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焕翌日醒来,呆不多时,前前后后来了许多叔伯阿姨。据说都是来拜访张老头,他们见了刘焕笑呵呵的,并如打量“新姑娘”一般盯着他看。
这可糟糕了,为了应酬,他那学堂的草图始终没有时间去操作。
当着刘焕的面,这些个长辈似乎很慎言,只是问些没趣的东西。关键都是些村里人,又不会弯酸的伪装之法,只言片语寒暄过后,就再无话题了……
刘欢无奈,只得发扬“高风亮节”,和村里的小子们踢球去了……
可今日没有踢成,因为刘焕以前做的那个“足球”已经面目全非,完成了它短暂而光荣的使命。
如此一来,村庄里面安静了起来。偏偏大人们觉得不习惯,就跑到旷地上去看个究竟,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是小儿们三五成群围城一圈,手中拿着一种纸牌,表情丰富地注视着牌局……
更有几个年级尚轻的小叔子,跑到跟前去看,初始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尽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三娃,你丫打错了,对方出的黑桃,你为何不杀?诶,你这猪脑壳,给我给我……”
“不!五叔你不是要去铅山等灯会么……焕哥儿说了,这是一种深沉且有趣的游戏,非聪慧之人不得悟透……”
“你敢拐弯抹角地骂你叔,小心老子告你的状,对你老爹说……”
“哎哟,给你就是了,别提我老爹……”
这下不得了了,在鹅湖村平实的岁月中,又多了一种老少皆宜的把戏……
日落黄昏,天地伦常,一日过后,元宵就到了。
正月十五日,对道家而言,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百姓们称作元宵,亦有人称作元夕。
大宋武林(临安的又一称呼),关于此日已成具体政策,祭神仪式自是必不可少的。大小州府设上元醮,诸狱修净狱道场,官放公私僦屋钱三日,以宽民力。
十五夜,帅臣出街弹压,遇舞队照例特犒。街坊买卖之人,并行支钱散给。此岁岁州府科额支行,庶几体朝廷与民同乐之意。
府第中有孩童们,亦各动笙簧琴瑟,清音嘹亮,最可人听,拦街嬉耍,竟夕不眠。更兼家家灯火,处处管弦,好不热闹。
奇茶异汤,随索随应,点月色大泡灯,光辉满屋,过者莫不驻足而观……
这些把戏,越是州府中心之人,越是浓厚而欢乐。对于普遍乡村农家而言,虽有这般气氛,却无这等财力物力和时间去折腾。
就鹅湖村而言,只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年轻人,拿出多时后备的积蓄,去了铅山观灯会,这一去,不过完正月十七,是不会回来的。
不过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不顾一切和其私奔的女人……
到了傍晚,刘焕找来七大姑八大姨,煮了“元宵”,要大发善心。
是夜,张老头家院坝之中,人声鼎沸,一片喜庆。他们都念涣哥儿的好。刘焕被人夸赞,头脑一热,搬出了米酒,便吆五喝六地沸腾起来……
张老头显示表现得有些冷清,他说的灯谜没人猜出来,渐渐冷了场,不过却被刘焕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征服。后来又被一群“晚辈”围在中间,轮番敬酒,车轮战一出,老头醉得不亦乐乎,高兴起来。蹒跚回房休息之时,还大叫道“美哉美哉”!
杨三喝醉了,他把自家的女人撵走,拉着丫头杨满仓的手,走到刘焕面前,醉醺醺地放肆起来。
“涣娃,你别走,你且说三叔家的丫头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三叔你若是醉了,便回去歇息罢,晚了我怕婶子不让你进屋!”
“她敢!涣娃,我这丫头就托付给你了……”
刘焕没听他说话,一溜烟跑入人群之中,和一群叔伯打牌喝酒去了。待到杨三约莫发现跟前没人之时,才一阵恍惚,以为见了鬼。
丫头虽小,可看到刘焕的举动,心中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她细细一想,“焕哥喜欢的都是知书达理,能写诗作词的女子,我这乡下丫头,他哪里看得上……老爹也是,这般做法羞也羞死人了”。
人们不知道的是,从那日起,丫头变了,变得更加勤奋和好学,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也不跟着刘焕和黑娃瞎跑。就中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哎哟哎哟,涣娃,没蜡了,走走走,去我家,我们大战到天亮!”
