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年夜的，家里就要闹起来了，李惠琼淡淡道：“你们太看得起我了，一两百还可以商量，一张口就是两千，我确实没有这个钱……”

    还没等李惠琼把话说完，周玲便尖叫着打断了她：“你怎么可能没钱，你的抚恤金呢？都是一家人，谁还能借了不还不成？李兴龙他可是你亲弟弟，你明明有能力帮忙却不帮，你可别太自私了！”

    杨如的外婆赵玉芳原本是想呵斥周玲的，可听完周玲的话她却沉默了，向李惠琼投去谴责的目光。

    李惠琼心中微凉，不过还是镇定道：“杨如她爹走的时候单位确实赔了两千多块钱，可是杨良他爹娘拉扯他长大不容易，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位老人家心里也不好受，我就把钱给她们了。这钱，我可以指天对地的发毒誓，我李惠琼一分钱都没要！”

    周玲一听傻眼了，她脱口而出：“你傻啊，那么多钱，你不跟我们大家商量，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他们两个老的死了一个儿子还剩下一个，不愁没人养老送终，还能差你那点钱？你就不为自己以后想想？”

    说到最后，语气中充满了浓浓的质疑。

    李惠琼讥笑道：“这是我丈夫的抚恤金，我要给谁是我的事，犯不着和谁商量。再说那是杨良的亲爹亲妈，那不叫别人，和他们比起来，我看你才像个别人！我自己有手有脚有工作，能养活自己和女儿，用不着算计两位老人的抚恤金！”

    周玲一直在仔细分辨李惠琼的神情，见她不像撒谎的样子，心里顿时慌了，语带哭腔的对赵玉芳道：“妈，你看她，这怎么能叫算计？我打牌是不对，可我一开始赢钱的时候也给您老人家买东西了，那时您也高兴不是？我打牌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想多赢点补贴家用！威威，威威从昨天起就没吃牛奶了，我给他喂的米糊糊，要是再没有奶吃，身体就毁了！他可是您的亲孙子！”

    说完便低声抽泣着，哭倒在李兴龙怀里。

    赵玉芳闻言冷着脸对李惠琼道：“你这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家里商量一声就自己做主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你去给我要回来，就说，就说如如上学要用。”

    李惠琼坚决的摇头：“给了老人的钱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兴龙要是借一两百块钱，我和如如这里紧几个月也就省出来了，要借两千，确实没有！”

    可能是伤心的周玲让李兴龙有些失去理智了，他勃然大怒道：“一两百，打发叫花子呢！？谁稀罕你的一两百！哎哟……”。

    却是周玲在他怀里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子……

    李惠瑶大喇喇的笑出声来：“得，哥你看不上一两百，可有人看得上啊！没钱还想住楼房？省省吧你！我看你娶了媳妇是出息了，都会回家逼迫大姐了！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亲弟弟，你拿大姐当亲姐姐了么！你想过你亲姐姐一个人带孩子多难么？你家如今这样是大姐害的么？大姐凭什么就该脸都不要了去找她公公婆婆要钱来借给你？你这是借么？你特么这是抢！自家穷成那样就该老老实实等着单位分房子，抢钱买房子，做梦！人家二姐家刘明远都长这么大了一家三口还在外面租房子住呢！就你不要脸，抢大姐夫的抚恤金买房？”

    李惠玉和李兴华也在一旁帮腔。

    李兴龙刚才上来那股子气焰早被周玲掐没了，此时又被家中兄妹联手指责，心中更怂，憋红了一张脸都敢没吱出个声来。

    周玲靠在李兴龙怀里，心中暗恨，却也不敢亲自上阵单挑李家四姐弟，只能低声哭道：“威威，我可怜的儿子哟，才半岁就要断奶了，嘤嘤嘤……”

    赵玉芳心疼大儿子大孙子，对李惠琼冷笑道：“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个亲妈这么上心，我就是死都瞑目了，你现在为了你那个所谓的公公婆婆，全然不顾娘家人的死活，是觉得自己以后遇到坎铁定求不着娘家人了？”

    这就是威胁了。

    李惠琼虽然真不是那种遇事就回娘家求助的人，但此刻被亲妈如此逼问，也不好做声，毕竟年三十的，老人家都死啊活的不忌口了，她能怎么说！

    杨如在一旁看了眼还在边哭边碎碎念着李威名字的周玲，心中一阵鄙夷，不就是哭么，谁特么还不是个嘤嘤怪来着？

    于是杨如“哇”得一声扑到李惠琼怀里，哭了个肝肠寸断，一边哭还一边凄厉得喊道：“妈妈，妈妈，她们这么欺负你，是因为我没有爸爸了么？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走妈妈，我们回家，您别难过，如如保护你……”

    凄厉的童音在这万家团圆的喜庆日子里显得尤为刺耳，连赵玉芳都鼻子一酸，这杨如，也是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带过的呀！可是她有什么办法？谁叫大儿子娶了个败家婆娘当媳妇，还爱得跟眼珠子似地！就算她不管两个大的，可是威威怎么办？威威可是姓李啊！她自己如果有钱填这个坑，她也不会去逼迫大女儿，她也是守寡的人，何尝不知道守寡的难处？可她不是也没办法了嘛！因此赵玉芳心中虽不忍，却是没有出声。

    李惠琼红着眼眶安慰嚎啕大哭的杨如的样子让李家另外几姐弟都红了眼。

    李惠瑶第一个表态：“姐，不管妈怎么说，我和孙庆认你这个大姐，你以后遇到难处，尽管来找我们，但凡能帮得上忙，我们绝无二话！”

    李惠玉和李兴华也紧跟着站出来表态，倒是把赵玉芳气了个仰倒。

    李惠琼目露感激之色，抽泣着谢过了弟弟妹妹们的支持后，起身告别道：“妈，兴龙的事我不是不帮忙，确实是没有能力，我还是那句话，借一两百可以，多的真没有了，我们也要过日子。这天也不早了，我和如如先回家吧，再晚路上就不安全了。”

    说完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带着杨如出了娘家门。

    李惠瑶追到门口喊道：“大姐你明天在家么，我来找你。”

    李惠琼笑着转身点了点头道：“早点来，带着孙庆一起来吃午饭。”

    从李家出来已经九点过了，二月的天，九点已是黑透，寒风刺骨。杨如坐在李惠琼自行车前面的杠子上，觉得脸被风刮得生疼，她将小脑袋趴在车把手上，一言不发。

    李惠琼骑车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街，街两旁的民居灯火通明，传来阵阵欢笑声。

    潘美辰的声音从窗户中飘出来，她唱的是《我想有个家》。

    李惠琼见杨如趴着，柔声唤道：“如如，睡着了么？小心别着凉了，再坚持会儿，我们马上就到家了。”说完又加了把劲踩脚踏板，骑得更快了。

    不满九岁的杨如抬起头，轻声对李惠琼说道：“妈我不困，你慢慢骑。妈你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