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瘾头,此时老头子面色红润简直有几分得道之人的气色。
虞定尧看着他,嘴巴微微向上一拱,是个不怎么高兴的样子,走到床边坐下,他弯身解开了小皮鞋的鞋带子,翻身向内爬进去。爬到虞棠海面前,他把两只膝盖一并,摆了个跪坐的姿势,不过这姿势做的十分随意,脊背微微弓着,两条手臂也是软绵绵的摁到了虞棠海的身上。
“叔叔,你找我呀?”
虞棠海拍了拍他的手背,说道:“怎么,我找你,你还有气了?”
虞定尧撒娇似的晃了晃身体,回道:“你不是给我报了学堂么,我现在成天到晚的就做这一桩正事,也是很忙的。”
虞棠海笑眯眯的摸了摸侄子打理得油光水滑的小分头,然后像才发现有什么不对一样,惊奇的问道:“你的长命锁呢?怎么不带了?”
虞定尧今天穿的是西式的小套装,当然不能再不伦不类的配上那把长命锁,再说了,他就是想带,这会儿也带不成,锁片让他做了人情送了人。这事要是被叔叔知道,肯定要挨骂。
小孩儿心思咕噜噜的直打转,随即笑眯眯的抓下自己脑袋上的手说道:“叔叔,我都这么大了,再带那种小孩子的玩意儿,会被人耻笑的。”
虞棠海看他笑的可爱,眼睛一眯,也笑了,笑着笑着,他收回那只被侄子抓在手心里又揉又捏的手,慢悠悠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那把小孩子的玩意儿来。
唰啦一声响,是锁片沉甸甸的顺着链子挂下来,钟摆似的晃在虞定尧面前,一前一后,发出金灿灿的光。
小孩儿脸一白,伸手从叔叔那里把链子揪过来,垂着脑袋把两条腿从屁股底下挪出来改成个盘绕而坐的姿势,口中略带委屈的说:“你都知道了,还这么问我。”
虞棠海说:“我知道什么?”
小孩儿想了想,泄气似的说:“反正瞒不住你。前阵子我在万塔镇的时候不小心撞了人家的东西,差点被人家打了。后来有个好心人帮我出钱赔给人家,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把这锁片给那个好心人了,想着要是他来罗云,我就再把钱还给他。”
“好心人?那你还记得那个好心人的模样么?”
虞定尧半撅着嘴,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是个光头,但是长得挺漂亮,我还取笑他像个小尼姑呢。”
“男人?”
“嗯。”
虞棠海没有继续说话,一只手摁在侄子肩上摸了摸,是个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沉默,一旁的虞定尧见他仿佛没有什么后续的话要说,便问道:“叔叔,你还有别的问么,要是没有,我就回去背课文啦。”
虞棠海摇摇头,侧身躺回罗汉床上,又端起了烟具。虞定尧收好长命锁,坐在床边穿好了鞋,道别之后便匆匆离去。
而虞棠海一口口的吸着烟嘴,心神舒畅的同时思绪也像袅袅的烟篆一样渐渐的扩散而开。
大约过了晚饭时间,有丫头进来通报说仇报国来了,正在外面候着呢。
虞棠海正琢磨着见一见这位带有英雄光环的下属,没想到人还自己送上门来了。躺回床上闭目养神,他淡淡的对着待命的丫头说道:“叫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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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周四,明天休息一天,大家周六见o(n_n)o~~~~~~~
38第三十五章
沈延生跟在仇报国后面往那一处灯光明亮的大房间里去。虞府他是头一次来,不过一路上分花拂柳的过了好个层叠的院门,已经让他对这所宅子的阔绰有了初步的认识。
院子里间断不间断的按着许多电灯,因此灯火通明。树影重重之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的景该有的致,都随着星罗棋布的景观尽收眼底。沈延生边走边在心里暗暗作叹,即便是他沈家最兴旺的时候,也没有哪片宅子能有这样的光景。大宅里套着个包罗玲珑的小世界,这简直有些接近私人皇宫的架势。
仆人先是领着他们进了偏厅,片刻之后才带着他们去见虞棠海,甫一进屋,仇报国就点头哈腰的向床上的人问起了安。
沈延生走得稍微慢一些,默不作声的站到仇报国身边,他也很有礼貌的摘下头上的帽子,然后作了个微微鞠躬的姿势。
虞棠海默不作声的收下几句客气话,开始认真的打量起仇报国边上这位白净挺拔的青年。他是个喜爱收集宝贝的人,所以在对美的欣赏上自认为水平极高,然而细细观察之后,他并没在对方身上挑出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来。
老头子未开口,只是对仇报国递了个示意的眼神。而仇报国接受到信号,便顿时的精神大振,把沈延生让到跟前,他用略带骄傲的语气介绍道:“虞镇长,这是我在老家的同窗,叫沈延生,这阵子刚到罗云,特地要我带他来见见您。”
虞棠海笑微微的把视线转到沈延生这边,一点头,口里漫不经心的说道:“沈先生,坐。”
屋里只有一张罗汉床,并没有多余的椅子,仇报国不知所以的看了半天,想不出该往哪里坐才合适。倒是沈延生不客气,越过他大大方方的占据了罗汉床的另一端,然后低头在那堆烟具上扫了一眼说道:“久闻虞镇长大名,一直想找机会来拜望,今日终于夙愿得偿了。”
虞棠海眯着眼睛嘘出一道笔直的青烟,哑声道:“我有什么大名,不过是个小小的镇长,沈先生真是客气。”
沈延生摇摇头,笑道:“虞镇长恐怕有所不知,原来我同府上的侄少爷有过一面之缘,侄少爷说您既是慈父又是个难得的好官,治学治地皆有一套良方,听得我是仰慕不已啊。”
虞棠海慢慢的在这顿恭维话里睁开了眼睛,透过缭绕的烟雾,他问道:“怎么,你认识定尧?”
