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瑜之所以这般距离就能收到消息，也是因为先前警戒的船只遇到了自家水师的巡逻船。而这时候，渔阳城方面的妹子们还在紧张的布局，尚未正式开打。但谢道韫已经带着大部分水师靠了岸等待时机。

    船队的警戒船先是遇到了水师的巡逻船，得知如今事情不妙，随后又往前紧赶见到了黄月英，作为妹子，她当然清楚知晓全盘计划，便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明。

    警戒船很小，船身很尖，这种专门用来探路警戒的船只，向来以速度为先，绝非寻常船只可比，一来一去之下，到也没耽误太多时间，只是整个船队想要迅速抵达，几乎不可能，再怎么赶，也还需大半日才行。

    不是不能乘坐警戒船先行离去，但那么小的船，压根载不了几个人，若无人马，周少瑜就算能及时赶到又如何？诚然周少瑜现如今的武力值不低，但金人骑军却不是吃素，单枪匹马能作甚，又不是乌合之众，杀一杀就能把人杀崩溃。

    不过周少瑜还是如此做了，此番回来，即便是加上商队的人手，人数总共连一千都没到。照样没什么用。既如此，带不带的，其实没多大区别。

    至于随行之人，周少瑜没选择原本自身的护卫，而是点了东倭招募来的流浪武士。周少瑜想的清楚，带过去战死的几率说不定挺高，自己人死了可惜，东倭人就不会那么心疼了。此外，流浪武士的武力值也是有一定保证的，且不少都是那种不怕死的存在。

    东倭实力弱并非是武士弱，尤其他们自身各种战乱的背景下，这时候的武士往往更加出众。之所以弱，还是因为士卒弱，没法，他们士卒都是百姓临时征召，或许次数多了都有一定战力，但很难齐心，愿意打仗也只是因为一旦赢了可以劫掠补贴家用。这般无甚忠心的队伍，咋可能强大。

    除非跟周少瑜那般纯粹的雇佣军，除了训练打仗，其他啥也不用管。而此一点在东倭，也就织田家能做到一部分，算是开创东倭正规军先例。

    扯远了。总之把他们当死士用没错，若是别的时候未必可信，可现在他也会亲自上阵，只要周少瑜不跑，他们出现逃跑的几率也不会高。

    警戒船再次高速航行，一路向渔阳城而去。周少瑜颇为心焦，但也很是恼怒。

    并非是恼怒金人，既是敌对，人家怎么做都有可能。周少瑜恼的，是自家妹子们的自作主张。

    周少瑜尚不知完完全全的经过，但大体上已经了解，按照她们的计划，是做一场大戏，以诈降诱杀金人统帅哈铁龙。

    可问题在于没完全没有必要啊。

    如果说一开始妲己她们带领人马在外，不得不面对金人骑军，那么入城之后呢？

    城门一闭，金人还怎么打？傻了才会拿骑军去攻城。

    至于先前一同入城的合喜以及其麾下的五百人，那就更不是个事了。且不说她们的计划里，合喜是直接出手之人，已经证明这家伙被劝反。就算没有，区区五百人入了城，还能掀起什么大浪？

    可偏偏她们还是如此计划了，为何？

    还能为何！

    时间倒回，是夜。

    收到妲己那边传来信息的谢道韫，苦思之下，也有了想法。

    “为今之计，可用诈降。”谢道韫如是说。“若哈铁龙谨慎，不出面纳降不为首入城，让妲己先行探路，此最好不过，一旦顺利入城，安全便不是问题。”

    “若哈铁龙直接领军前来纳降呢？”黄月英提出疑问。

    “那便只能一战！”谢道韫眉头微皱。“既然妲己说合喜可为自己人使用，断不是信口开河。而此人似乎颇受看中重用，让其跟随于哈铁龙左右，伺机将其斩杀，致使金人混乱，唯如此，此战才有机会。可惜，妲己已经无法再拖延时日，不然求援燕城，暗中行军赶至而后伺机杀出，此战必稳。而眼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道：“此策，关键在于哈铁龙如何选择，是否直接出面纳降，合适选择入城，入城安排又是怎样。任何差错，都可能造成不同的结果。”

