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阳太守府的大堂,青石铺成的地板上还有大片的水渍未干,这是冲洗杀戮过后的血迹留下的。
坐在大堂上首的傅弘之,神情显得异常的轻松,眉宇间透露着些许喜悦之情。不费吹灰之力就平定了略阳叛乱,实在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微微张口,正要和坐下下首的陈仓守将谈论略阳的善后事宜。就听得太守府门口一阵嘈杂,紧接着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来到太守府的大堂。
“仲度兄,不错啊!哈哈...这平定略阳叛乱又是大功一件,太尉会该重重赏你了!哈哈...”那声音,震得太守府大堂隆隆作响。
“哈哈,我到是谁了,原来是敬光老弟啊!看来这援兵到啦!”见到来人,傅弘之大笑一声迎了上去。
来人身着亮银明光铠甲,头顶着皂缨盔,双目炯炯有神,方形国字脸比之傅弘之要白皙很多。
此人正是中兵参军沈田子,字敬之。
“敬光兄,请坐请坐!”傅弘之将沈田子迎进大堂,硬是让其坐在了上首。
这并不是谦虚,而是沈田子虽然比他年轻,可论职位和战功都比他要高。
“末将参见沈中兵!”陈仓守将待沈田子坐好后,在一旁微微躬身拱手道。
“哈哈,子良也是功不可没啊!”沈田子望着陈仓守将哈哈笑道。
“沈中兵过誉了,今日平叛实乃诸位将军指挥有方,末将只是执行而已。”被称作子良的陈仓守将,谦虚谨慎的答道。
“哈哈...子良还是一如既往的过谦啊!”沈田子半开玩笑说道,接着便道:“仲度兄,子良,请坐请坐,别站着。”
坐定之后,沈田子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不知仲度兄接下来如何处置那些叛军了?”
傅弘之想了想道:“贼首徐师高枭首三日,其余参与叛乱的士卒全部坑杀。至于徐师高在建康的家眷如何处理,太尉自有分寸。”
沈田子脸上笑容隐去,缓缓点了点头:“这样的处理法,可行。”
顿了顿又道:“刚才在府门口,接到探子来报。说上邽和清水方向的铁弗军队,早间本已准备攻城,可不知怎的又退回了各自的驻地。想来他们是得到了我们诛杀徐师高的消息,知道取略阳无望,故而退了回去。这拂拂人的将军还是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攻城的道理的。”
“哈哈...”傅弘之听到这个消息,再次高兴的笑了,道:“这略阳城,太尉有命令加固过。拂拂军就算来个十万八万强攻是攻不下的。不然也不会以美色和金银利诱徐师高了。”
“哈哈,是极是极。”沈田子也是哈哈笑道。
好一阵儿,沈田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仲度兄可见到小郎君了?”
“小郎君?”傅弘之疑惑的看了看一侧的陈仓守将,那子良也是一脸茫然。
“小郎君不是在长安?”傅弘之愣了好一会儿才望着上首的沈田子道。
“小郎君没来略阳吗?”沈田子听得傅弘之的疑问,也是微微一愣,忙道:“昨日晚间,我接到王镇恶让我带兵前来略阳增援的消息。临走时,王镇恶给我说,小郎君留了张纸条说要来略阳观战。算时间应该到了才是啊?”
“啊?”傅弘之微微一惊道:“没见到小郎君啊!不知小郎君离开时可有带侍卫?”
“说是带了他的亲信刘乞还有十余名卫士。”沈田子答道。
“不会出事了吧?”傅弘之有些担忧的说道:“这关中可不平静啊。虽然长安到略阳都在我们的控制当中,可是铁弗人的斥候从来没闲着。小郎君自打进入长安以来经常陪在太尉身边,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脸的时间比较多。加之又是连夜来的略阳,万一途中与铁弗人斥候来了个面对面,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那么巧吧?”听得傅弘之那么一说,沈田子心中也是咯噔一跳,忙道:“不行,这种事情可不能有侥幸。小郎君真要在关中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无法向太尉交代啊。”
“子良!”傅弘之一听觉得很对,唰一下便站起身,那子良也忙站了起来。
只听傅弘之有些焦急的说道:“立刻叫人绘制小郎君的形影图,记住一定要保密。另外派些人去略阳周边看看,如果小郎君到了略阳是很好认的,毕竟穿着打扮都不同。如果没有,形影图绘制出来后沿着略阳到长安一带秘密寻找,一定要找到小郎君,记住此事绝对不能走露风声。”
“诺!”陈仓守将朝着傅弘之和沈田子拱了拱手便匆匆出了太守府。
“哎!”沈田子叹了口气,有些忧虑的说道:“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哎!”傅弘之也是叹了口气,眉头拧成了川字。刚才还在为平叛成功和铁弗人退兵感到高兴,这会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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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乞啊!能确定这是什么地方吗?”一片漆黑的山林里传出来一声稚童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可能是陈仓山吧!刚才跑的太急也没注意方向。不过感觉这山挺高的,这陈仓附近就陈仓山最高。”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说道,想来就是那叫刘乞的了。
“娘的!”刚才那稚童的声音,尽是爆出一句不符合年龄的粗话来,继续道:“那帮乔装打扮的王八蛋,也够他娘锲而不舍的,从武功就开始追老子,从早上追到晚上。娘的,眼看着陈仓就在附近硬是进不去,这帮子铁弗人真就和老子杠上了。”
那稚童嘴里的脏话那是一撂一撂的,比之成年人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郎君您就别骂了,您难道不饿吗?”那刘乞的声音夜风中响起。
“咕噜噜...”刘乞的话刚落,就听到一阵肠鸣!