沈延生说:“说起来也是个机缘巧合,当时我刚好路过白家岙,随行遇上了仇队长同侄少爷,不过是些浅薄的交情而已。”
虞棠海顿了顿,说道:“定尧只是个孩子,小孩子说话难免要夸大其词,沈先生姑且当做玩笑听听就罢了,不用太认真。”
沈延生:“虞镇长谦虚了,我在罗云住了这么些日子,这地方好还是不好,我心里还是很清楚的。故而更想过来见您一面,今天是有些冒昧,不过还请虞镇长不要怪罪仇队长,是我故意磨着他,他实在没办法才勉强的替我做这引荐。”
仇报国在床边站了半天,正插不进话,这时候便略作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附和似的向着虞棠海连连点头。
虞棠海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回来问沈延生:“沈先生此行,不知所为何事啊,总不能真是来看我一个老头子吧。”
极有分寸的几声笑听起来带些轻松的意味,可沈延生却从中听出了打探的端倪。他没有犹豫,当即开门见山的说道:“虞镇长果然好眼力,您看我都没开口,就让您看出目的来了。”
虞棠海笑而不语,扭头把嘴贴到烟枪上吃了一口。几番吞云吐雾,最后仰面朝天的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眯了眯眼睛。
这青年之所以来见他,可能性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有求于他,再一种便是想在他这里谋一份差事。仇报国最近正得宠,所以这登梯上楼的事情也不算多奇怪,只是鲜少有人这样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怀抱目的的,如此,在虞棠海这里,沈延生便显得有了几分稀奇,多了几分古怪。
然而转过脸望着这位古怪的青年,他却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答案,只见青年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纸盒,面带微笑的摆在了他那套烟具旁边。
“我听侄少爷说,您有个喜爱收藏宝贝的嗜好,所以我这趟是来给您献宝的。”
“献宝?”满腹狐疑,虞棠海垂下眼睛去扫了那盒子一眼,并没有动。这时候沈延生从对面伸来两只白皙漂亮的手,动作灵巧的掀起了盒盖。
灯光下,这是一枚光彩熠熠的领带夹。
虞棠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说道:“这是宝贝?”
沈延生抿着嘴角说:“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宝贝,顶多就是件可有可无的收藏品罢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相信虞镇长一定用的上。”
“哦?”虞棠海双眼微闭,露出一副极其感兴趣的神情。
沈延生说:“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来路上遭了一趟匪患,让人活活的捉上了白堡坡。不过大难不死,终于是被我死里逃生。”
“所以沈先生……这是准备要给我说一个险象环生的好故事?”
沈延生道:“好故事说不上,只是在土匪窝里长了点见识,不知道虞镇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两个人面对面,虞棠海目不转睛的盯紧了青年的双眼。他这眼睛黑,又黑又亮,而且毫无惧意,看着非常有神非常漂亮。
放下手里的烟枪,虞棠海从罗汉床上坐了起来,两条腿伸到地上,长吐一口气,他对着仇报国说道:“仇队长,这里不是正经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就请这位沈先生到书房一坐,你看怎么样啊?”
