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不见了林家两人的踪迹,一路下山,也看不到人的影子,想必这类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自有掩饰足迹的手段。
长孙弘回想这一段,只觉又好笑又刺激,莫名其妙的跟林玲子遇上,还用火烤她,挖陷坑抓她,然后又用毒物害她,完了最后又挖空心思救她,整个一闲的没事干弄的,凭空跟林家小妞一段邂逅,没头没尾,何苦来的?
手无意识的伸入衣袋,摸到了那一枚铁钱,拿出来,看着它回忆起那胖子皇甫战来,长孙弘摇摇头:似乎胖子跟林家是对立的,既然同属一门,为何又会对立?应该是那类争夺权力的狗血剧情了,林家老爹是门主,有人窥视大权利益,以下谋上、借助朝廷力量夺权,杀了他上位,也属正常,然后斩草除根,追杀林家余党,看来林老四和林玲子今后的日子不好过啊。
历来官匪之间,都扯不开干系,哪怕唐门这类前朝余孽的组织,宋廷中也会有暗中跟他们有联系的人物,对林家老爹因为某些原因不满也有可能,西川四路刑狱司能抓得了他,皇甫战等唐门中人必然出了力的,然后布下圈套,引诱林家一党来救,集中力量一网打尽,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啊。
长孙弘理清脉络,觉得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了,最后哂然一笑,心道这类门派之争,跟自己何干?人已离去,今后再无相见的可能,大家拍拍屁股再也不见,还是着眼于自己的事吧。
回到家里,时日尚早,张氏还没有回来,长孙弘搬张凳子坐到院子里,把草纸铺到石磨上,练起字来。书法一途,没有捷径,要想有一手好字,唯有勤加练习一个法子。
写了几张纸,院墙上就有个脑袋在探来探去,看清楚只有长孙弘一个人在家后,狗子“呼”的一声就跳了进来。
“有门啊,为什么跳墙?”长孙弘没好气的道。
“跟你学的,半夜三更偷偷摸摸进人家院子的不就是你吗?”狗子还嘴,问道:“不上山去吗?你那相好的可还伤着呢。”
“走了。”长孙弘运气沉腕,凝神写字:“人家里人来接走了。还有,说多少次了,她不是我相好的。”
“啊?这就走了?”狗子大为失望,一个劲叹息:“我还有好多事没问呢。”
长孙弘没好气的瞪他:“有什么好问的?这类人物,都是道上混的,血雨腥风,你有几个脑袋去跟着混?”
“嗨,那可未必。”狗子大刺刺的坐到石磨上,被长孙弘一把推了下去,悻悻的寻了个石头坐下:“赶集天时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吗?江湖侠客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都是一等一的好汉,断然不会为难穷苦人家。”
长孙弘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摇摇头:“你这个呆子,说书先生的话你也信?劫富济贫?人家脑子傻了?白白的把钱拿给你用?”
狗子不服气,犹自摇头晃脑:“你看着吧,等我练成了你二叔那样的武功,就去行走江湖,等有了名声,再入禁军,到时候吃香喝辣,你可别羡慕我!”
在草纸上点下最后一个比划,举起草纸,长孙弘满意的看着一篇工整的瘦金体书法,对狗子道:“狗子,我劝你丢了那份幻想,当兵做炮灰,当贼做草寇,都不是上策,跟着我发财方为正道,要解众生苦难,只有发展经济一条路子。”
“发展经济?你是说做生意吗?”狗子抓抓脑袋:“二郎,你脑子灵活,又是读书人,我服你,让我做什么绝无二话。不过真要说做生意,没有功名后盾,想发财可太难了。每次跟着大人去县城,那些铺子背后的东家,个个都是衙门里有关系的人。”
“这我知道,所以我才读书。”长孙弘答道:“不说这些了,还早得很。那小娘子的事,你可别跟别人讲,外面有人问起,也决不能说,否则你性命堪忧!切记切记!”
