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亭走后,我们同时散去,准备出发。
我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在心理猜测这次的黎阳之行,是否真的如春亭所说那么简单,只是单纯的借道而已。
因为我仔细想去,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寻常,除了刚才那些之外,我又想起了一些关于黎阳另外的记载。
黎阳,夏代称浚地,地处冀州、兖州、豫州三州之交,商代称黎,春秋时,浚地有牵城、雍榆、顿丘,分属晋、卫两国,直到西汉高祖时置郡,始称黎阳。
而重要的是,据《尚书.禹贡》记载,夏朝初期,大禹治水之时曾经路过浚地,还特意游览了境内的大伾山,如今大伾山上的禹王庙、怀禹桥以及通向山南的怀禹路都可以作为佐证,同时因为大禹曾经登临此地,所以这里历代均被称为“禹贡名山”。
此地自古以来为兵家重地,在地理上属于海河流域,有卫河自城边流过,既然大禹治水时曾特意登临此处,再联想到大禹的真实身份,我们这一次奔赴黎阳,也许并没有春亭口中那般轻描淡写,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刚刚思索到这里,就听见凌颜轻轻扣门,隔着门对我说道
“川哥,亭哥让我叫你们,说是已经可以出发了。”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去通知他们了。”
我连忙对他回应,同时不在深思,而是拿着行李准备出发。
省心,效率。
这就是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对春亭越大的感受。
春亭深得兵法中“其疾如风”的精髓,从他说完奔赴黎阳开始,才过去短短一会,就听见凌颜挨个房间通知我们可以出发,如此效率真是惊为天人。
我、春亭、凌轩、亓芷、薛楠、沈浪,外加……一只依然在捧着桃子啃个不停的猴子。
这个奇怪的组合就是我们此行黎阳的最终配置。
虽然不知道为何春亭执意要带上无双一同前往,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着必须要带上的理由,只不过我们并不清楚而已。
出得凌云阁的正门,就看见在两尊石狮旁停了两辆车,外观低调沉稳,内饰高端大气,可我左右巡视并未见有司机,正在我疑惑之时,凌轩和沈浪二人分别坐上了两辆车的驾驶位。
亓芷见我迷惑对我解释,原来是此行诸多隐秘,春亭不放心外人行驶,怕我们此行的目的被有心之人暗中留意,这才只找了车,由我们自己人开往黎阳。
最终决定春亭、薛楠、沈浪在前车带路,而我与凌轩、亓芷、无双在后车随行。
一切就绪,众人都安坐车中,两辆车相继开始行驶,我想想这次的目的地,忍不住感慨低吟出声。
“曾笑陈家歌玉树,却随后主看琼花。四方正是无虞日,谁信黎阳有古家?”
亓芷听见了我的低吟,却并未听懂,抚摸着无双好奇的问我。
“川哥哥,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慢慢习惯了这样刺激的生活,仿佛每一天都会迎接新的挑战,这次又开始了一场新的探索,我心情良好,笑意盈盈的对亓芷解释道。
“这是唐代吴融所写《隋堤》一诗的颈尾二联,诗中所写之地正是黎阳。”
所谓首、颔、颈、尾是指律诗的四联,古诗的顺序是第一联叫首联,第二联叫颔联,第三联叫颈联,第四联叫尾联,每首律诗的颔、颈两联上下句惯例是对仗句,首联和尾联可对可不对。
而吴融是唐代诗人,他生于唐宣宗大中四年,卒于唐昭宗天复三年,他生在晚唐后期,卒于唐朝灭亡前三年,因此,吴融可以说是整个大唐帝国走向灭亡的见证者之一,这首《隋堤》就是他的大作。
搔首隋堤落日斜,已无馀柳可藏鸦。岸傍昔道牵龙舰,河底今来走犊车。
曾笑陈家歌玉树,却随后主看琼花。四方正是无虞日,谁信黎阳有古家?
吴融这首《隋堤》,其首联写景,有落日,有隋堤,有柳树,景物之中带着萧瑟,而颔联则写到故道龙船,今朝牛车,古今对比,感叹之意溢于言表。
颈联则是暗讽隋炀帝杨广,杨广曾经嘲笑陈后主,嘲笑他作那被称为亡国之音的玉树后庭花,但到了最后杨广却骄奢淫逸,穷兵黩武,和那陈后主并无区别。
当然,吴融虽不知,如今我们却已经知道,关于杨广其人并无骄奢淫逸穷兵黩武之说,他的失败与弱水有关,纯粹是“天之亡也,非战之罪”。
说回《隋堤》,这首诗的尾联则更有深意。其中有古是有远谋的意思,有古家则很有可能指的是隋朝将领,杨玄感。
杨玄感是隋朝司徒杨素之子,杨素攻灭陈朝,协助隋炀帝夺取皇位,平定汉王叛乱,积累功勋封楚国公,进位司徒,其子杨玄感自幼好读书,爱骑射,因父亲杨素的军功授柱国,与杨素均官拜二品,上朝拜见皇帝之时父子同列,被称为一段佳话。
据说其人体貌雄伟,须髯漂亮,喜好读书,精于弓马,但是因声名过盛,受到隋炀帝猜忌,他内心不安策划谋反,于大业九年,隋炀帝二次出征高句丽时趁机反叛,最终为大将军宇文述所败,令其弟杨积善杀死,献首于朝廷。
而当年杨玄感兵变之处正是在黎阳,隋书中记载着他起兵的说辞:“我身为上柱国,家累巨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
如此看来,杨玄感起兵的理由说起来居然是为了天下,而吴融的最后一联其实是反问,如果真的天下太平,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说辞?暗指天下其实并不太平,实则动乱不休。
亓芷在一旁啧啧称奇,好奇的看着我。
“川哥哥,怎么你们都这么博学多才,什么都知道啊,和你们一比显得我孤陋寡闻少见多怪的。”
我自嘲的一笑,顺手又递给无双一只桃子,看着气质无奈的说道。
“没办法,我也就这么点嘴上的本事了,我除了这些哪还有什么?”
亓芷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抱着无双不再看我,隔了好久我才从她口中听见如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
“你还……有我啊……”
我心中一暖,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亓芷刚要重复,抬头看见我脸上的笑容,哪里还不知道我是有意装作没听清,伸手在我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转过头去一声娇哼。
“讨厌!”
凌轩在驾驶位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之间,车内气氛极度融洽。
可这一路旅途太长,干坐久了也实在是无事,于是我和凌轩说好,一会他开累了换我继续,我前一夜睡的不好,想要休息一会。
凌轩见我疲倦的样子,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拿过亓芷早已准备好的枕头,在车中安稳的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