仇报国一听,连忙走上来充当了搀扶的仆人,小心翼翼的端住虞棠海的一条胳膊,回道:“我现在可都听您的,您说好,就是好,我还敢说一个不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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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沈延生从虞府出来,已经是夜色正浓,虽说白天里阳光和煦,但是到了晚上依旧是有些寒。不过这寒不耽误他内心的热,同镇长谈了这许久,很明显,单从态度上来说这老东西对他还是有几分看重。先不说这看重是真是假,当着仇报国的面,人毕竟是许了好处给他。这就够了。
眼下剿匪一事被正式提上日程,他这个类似参谋的角色自然盼着能有大功告成的那一天。等到仇报国从上面得了正式番号,他也少不了一官半职。只要一想到这架向上攀登的阶梯不仅富贵了自己今后的人生,还能顺道的帮他除去赵宝栓这个心头患肉中刺,沈延生就感到由衷的愉悦。
脸上红彤彤的浮着两朵圆晕,他站在虞府门口扭身望了望人大门上的龙飞凤舞的匾额,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一抹弧度。
而与此同时,同司机说了两句话的仇报国正好向他走过来,沈少爷脸上笑意未消,扭头的一瞬,那神采奕奕的目光便与之交汇了。
真漂亮。
仇队长怔了怔,片刻的光景里几乎让他感到一阵恍惚,柔着一腔子火热滚烫的心肺,他看着沈延生缓声说道:“我送你回去?”
沈延生拉直脊背做了个心旷神怡的表情,轻轻对他摇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你自己先回去吧。”
仇报国不愿意放他走,大概是因为今天帮这位朝思暮想的对象办妥了这桩事情,所以多少有些邀功请赏的心理。此时伸手抓住沈延生一条胳膊,他用类似祈求的语气说:“让我送送你吧,你到罗云也好些日子了,我还不知道你住的哪里,就是偶尔想去登门拜访也不能,你总不能对我这么绝情吧。”
沈延生微微的抬头看他,神情里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今天心情好,所以在应对上也相对的柔和一些。抬手摁倒仇报国那挽留的手背上,他轻轻的拍,拍的时候只用了一点指肚,几枚手指并在一起,带点抚慰怜悯的性质。
“我知道你对我好,这几天也是辛苦你。今天我是真的有事,你要真这么想去我家,改天我一定打扫的干干净净再敞开大门欢迎你去,好不好?”
几句话说的柔声细气,仿佛对方是个正与情郎作别的大姑娘。
大姑娘晕头转向,让这一番软语听成了傻姑娘,独自在心里揣了满怀的炽热滚烫的爱意,却不知道对方不是自己情有所至的好归宿。就这么依依不舍的,他看着沈延生坐上人力车,消失在芙蓉街的漫漫夜色里。
站在大门口摇曳的灯光下,仇报国的心里是有一点满足,除了满足还有一些微弱的幸福,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刚被对方触过的手背,那电流般奇妙的触感又故态重萌的渗入了他的身体。他总觉得,等过了这番事情之后,自己便有机会和沈延生心意相通一回,虽然男人和男人谈情说爱不是什么正经体面的事,但他觉得自己有机会。
步调轻松的往前迈出两步,他钻进自己的小汽车。随着司机的一脚油门,他的身体发出了轻微细小的晃动,颤颤悠悠的同时,他面带微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沈延生对他笑容相待的日子,他们执手比肩很是登对的站在一起,不是夫妻却胜似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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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心里有点矛盾,因为觉得仇报国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也算是半颗痴情种,如果在危机面前,相信他心里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会惦记到对方。要是根据大纲来,仇报国最后是不会有好结局的,当然也不会有机会跟沈延生啪啪啪,订大纲的时候我不喜欢他,真的写出来,忽然发觉这个人还是有他的可爱之处的,所以再看他的以后,就有点不忍心澹】炖锤嫠呶艺馐遣。∈遣“桑
39第三十六章
沈延生回到家里的时候,吴妈正在堂间准备等他回来,见到外甥爷,老妈子的一颗心终于坠回了肚子里。因为前几日堂间里的那一场吵闹,先生同舅甥爷的关系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加上两个人又都不是什么闲人,几天之间能遇见的机会也比较有限,所以这场冷战战线绵长,仿佛长到看不到尽头。
老妈子嘘寒问暖,最后开口想为自家先生说两句劝和的话,却被沈延生的一个动作阻止了。舅甥爷看起来面色红润,精气神也是十足十的好,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宽心的好事情,还是他今天本来就心情不错,对着老妈子微微一笑,自顾自的往后面的房间里走去。
吴妈站在堂间的灯光下,看这青年翩翩的轮廓背影,觉得这亲戚真是一点都没有认错。两位漂亮先生,气质谈吐都是相近的,要说他们不是亲戚,恐怕都没有人信。既然是亲戚,总不会有什么长久的仇,毕竟还有血脉这样无法断去的关系在中间维系。回头叹了口气,老妈子又把堂间收拾了一下,随即也关灯离去。
沈延生沿着花影交错的小道走进自己那不大不小的院子,才到门口,就发现里面灯光明亮。他走的时候是白天,没有开电灯的必要,显然,这是屋里有人。
是谁呢,他心里清楚。
站到门口,他并没有急于一时的去开门,而是对着那仅隔一层的门板想起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
距离他们吵架已经过去好几天,小舅舅这时候才知道来,是想要有所挽救?