狗子点头:“明白,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小娘子如花似玉,跟画里的仙女一般,都被人杀伤,背后一定有莫大的干系,我们被牵扯进去,哪里还能活命的?我省得,你放心。”
长孙弘又细细的叮嘱一番,两人正说话间,却余光一撇,看到院墙上又有脑袋探了出来。
外面的人瞧见长孙弘在里面,缩了回去,一会后,院子的柴门被“呼”的推开,进来三个大模大样的人来。
长孙弘一看,却乐开了怀,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显家的三个纨绔子弟:李文李武两兄弟加上李重进这个家伙。
三人神气活现,李文手上掂着一个钱袋子,双目朝天,站定了捂着鼻子四下里乱看,口中道:“好臭好臭,长孙二郎,你家里怎么像粪坑里一样,都是臭味!”
李武和李重进也嬉笑着,故意掩着口鼻,好像真的进了茅坑般嫌弃,嘲弄的意味从眼睛里显露出来。
狗子是穷人家孩子,一般不敢跟这三人玩耍,多数时候躲着三个追鸡撵狗的家伙走,此刻却被激怒,大声道:“你们胡说什么?你们自己进来的,却说这里臭!”
李文冷然看他,挥了挥拳头:“我跟你说话了吗?穷小子滚一边去,信不信我揍你?”
三人仗着老爹的关系,在村里横着走,三人为伍,一般孩子也不敢跟他们打架,被打了也会被大人们碍于李显的威压不敢作声,如果打了李文兄弟,还得被家中大人揪着耳朵上门道歉,回家又得被自家父母胖揍,久而久之,村里小孩无人敢跟三人对抗了。三人也愈加跋扈起来。
狗子怒目而视,长孙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靠后,然后站起身来,悠悠的道:“是好臭,臭不可闻!”
他踏前一步,看着李文笑嘻嘻的又道:“本来不臭的,你们一进来,就臭得不得了。”
学着李文的模样,长孙弘掩了鼻子,皱眉大叫:“臭死我了!”活灵活现的样子,让人忍俊不住,狗子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来。
李文三人僵在那里,进退不得,想上去殴打,却又不敢,那日长孙弘不要命的打架方式,让三人有了阴影。
李文脸上红白交加,怔了一会,方才恨恨的道:“不跟你耍嘴皮子,长孙二郎,我们来,是有事找你。”
“没空!”长孙弘一口回绝。
李文脸上红的愈发浓烈了,不过有求于人,无可奈何,他狠狠的举起手中的钱袋子,高声道:“老价钱,你帮我们写三篇词来,我给你钱!”
钱袋子看上去很沉,颇有分量,长孙弘又悠然坐下来,把脚翘上磨盘,看着李文抱着双臂,哂笑着道:“哦,现在有空了,你要词作干什么?夫子还没回来呢。”
“谁说是给夫子看的,我们要上县城里去。”李文终于找到能压倒长孙弘的由头,又得意起来,撇着长孙弘昂着头道:“县学里的教谕说,要看我们的词作功课,作为进入县学的根本,县学啊,你们懂不?没听过吧?哈哈哈!”
“哦?”长孙弘的眉毛扬了扬,眯起了眼睛:“县学啊?”
县学,是宋朝伊始开办的,目的是广开学堂,教育子民,为儒生队伍扩大规模,让文人扩大影响,最终把以文抑武的国策潜移默化的贯彻到全国上下。县学中由教谕主导,下有训导、嘱托等人,负责一县教育,入了县学,也就有了参加州府解试的资格,童生进去,就唤作生员。
十二岁的少年,的确到了该进学堂的年纪,李显家的私斋,说到底跟县学是比不了的。
“哼哼,如何?长孙二郎,什么时候能交货?”李文举着钱袋子道:“十天后我们可要上县城了,别耽误了小爷们的行程。”
“十天?那不行。”长孙弘摊摊手,抬眼望天:“我最近很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