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204章 内核
    周少瑜自以为将人唬住,可若真是如此,也未免太小觑他人。

    即便边行远自身能力见识有限,但作为颍川本地氏族人士,又怎么可能听不到各族之论,而且这几年所发生种种,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一二不妥之处。事实上,颍川的各个氏族,早已察觉自身危机,并处在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相对而言,颍川是幸运的。早在当初突厥前可汗阿史那隼攻洛阳,基本已经算是打到最往南的位置了,对位于豫州以南的颍川影响不是太大。而火凤起事,也未对此地强行用兵,再之后的战事,哪怕距离再近,也没有直接波及颍川。

    也正因为如此,从一开始,就成了各地书生士子乃至普通平民避难之处。只不过相比起前者,后者显然更加难以谋生罢了。

    从这点上来讲,当地氏族也算是发了一次战争财,只不过这个财,指的是人口,为了生存,逃难于此的平民只能委身于他们。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局势转变,势头又出现了变乱。

    火凤称帝,不然没引来大梁猛烈的围剿,反而顺顺利利的维持下去,尤其新政之后,对于百姓可谓优待。人人可分田产,单此一项,就足以产生巨大的吸引力。

    也是从这时起,各氏族家中的雇农佃农开始出现大量逃离,既然能有自己的田地,为何要辛辛苦苦为他人劳作?又不是人家世世代代的家生子,何苦将自己乃至后人绑在他们身上。

    若非故里对着人们有着特殊的情感,只要不是难以存活大多不愿背井离乡,闹不好连颍川当地百姓都要跑掉大半。不过逃农事件和寻常百姓压根没啥关系,损失的还是各个氏族。

    没有人,田地便要荒废,若是往常便罢,偏生还要庇护那么多各地来寻求庇护的书生士子。

    这等于就是白养活这么多张嘴,哪那么轻松。头两年还好,尚且能负担,可时间越长消耗越大,偏生粮食收获越来越少。这就很纠结了,继续养着?过不了多久自家都要缩紧裤腰带了好不好。不管了?呵,信不信颍川的特殊地位瞬间崩塌!

    人性么,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坏消息不止这些,火凤的政令在此地无效,原因是当地府衙被各氏族联合把持,维持的还是大梁当年的老一套,而且还是高玉瑶未改变之前的那一套。

    凡事怕对比,若一直如此便罢,没人觉得有什么,但问题便在于,火凤其他地盘上的百姓越过越好,他们反倒越来越差。时间一长,背地里早已对各家产生不满情绪,继续下去,迟早会有爆发一日。

    然而预见归预见,真让各家放弃到手的权力却又不是那么简单,真放手全交给火凤?那和支持反逆有何区别?同样的,颍川还是会地位崩塌。

    说穿了,就是颍川各家,既想要继续保持地位,又不想得罪任何人,最好还要捞点好处,嘛,想得太美。

    随着与边行远的不断交流和跟随四周走动,大致了解一些情况的周少瑜也是无奈的紧。其实这种心态实属正常,并不算稀奇。人么,哪怕明知,也往往会贪心不足难以取舍。尤其是这种看似紧密的联合之下更是如此。

    最明显的例子,大伙都知道果断放手最合适的选择,火凤不可能一直这般迁就下去。但只要一家不舍得防守,其他人就会生出‘既然他们不放,凭什么我们要放’的想法,再或者‘他们不放只有我们放也没用’的想法,然后结果便是一切照旧不动,犹如温水煮青蛙,慢慢等死。

    按照这种情形,就算不采取任何办法,颍川现下看似平和的表面用不了多久就会崩掉。一方面各家已经养不起那么多不事生产的书生士子,另一方面当地百姓已经积攒了不小的意见。

    只是这终究需要一个酝酿的过程,而火凤马上就要动兵南下,是以还是得采取点手段才行。

    仔细想想,周少瑜也觉得这时候来此地碰运气寻访大才有点天真。这等时刻,稍微有点能耐见识的,也早该走了,黔州便是最好也是最终的去处。黔王举旗自立于去年,有心的早就出发,这时候还没走的,要么是庸碌无能之辈,要么就是混吃等死之辈。

