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璞郡,毓城。
衙官容成烈惊闻圣驾,仓皇出迎。
却见修鱼寿两人一马直奔城郊,他心领神会,忙携侍卫随行护驾。
莺语花香,薄雾轻漫,宛如曜城时的篱笆栏。
“出什么事了?”
赵月妩见修鱼寿一脸抑郁,不免心中忐忑,往屋内瞟了一眼。
“救人。”
念出两个字,修鱼寿仰身跌下马背,薄奚辰也跟着滑下来。
众人惊惶伏地,赵月妩忙上前扶起他瘫软的身子。
昼夜疾行,双腿已然麻木,修鱼寿半伏在地,喘息道,“赵大娘,只有他能救辰将军。”
“可是......”
赵月妩面露难堪,自修鱼寿后,赵大娘再也不肯医治朝廷中人。就连赵广鸣手下的兵,她也见死不救。
“你也知道心疼人了?”
屋子里突然传出满含讥讽意味的一句话,声音苍老却不失力道。
修鱼寿摇摇晃晃站起身,就听里间又是一句,“老妪年事已高,受不得惊,望陛下体谅。”
所有人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赵大娘在下逐客令。
赵月妩看看修鱼寿,不忍道,“奶奶......”
“你闭嘴!”
“要怎么做......”修鱼寿看着不省人事的薄奚辰,“要怎么做,你才肯救人。”
半响沉默,厉风卷浮尘,沙迷人眼。
“颁诏退位。”
四个字,铁锤砸地般,震的脚下土地嗡嗡作响。
修鱼寿面向茅屋,双膝着地,“孤,办不到。”
里间一声大笑,“这就对了,谁的命也及不上一把龙椅!陛下请回吧,老妪要歇息了。”
“但是,”修鱼寿低沉的声音透着戾气,“我现在是以修鱼寿的名义求您,还请您念着往日情分,出手相救!”
赵大娘随之一声冷哼,“那孩子早就死了,你也不配跟他相提并论。”
赵月妩仿佛听到什么东西裂开了,修鱼寿的周身也变得奇冷无比。
“奶奶,你太过分了!”
赵月妩知道,修鱼寿一直视赵氏一家为至亲。她入宫的那些日子,修鱼寿虽嘴上没说,但早就派人对赵大娘和赵广鸣悉心关照。他一直希望赵大娘能像当日在曜城一般,待他亲如己出。可赵大娘方才那句话,彻底寒了他的心。那是对他一无所知的人,才会说的话。
“原来,您也是这么看我的。”修鱼寿站起身,怅然一笑,“天下之大,容不下的不光是精骑队,还有我修鱼寿和薄奚辰。”
“陛下......”
沙尘带着悲伤,四处渲染。青丝裹着白霜,迎风飞舞。
那一刻,众人仿佛看到尧王皇袍上的黑蟒,腾空而起,遮天蔽日绝望地咆哮。
“好美......”
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迷醉闯入,众人惶然回神。就见容成烈手忙脚乱地扯住身边的女子,硬将她按跪在地上。
赵月妩哭笑不得,这小妮子是容成烈的妹子,生性疯癫,不懂矜持。这个时候她正两眼发直地盯着尧王,完全没注意周围的气氛。
不过她的到来,倒让赵月妩有了主意。
“汐儿,来。”
容成汐眼中一喜,蹦蹦跳跳地跑到赵月妩身边,“姐姐。”
赵月妩拉住她几句耳语,容成汐连连点头,转身进了茅屋。
不一会儿,赵大娘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紧紧盯着薄奚辰的脸。
“大娘?”修鱼寿欣喜过望。
赵大娘一把推开修鱼寿,兀自蹲下身,在薄奚辰身上几处施针,使他恢复了神智。
“月逢左司酒一樽,一斟一望黯消魂。”赵大娘攥着薄奚辰的手,“你可认得他?”
“将......军......”薄奚辰一声呢喃,随即再度昏迷。
“左司黯?”这个匿迹已久的名字再次出现,修鱼寿满腹狐疑。
赵大娘缓缓站起身,面向修鱼寿重重跪下。
“大娘?”
赵大娘面伏在地,久久不肯起身。
“老妪可以救他,但有个条件,陛下必须答应。”
修鱼寿已猜到七分,这个条件和左司黯有关。
“若左司黯回朝,赦其罪,免其责。”
“准。”
虽然不明故里,但时隔多年,再大的怨怼也淡了。
一干人帮着把薄奚辰抬进屋内,赵月妩也松了口气。
眼见修鱼寿要问她左司黯的事,她忙对容成汐使了个眼色,抢声道,“辰将军不会有事了,你歇息下,就赶快回去吧。”
哪知容成汐完全没注意到,自顾自看着修鱼寿,“那么急干什么,留下来多住几日吧。”
容成烈忙拉过容成汐,急声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若不嫌弃......”
“你有事瞒着我。”修鱼寿压根没听他们说话,紧紧盯着赵月妩闪躲的眼神。
‘吾早该猜到,她奶奶就是奉裕皇后。’
一直沉默着的魔婴突然开了口,修鱼寿倒抽一口冷气,久久无法动弹。
奉裕皇后,本名季连裕雪,侍奉先王十二年,后不知所踪。
难怪赵月妩对魔婴和王之间的羁绊,了如指掌。
赵月妩背过身,“我答应过奶奶,绝不能说。”
修鱼寿盯着茅屋,暗自叹口气,“奉先王的事,孤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
赵月妩瞪大双眼,“你已经知道了?”
“你忘了稚儿。”
对很多人来说,奉裕皇后只是个过去的称谓。但北尧魔婴,一直耿耿于怀。
赵月妩忽的跪下身,“请陛下......”
赵大娘多年隐居,已不愿再和皇室有丝毫瓜葛。
修鱼寿忙抱起她,“已经过去了,孤不会再提了。只是,为什么左司黯......”
“此事,说来话长。”
为此,修鱼寿在这里逗留了数日。
那些深埋于心的过往,从历史的年轮里一页页翻出,带着皇室情感的叹息,落泪。
魔婴稚儿重见故人,终于决定对修鱼寿和盘托出。
它和奉先王之间的纠葛,一幕幕掀开,如泣如诉。
修鱼寿开始重新审视魔婴的内心世界,并许下了和奉先王全然不同的承诺。
这个承诺,重蹈了奉裕皇后的过去,成就了另一个女人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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