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窗帘紧闭,褚太爷脸色姜黄,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林先生心里咯噔一下,刚要问太医怎么说,就又听通传说路管家到了。
前头的几个兄弟都到了外头为迎接陛下做准备,路管家过来,见屋里只有褚翌几个也没吃惊,只是拱手行礼道:“九老爷。林先生。”
褚翌就问他什么事。
“我来问关于明日摆酒的事。”
林先生心里已经灰了泰半,连忙摆手:“太爷这样,摆酒吵吵闹闹的,没得扰了太爷休息,不若等太爷病愈之后再做计较。”
路管家不说话,只看了褚翌。
褚翌道:“等父亲醒来再说。你还有什么事?”后头一句是问路管家。
“无事了,只是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九老爷还是过去吧。”
褚翌刚要点头,就听林先生一声惊叫:“陛下要来?看望太爷?”
褚翌缩在袖子里头的拳头使劲攥了攥,才挤出一个笑:“陛下是微服前来,所以并不要阖府去接,先生只做不知即可。”
林先生很想在皇帝跟前露脸,可是褚翌这样一说,他也无可辩驳,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本想直接去族学的,可想起自己这位妻妹从来甚有主张,连忙跑回了院子。
他走的匆匆,也没注意一直有人跟着他。
小李氏一听褚太爷的情境就面色阴沉了。
“姐夫可问过了太医怎么说?”
林先生摇头:“没来得及问,路管家来了,正好问明日摆酒的事,被我推脱开了,褚翌倒是说要等太爷醒了再说。然后就听说皇帝要微服过来,因是微服,所以不必都去迎接,叫我们假做不知。”
小李氏听见“皇帝”二字一下子咬了唇站了起来。
林太太看看林先生,再看看妹子,此时方插嘴一句:“要是太爷愿意摆酒,我看就按日子摆也挺——”被小李氏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好”字就不敢说出口了。
“姐夫你快去打听,陛下来了会去哪里?是了,是来探病的,肯定要去徵阳馆,然后呢,我……”小李氏急急的,在屋里转着圈。
她一向是自诩温雅,看不起那些急躁忙慌的,现在这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模样,惹得林太太悄悄撇了撇嘴。
林先生先是诧异,扬眉问:“你要见陛下,见陛下做什么?”说完立即恍然,丢下一句:“我这就去。”转身就往外跑。
林太太拉着小李氏的手:“你这是要做什么?你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小李氏眉眼里透着欢快明亮,立在林太太跟前:“姐姐,你想不想有自己的宅子,不是这种寄人篱下的?是很宽阔,前头几进后头几进,假山湖水花园样样俱全的宅子?!”
“这,这得多少钱?”林太太咋舌。
小李氏就咯咯的笑了:“傻姐姐,有些好宅子,可不是钱能买到的!你先说你想不想要吧?!”
“想啊,当然想要。”
“那就跟我过来!帮我挑衣裳!”小李氏旋着身子如乳燕投林般飞入内室,假如随安在这里,就会发现,小李氏这旋儿可比林颂鸾当初在书房小院的旋儿还要好,要灵动自然。
徵阳馆里,梁皇先亲自看了躺在病床的褚太尉。
褚家兄弟们到齐了陪站在一旁,老大就俯低身子轻声喊:“父亲,陛下来看望您了。”
叫了几声褚太尉依旧酣睡不止,褚翌连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因为伤在骨里,天气一变疼痛难忍,太医说睡着比醒了要好受些,开了些助睡的药物让父亲服用了,父亲现在一天里头倒有八、九个时辰在睡觉。”
梁皇就叹了口气,摆手示意一旁的太监扶起褚翌,又问了一句:“最近是你在侍疾?”
“几位兄长身上都有差事,白日里头臣在这边待的多,晚上是大家都在。”统一打地铺。
梁皇从年纪最大的褚家老大看到最小的褚翌,再看站在外头的褚家孙辈,刚要说一声褚家人丁兴旺,想起褚家老二老三都是在战中亡故,也算是不幸,就点了头:“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叫太尉好好休养。”率先走到徵阳馆正厅。
褚家兄弟也出来站着陪了梁皇说话,褚钰因为是平郡王的女婿,因此得了梁皇多问几句,诸如“你丈人跟你爹都盼着早日抱孙”之类的话。
褚钰汗流浃背的回答完,眼角余光就发现褚翌的小动作不断。
好不容易梁皇重新跟老大说上话,褚钰立即慢慢退后,小声问褚翌:“你在做什么,可不许捣乱。”
褚翌面无表情,一点也不理他。
褚钰气得半死,偏又不能发作——这个弟弟,他已经打不过了!都说长兄如父,可他排行老七!跟老九这兔崽子只能算七十步跟九十步的差距。
不过一盅茶的功夫,梁皇身边的太监就小声提醒了两回,褚家老大便带头恭请皇上回宫。
梁皇刚走到院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光他,守门的侍卫跟身后的褚家众人也都看到了,在院门外不远的小径上缓缓走来一位丽人。
褚翌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躲躲闪闪的林先生,心里冷冷嗤笑。
小李氏上身月白色绣粉芙蓉云稠褙子,下头是官绿色八宝奔兔双喜临门暗地织金襕裙,外头五彩缂丝石青银鼠披风,头上只戴了一支白色珍珠发箍,手里拿着一柄雪白色的兔毛团扇,见了众人先遮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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