    至于当地氏族,怎么说呢,或许学问是极好的,但论治国,却不行,此一点光听边行远的介绍便知。

    “颍川书院于九百三十余年前成立,实行有教无类,专研出世之学,并不热衷科考文章……”边行远指着远处一座山峰介绍道。

    这里的出世之学并非单指道家,里头包含的意思挺庞杂,反正啥都研究琢磨,更像是思想研究或者干脆说哲学。这么长时间下来,论点见解众多,也凭此屡屡引起轰动热议,从而进一步确立颍川的特殊地位,不过官场上的建树,自然也就少得可怜。

    不过这也是一种抬高方式嘛,就如同大唐似的,想做官不如其门?没关系,去终南山隐居一阵养望,说不得皇帝就知道了,请你出山为官。什么?不答应?哦哟,果真名士啊!更出名了。

    不就是一个意思么。

    官场无建树,并非是学问不行,而是志不在此,如此一烘托,地位更超然。

    超然不超然的,周少瑜不在乎,反倒是思考其哲学这个东西来。

    这玩意你可以说作用很大,也可以说毫无作用,怎么说都行反正,复杂的很。且中西哲学区别还是蛮大的,当然,到最后,也没啥差别了,总之呵呵呵。

    周少瑜如今治理辖区,基本实行的是实用主义,讲究简单高效快捷,大多官吏的学问并不咋地,此一点,也正是被士林所批判的重点。毕竟说白了,无论是华夏古代也好,还是大梁也罢,更像是思想治国。

    如汉朝建国之后,实行的乃黄老之学。而两晋隋唐,则是重玄。宋朝时,先讲仁与心性,又讲格物穷理。而之后,便是大名鼎鼎的理学。再之后么,自然便是心学有了一定地位。

    甭管儒道,反正其实都是思想上的融合延伸等等,从而形成一套独特的制度,完全有别于西方。只不过直接用来治国,周少瑜是不大认可的,但不能否认甭管什么学,都有他的道理和可用之处。

    仔细想想,其实一味讲究实用再推行法制,也未必会太好。固然无论农业、经济、政治、民生等方面一路上涨,但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未免空泛。

    原因?没有内核!

    此一点的例子再明显不过,周少瑜就打那穿越来的。嗯,这个就不好多言了。

    总之,周少瑜觉得吧,其实自己可以将这批人给招揽下来,单独设立一处研究院,不敢别的,就让他们各种琢磨他们的学问,然后系统化一些整理整理,然后继续琢磨琢磨,该推行的,还是可以推行,不管是哪个世界,二者的文化传统还是一样的,正因为这些特有文化的存在,我们才更引以为傲。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弄走?

    反正不能留在颍川!

    留在颍川,然后为周少瑜效力,不知道这里是火凤的地盘嘛?人多眼杂的,深怕别人不知道你和火凤的关系多密切是吧。

    好言好语?周少瑜可不觉得有用。尤其这种传承多年的氏族,让他们背离祖地,跟砍了他们没太大差别。

    要不,索性还是让火凤扮扮黑脸?

    反正她也要动兵了,大兵压境直接赶人便是。然后他再跳出来‘割肉’施以援手……

    额,感觉好坏呀有木有,而且好对不起火凤赶脚,啥坏事都是她做了,多不好意思。

    具体如何招揽,还有待考虑,但却越想越觉得颍川书院的人都招揽的价值。

    不怕他们想得多,就怕他们没想法!在周少瑜看来,华夏文化最精彩的时期,莫过于春秋开始的百家齐放,简直让人心醉,从那以后,再也没达到过那个高度。想想看,那可是数千年以前,多么叫人惊叹。