“刘乞啊,你可真是乌鸦嘴!昨晚上说怕遇到铁弗人,结果天刚亮就碰到了,还可了劲儿追老子,一追就是一天,欺负小孩子吗?现在说肚子饿,老子本来没往这方面想,结果你一提。娘的,中午那半张饼哪够这一个下午折腾的。”那稚童的嘴里又是一大撂的脏话。
旁边的刘乞因为太黑看不到什么表情,只是发出一声干笑,心里却是不断的呐喊着:“老天爷啊,小郎君才在军营呆多久啊?就被那帮子当大头兵的给教成啥样啦?动不动就老子长老子短,娘的二字更是成了加长便饭,这以后回到建康让太尉知道了,我的皮不得掉好几层啊!”
幸好刘乞不知道,他旁边这位小郎君还有一个千年后的身份特种兵军官,骂娘,那是家常便饭。
十几年积累的好习惯又启是一朝一夕能改的。刚开始因为刘裕在,后来又是王修在身边。前一个是实实在在的老子,后一个又是满嘴之乎者也的文人,他刘义真能不装作有文化有涵养。要在他们面前老子长老子短,自己还不得背上个不学无术的罪名。
现在到好,去到军营,那就跟回了娘家似得。再加上从早到晚被追杀,刘义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正需要发泄,这粗话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也就正常了。即使以后有人问起来,那也可以解释成,让那群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教的,他刘义真本就不是死板的人。
“说正题!”那稚童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的严肃道:“咱们从长安出来并没有惊动谁,怎么会在半路被截杀的?”
“可能真是碰巧!”刘乞却有自己的想法道:“如今略阳到长安拂拂人的斥候太多。您在长安时经常和太尉出现在军营,太尉班师时您在他身边,现场人又多,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拂拂人的奸细。”
“照那么说,真是小爷我的运气太好。”刘义真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算什么事嘛,莫名其妙穿越附身在古人身上,以为是王侯,小日子应该过得舒坦了。谁知道就因为一时好奇想看看古代真实的战争场面,没想到刚出长安没多久就遇到一群蛮人。这算是祸不单行吗?
不过还是稳定了下情绪道:“出长安时带了十二名卫士,白天为了保护我牺牲了八个。记住他们的名字,老子要是活着回到长安,定给他们厚葬,赡养他们的家人。”
“小郎君放心,刘乞都记得的。”刘乞认真的答道。
“那就好!”
“小郎君,刘典卫!”刘义真话刚落,就见得一名卫士摸黑来到他们的跟前,轻轻的说道:“那帮铁弗人不知何时又增加了二三十人,现在都打着火把朝着这边搜寻过来,离着我们不到一炷香时间了。”
“什么?”刘义真心中一惊,朝着山脚下望去,的确有亮光。也没有多少废话,直接说道:“赶紧叫上余下的三名兄弟,撤!”
话刚落,就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刀剑相碰的声音,刘义真心中一凉,心道:“完了,那三个兄弟保不住了。”
不一会儿,金属相交的声音没了,只有一些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语言,接着便看到火光分散开来,一点一点的朝山上围了上来。
“走!”看这情形这帮铁弗人是准备明目张胆的在这陈仓山拉网搜查啊!刘义真赶忙叫了一声。
可是,刚刚站起身,离着他们不到四五十步远竟是亮起了一大片的火光。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又是一阵听不懂的语言。接着那帮人竟是朝着他们这边奔跑过来,看样子是被发现。
“小郎君,快走,快走,我和六子断后,快走啊!”刘乞使劲儿的推了刘义真一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刘义真爬起来,一把扯掉头上的杂草,望着还在朝自己挥手让自己赶紧离开的刘乞,刘义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没办法,还得跑。也不知刚才磕到哪儿了,腿上钻心的疼,一咬牙还得一瘸一拐的顺着山路跑。
他可不能让铁弗人给抓住了,那样刘裕为了他肯定会投鼠忌器放弃关中,那自己怎么可能有脸再见自己的这位父亲了!
逃跑中的刘义真显得有些凄凉,心道:“这是老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追杀,还如此狼狈,这场子老子一定要找回来。一定要为拼死保护自己的兄弟们报仇。”
愤恨中的刘义真根本没注意前方的路是怎么样的,加之天又黑也看不清楚,跑着跑着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滚了下去。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也不知撞到什么东西,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