    谢道韫没想过哈铁龙会看穿诈降，那太难了，如果不是有了联系，便是她们自身都不知道这支人马是什么来路，只能猜测是青州过来乱军。换成金人，那就更不可能知道了。更莫说，还有合喜这么个卧底。

    “其实我想说的是，既然出现了机会，并且也并非是百分百的把握保证一切顺利，既如此，为何不干脆赌一把！”谢道韫的语气间忽然带了几分火气。

    废话，她又不是泥捏的，谁还没有点脾气？

    本来嘛，好好的在驻地里待着，操练操练水师，看一看造船的进展，没事还能上渔阳城内溜达两圈，小日子也是快活。原本对于周少瑜安排她负责水师一事，多少还是有点不高兴的。因为兴趣其实并没那么大。

    这时候的谢道韫，受谢安的影响很大，自在洒脱的性子，压根不会喜欢被俗事凡物给绊住。

    虽说上任之后也算尽心尽力，也努力学习相关知识，但也只是因为负责罢了。认同感仍旧是没有太多的。

    直到，金人来了。

    水师被迫全部暂避入海，一应工匠及家属也纷纷不得不跑到网箱架上辛苦避难。而留在岸上的东西，要么是自己烧掉，要么，便是被金人所毁。

    屈辱！

    没错，就是这么个感觉。

    如果谢道韫只是平常百姓，断不会有这感觉，但她不是。她现在可是渔阳水师最高将领，麾下两万余水师将士尽皆听其号令。可那又怎么样？啥也不能做。几乎和望风而逃差不多，作为一个将领，还有比这更憋屈的？

    而这只是私心，单凭这个，还不足以谢道韫去冒险。

    “听闻子瑾早将金人视作大敌，初时尚有不少人不解。随着时间发展，金人崛起的速度已经完全证明了他们有作为大敌的资格。若非人口限制，其威胁只会更大。而同样因为人口，金人若有死伤，稍多一些便会伤到元气，大幅度削弱金人实力。

    我以为，斩杀哈铁龙难度不大，任谁也想不到合喜叛变，届时，只需顶住金人第一波怒火，逐渐冷静的金人定然撤退。或许我们的死伤会更多，但区别在于，他们死不起！”

    这是个机会。谢道韫的想法传到其他妹子那里，同样是这般想法。

    反正哈铁龙的行动是不可控的，即便可以让合喜引导，也不能确保哈铁龙如何选择。且表现太过，反常之下，闹不好还容易引起哈铁龙疑心，从而影响合喜的偷袭。那么自然也就无法保证妲己是否可以带人先行入城确保安全。

    无定数之下，很大可能会大战一场，既如此，不如索性冒险一番。

    渔阳城有兵一万五千，妲己麾下同样有一万五上下。而渔阳水师除却必要的留守，抽出一万五到一万八千人左右不是问题。再加之可抽调青壮，凑足六万以上，当是不难。

    毕竟这一战的目的并非是要直接打赢，而是顶住的同时消耗金人的人数。哪怕只杀伤数千人而己方死伤过万，那也是赚的。还是那句话，金人死不起。

    考虑到金人现如今不但发展了伪梁军，还发展了新罗流寇军，往后战场遇见，怕是难以再遇到这般纯粹由金人组成的队伍，是以，的确机会难得。

    干了！

    至此，从原本的确保妲己安全，如今的目的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而周少瑜所恼，正是这一点。

    别的方面暂且不提，若是发生意外，伤了妹子性命，又拿什么去挽回？打金人什么时候不可以，他周少瑜为何要大老远的跑新罗去，当真那么好心只是帮助金善德稳固？

    怎么可能！

    最终目的，还不是打算发展东倭雇佣军以及新罗本身从后方牵制攻打金国，从而减少幽州方面的压力，毕竟幽州重建之始，太需要时间发展了。到时候两面夹击之下，大可让新罗一方作为主力出击。无论如何，都不需要自家直接去消耗，更莫说妹子直接涉险。

