殿。”
屈候义见状,忙对修鱼寿几句耳语。
修鱼寿脸色大变,疾步离去。
琉璃宫,天尧皇宫中最为偏僻的行宫,荒废已久鲜有人迹。
修鱼寿几乎是一步一顿,踌躇入内。
剧烈的呛咳,声声揪心。无力的喘息,声声不忍。
若不是一袭都统铠甲,修鱼寿几乎认不住面前这个异常憔悴的男人。
“辰将军,陛下来了。”屈候义上前,轻声通报。
不到三年的时间,薄奚辰的将军神奕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伤病折磨已久的苟延残喘。
修鱼寿刚想近前,却见他挣扎着翻过身,伏倒在地。
“不......陛下......会传染......”
修鱼寿一眼瞟见郊尹涵,不禁低喝,“愣着干什么?传御医!”
“陛下!”郊尹涵不禁泪如雨下,“这是黑火石带来的瘟疫,无人能治。”
“不......不,茹彺秋呢?传予王!”
“不!”屈候义刚转过身,就被薄奚辰奋力扯住,“芗城......不能......让她知道......”
薄奚辰几声剧咳,带着满口鲜血喘息道,“臣......只是想......最后......再见陛下一面......”
修鱼寿一个踉跄,定定地看着薄奚辰手脚并用的拼命站起身,双手颤颤巍巍的擦干血渍,戴上头盔。
修鱼寿心如刀绞,“你这是干什么......”
薄奚辰身子一歪,单膝跪地,“请......陛下受......臣最后......一拜!”
这一幕,让修鱼寿想起五年前,赤乐郡营帐初见薄奚辰。痛失黎关的他带着一身的伤,双膝着地请罪,悲泣涟涟。
“辰将军......”
那些年,依稀容颜依旧。
“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臣想求个恩典沾个喜气,恳请陛下赐婚!”
他为北尧,纳茹彺秋为妻,邪笑带醉。
“当日辛幼城,末将九死一生。今日即便想死,阎王也不见得会收。”
他为堤防水灾,亲赴骞人,清爽毅然。
“末将......只是没到......危在旦夕的地步......不动真格的,岂能瞒过诸多眼线......”
骞人贪腐官吏无一漏网,他带病之身却智勇无双。
如今,他回来,只是想见尧王最后一面。
“辰将军!”
郊尹涵一声惊呼,修鱼寿愕然回神。就见薄奚辰口唇沾血,昏倒在地。
“有一个人......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救他!”
修鱼寿传令备马,带着薄奚辰直奔宫外。
厉风过耳,夹着修鱼寿黯哑的命令。
“薄奚辰,孤不准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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