    无独有偶,就在周少瑜在颍川继续转悠的时候,湘州新府城,众妹子也在争议相关的事情。

    善怀阁诗集,从面世之后便愈发引起轰动,哪怕别的方面再批判,但无人可否认善怀阁诗集的质量之高,自然备受追捧。尤其在各种副刊推行之后,其内容远不止诗词这简单,于是吸引的人更多了。

    那么反过来,自然来稿的数量也止不住的翻倍。

    此时众妹子讨论的,便是一篇由颍川辗转送来的文章,而内容,便是针对湘州新政的弊端进行痛斥。

    为了新政,改变领内风气,众妹子可是没少辛辛苦苦对儒家学说重新针对性编修释意,其大多观念自然会继续留存,比如忠孝之类,肯定不会改变。

    然而说到底,任何学问,都会和管理阶层挂钩。固然眼下湘州地界上的科考还会考儒家,但已经不是至关重要的存在,相比之下,更重视相关的专业知识,比如工部所管各个衙门,那么算学一道定然为主,儒家学问只要过关即可,无需深究。

    起先还好,时间一长,愈发叫人淡忘。

    最明显的体现便是,湘州地界上,新一批的年轻书生,已经没多少人能在茶楼乃至青楼内吟诗作对了。

    在文章中,此作者将其称之为‘失了魂’,乃是‘怪胎’。

    如果只是批判也就罢了,但人家也明明白白认可了湘州新政对于民生等各方面的优点。可以说,这篇文章,看似用词犀利,但实则却是一篇相当客观的好文,引起了妹子们的深思、明悟和启发。

    然而好归好,但是否要刊印于下一期的善怀阁诗集却是拿不准。

    本来还只是负责善怀阁诗集的几个妹子自行商议,班昭认为该发,然而朱淑真却表示反对,然后各有理由。前者认为此文精辟正中要害且论点客观,没理由不发,有错改之便是,不是直接压下的借口。而后者却认为对湘州影响不利,当先行压下,待日后商议好对策并实行之后再行刊载。

    几经争论,得,还是闹到李清照这儿来了,李清照也迟疑,最终变成了一齐商议。

    李清照拿着原稿再次细读,而最后的落笔之名,颍川边行远……!

    mmp!

    如果是周少瑜在这儿看见了准得喊出来。还以为自己忽悠住人家呢,结果倒好,合着是你在扮猪吃老虎啊?

    你这叫没出过远门见识有限?雾草,那你还将湘州新政从里至外分析的如此透彻。这若是真让你出去走一圈转悠转悠,岂不是要翻天?

    颍川书院……

    “看来你在这儿地位不低啊。”在书院里溜达了一圈,每一个打旁边经过的书生都会主动拱手对边行远问候,称一声师兄,哪怕人家年纪摆明了要比边行远大。

    边行远似是有些腼腆一笑,道:“不才,不过是占了入门早的便宜罢了,上一轮书院山长正巧乃是家父,在下也因此三岁便成为此一轮书院的学子。”

    真的只是这样么?周少瑜眨眨眼,但也没去深究。总之他的地位高一些,也没坏处,至少目前相处还不错,印象挺好的,起码温和君子这么一个感觉错不了。

    踏入书院的一处藏书阁,周少瑜顿时就是一愣,只见首先入眼的便是六个大字。

    何为道?

    我为道!

    第一感觉就是好狂啊有木有。但细一深究,又没有毛病。道之一字,真要去解释,可以有很多说法,但究其根底,不管如何解释,终究还是人想出来的,不管是其自身所想还是他人论调,但既然说出来便以为你所支持,那么自然便是你所认为的道。从这一层面看,说我为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因为任何所谓的‘道’,都是基于个人自身扩展而来,至于别人的论调不同的说法,那不是你所认可的道。

    行了行了,周少瑜摇摇头,他可不是研究这方面的料,多想想都要头疼,不过也肯定了这里水平肯定不会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