    不值当。

    渔阳城下，厮杀甚是惨烈。这时候渔阳城要做的，就是死守住城门，决不能让金人突进，并与先前入内的五千金人会合，那样的后果，即便最终成功驱赶，所造成的损害也不可估量。

    然而到底还是低估了金人的战力。

    不得不说，这些人当真彪悍，即便是久经训练的老卒，力量能匹敌着也是甚少。若非城门处就那么大，金人施展不开，怕是压根坚守不住，饶是如此，仍旧是一批批将士倒下。如此下去，闹不好别说抵挡了，最终渔阳城破都未可知。

    “左巴、法尚那边还没有解决么！”妲己看的心急，不由张嘴道。

    此番安排，由妲己带来的人马伏击先前入城的五千金人，而城头上做渔阳守卫穿扮的，其实皆有青壮组成，基本不能指望他们上前与金人厮杀。至于原本渔阳城内的守卫，便是此刻死守城门的存在。

    也只能是如此安排，不然的话，新来的左巴他们，可不会彻底豁出命来死守。

    “报，城外金人大营有所动作！”忽有斥候来报。

    众女顿时脸色一沉。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就目前都已经有点挺不住了，再来五千？固然因为城门地形所限，来与不来直接面对的金人都只有那么一些，但敌人援军抵达，对于士气的影响是极大的。

    “报，城中箭矢几近消耗完毕。”

    又是一条不好的消息。

    死守城门门洞，意味着会有大量金人堵在城门之外，先前之所以认为能够顶住，正是因为城墙之上，可用箭矢射之。然而渔阳城重建，本就不以军事重镇为要，主要还是为了水师。若非因为怕有意外，守卫人数甚至压根不可能超过一万。

    如此一来，各方面军备自然也有所不足，除非是燕城，往北不远便能出关，那里才是重中之重，军备无数。

    其实还可以用大石滚木砸，可到底时间有限，准备不足。且金人可是骑军，不会傻乎乎的站在城低下任你砸，完全可以发挥机动优势跑远一些，再冲杀过来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此外，金人的骑军，如今不善骑射的，真心不算多，在城头未安排太多正规士卒的情况下，甚至出现了反被压制的局面。

    而这时候，谢道韫总算带着兵马出现了，老远便已经派出斥候了解战局，见此，不得不做出改变，由本来直接冲过去夹击，变成了调转方向转由他处城门入城加入防卫。

    也是没法子，金人占据优势，当真这么冲过去，保准立马被人家几个冲锋击溃。眼下首要目标，反而变成了守住渔阳。

    “快，郝将军所部立刻前去支援城内友军。其余人，随我上城墙。”方一入城，谢道韫便立刻下令。

    在此之前，就已经将麾下将士分成了两拨，一部分人马箭术较差，直接拉去支援左巴他们，尽快吃掉那五千金人而后返回援助。而另一部分有所箭术的全部上城墙。

    作为水师，常规的作战方式必然有弓射这一项，所以弓箭是不缺的，此次领军前来，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好在城头上进行反击压制，从而减少城门守卫压力。

    至此，计划中所有的人马几乎都在这了。而谢道韫的到来，也的确让压力为之大减。妹子们的信心也顿时增加。只要扛住了，金人必然退却，不说城门下的金人死伤，单单是将城内那五千吃掉，就不算亏，不枉此此冒险。

    然而，凡是都怕出现意外。

    金人后军，也就是最后赶来的那五千人，其主帅为整支金人骑军的副帅，眼下哈铁龙已死，自然而然的，他便成为了最高统帅。

    而他如今的处境，也是不得已。若是就这般退却，以现在的损失，主帅哈铁龙身死，骑军死伤数千，回去定然会被问罪。倘若能将渔阳城拿下，尚可将功补过。

    他看的清楚，城内后来出现的援军，绝对是渔阳水师，而这，本就是他们此行入幽州的最初目标。只要破城，外加击溃渔阳水师，此功足以抵消其他。毕竟他最先只是副帅。

    “速速准备梯子，攻城！”副帅咬咬牙，决定豁出去要拿下此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