“不去不去,你们老是作弊,人不给你看牌,你就以长辈训诫……我实在是喝不下去了……”
“嘿嘿,你这娃,叔不过是想让你多吃几碗酒,你倒埋怨起叔来,好没道理……你不去也成,把你这纸牌送给叔吧……”
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刘焕,纸牌被人家拿走两三副,还弄得满院子的杯盘狼藉……还好女人们有良心,见到自家汉子归来,才想起刘焕,又跑去他家,帮他打理干净。
其实,在古代,女子最讲三重四德,还有许多纲常伦理。只是她们对于刘焕而言,都是长辈,对于张老头而言,又是晚辈。故而抓住这一点,便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在客观条件的束缚下,不论生活如何艰难,人们总会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这不,刘焕所制造的纸牌终于不够村里人的使用,便有心灵手巧之辈,或以毛坯纸依葫芦画瓢而来,或以竹子修整而成……他们对这种低廉而有趣的东西着了魔。
过了元宵,正月间也过了一半,时人开始为生计发愁,又逢灯枯油尽、缺米少盐的时节,东家西家的都借遍了,再不好意思开口,更不好意思“饿马啃饿马”。
多数人家一日两餐,都是奢侈的生活。刘焕看到了这一现状,心底隐隐有些发急、有些疼痛。可他终究不是救世主,他也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于是乎,其心底有了打算。
正月十八日,刘焕不厌其烦地读完陆九渊的来信,那人还是在大言不惭地阐述他的治学之道。刘焕无奈,也不反驳,也不提出自己的观点,写了回信……可他觉得这样不好,如此往来,他陆九渊要是蹬鼻子上脸了可不好办。
刘焕思前想后,终于想到了一个邪门的方法,他再次打开信封,回了一段话,大概意思是说:“子静先生大才,小子望而生畏,如仰泰山,如临东海,实在自惭形秽……不过小子曾偶遇一两道有趣的算术题目,也不晓得子静先生是否感兴趣,这便一一写给先生……对了对了,小子解此题目之时,用了整整三日有余,想必先生大才,定能找出最好最快的方法……”
刘焕是想凭自己所擅长的东西,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故而写了两个题目,一是“孙子算经”中曾记载有的“鸡兔同笼”式一题;二是一道多元方程题。
之后刘焕带上黑娃,以借口寄信为由,便朝铅山去鬼混去了……
到了正月二十,刘焕带着张老头,请了永平理正,还有一干有“影响力”的人,浩浩荡荡地朝鹅湖寺而去。
才到了寺庙前,虚相已然带着静能静安三人等在那里,也不晓得他从那里得到的消息。
刘焕许久没有见到这个和尚了,每次见他,他都是那般油滑和狡黠,时而在脸上挂着一幅佛法大道的正统表情,让人仍不住的想要愤怒。
今日又瞧见了他,仍旧是一幅笑呵呵的虚伪表情,可刘焕并没有半点愤怒之气,心中尽无端端地流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几人寒暄一阵,刘焕说明由来,把知县老儿文书交给虚相一阅,大体意思,不言自明!
他四处转悠,忽而看看天空,忽而感受风向,忽而看看河流与山麓……开始了他的“选址”建学大业。
随从众人只觉得这小子一阵转悠,想必其心中定有文章,到底是才学渊博。可他们那里知道,这小子对建筑一事半点不懂,他是在回忆那“鹅湖书院”的方位和朝向。
刘焕曾依稀记得,这鹅湖书院在鹅湖寺的左边。书院四周有山有溪,环境幽雅。
按照记忆,鹅湖书院比鹅湖寺大得太多,建筑规模颇似孔庙。
可他是有野心的人,他想建造的书院,要有后世的一个本科院校那般大。这到不一定能够成功,需要精力和财力,还需要朝廷的支持,可他刘焕最不缺少的就是精力,至于钱财,可以慢慢赚来。
一直到下午时分,他通过敲定,终于选好。众人问他所占面积几许,他不敢说出真话,怕吓到人家。知县老儿的文书中也没有具体的面积规定,所以他便胡乱说了一通……
按他的想法,是要自己烧砖来用,还要给鹅湖村中的人提供一个短暂的“就业机会”,解决他们一时间的温饱问题。
可这烧砖变需要木材,最好是煤炭。他一想,好像在北宋末年,便已开始大规模开采和广泛使用煤,用来充当制瓷和冶铁等得燃料,有的地方煤还代替了柴草,成为百姓生活的主要燃料。且宋代的煤矿开采技术,已有所发展。
只是他在鹅湖村所接触到的,大多是木材,也没有具体考校过,到哪里才能卖到煤炭,是朝廷垄断,还是允许私人插手,是大规模开采,还是小范围采集,都不得而知……
“看来,还得请教知县老儿。”这是刘焕一开始就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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