沈延生低头思索,嘴角却微微的翘起来,他有些高兴,但又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高兴。慢慢的收起笑意,他恢复到一个面无表情的状态,然后抬手推开了门。
屋里开了灯,小舅舅躺在他床上,面前摊着一本读物。他大概是来了有一会儿,书也看了有一会儿,所以这个时候动作随意的侧身卧在被褥上,是个极其放松自然的样子。及至沈延生进入屋内,他才瞬间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收拾,却是为时已晚。
这对外甥跟舅舅,虽然年纪上相差无几,但终究有个长幼辈的区分关系。小舅舅是长辈,在沈延生这里自然也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敬意,如今他毫无礼数的露出了散漫的样子,在沈延生眼里便有了几分凑趣的惊喜。
强忍着当场笑出来的冲动,他故意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尴尬之极的坐起来,又离开床罩被褥,站到面前的地上。
“你……你回来了?”小舅舅问道。
“我就住这里,不回来还能去哪里?”沈延生看他一眼,又去看看床上摊开的书本,心说这问题问的可真是好笑。
小舅舅跟着瞟了一眼,随即趴回去把书拿进手里说:“我看你屋里有书,就随便看看。”
沈延生摘下头上的帽子,很是随意的往室内的衣帽架上一挂,背对着他脱起外套,一面口气淡淡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看,看完了记得还回来就好。”
脱得剩下马甲衬衣,他摁在纽扣上的手顿了顿,继续说,“没事你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万长河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从窘迫变成了无奈,看着外甥背对着自己宽衣解带,是个爱答不理的样子,便放缓了调子柔声说道:“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情生我的气呢?”
沈延生一副不知所以的态度,只开了一颗马甲的扣子,便转过身来对着他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是长辈,有什么事情,我自然得听你的意思,要生气也轮不到我,对不对?”
万长河听出他口气里的不快,便上前一步,一手抓了他的腕子,几乎有点苦口婆心了:“我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如果让你误会,真是万分愧疚。只是那东西实在贵重,你又没有收入,如此破费倒不像我们之间该有的关系。”
关系,什么关系?
沈延生想借此反问,然而转头看到对方少有血色的面颊,又有些不忍。想他之前也是这样面色苍白么?还是因为吵架这桩事情被生生的折腾出了这副半病半娇的模样?
想着想着,他不知道怎么的停住了正要解扣子的手,转而摆到对方脸上轻轻的触了一下。五个指尖虚虚的点过,他动作极快,一碰到对方温热的面颊,那动作就僵住了。小舅舅满目惊诧,似乎也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莫名的举动,微微向那手掌边看了一眼,他竟是举起那另一只正拿着书本的手来,轻轻的盖到了沈延生的手背上。
沈延生的手本来就是个要碰不碰的状态,如此一盖,便是整个手心都裹住了小舅舅的半边脸颊。傻呆呆的立在原地,他听到对方的声音。
“延生啊,不要生舅舅的气了,舅舅给你赔不是,是舅舅错了,行不行?”
这语气是带着点祈求的,并且因为说的柔声细语,所以听起来还带了点婉转暧昧的讨好意味。沈延生本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遇上这样低声下气的退让,自然十分受用。况且眼前这位还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不论男女,漂亮的人总是占便宜。
兀得笑了一声,他从对方手心里抽出手来,半红着脸说道:“你不要这样,我又不是小姑娘,不用这样花心思哄。”
扭身回去面对了衣帽架,他脱□上的马甲。等他挂完衣服回转过来,却看见小舅舅站在自己身后,马褂襟子边不伦不类的别着那个银色的领带夹。
看到沈延生,他略作羞涩的笑了笑说:“我不是经常穿西服,这东西配给我,真是浪费了。”
沈延生心里一软,上去为他把夹子重新带了一遍,左右端详,他忽然突发奇想,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领带来,玩耍似的绕到了这位小舅舅的颈间。
“人靠衣佛靠金,我说你配得起就是配得起。”动作熟稔的为对方系好领带,他打出个饱满漂亮的结,然后伸出十个手指反复抚弄整理,最后小心翼翼的把领带夹别了上去。
说实话,马褂外面系领带,没有人这么穿的,但是沈延生就是觉得自己这位小舅舅生的仪表堂堂,怎么打扮都是个大美人。
大美人站在他面前,表情中带点兴奋还有点羞涩,好在这屋里并没有大面的镜子,当着外甥的面,他也没脸孔雀似的自我欣赏,只是看对方在自己跟前露出笑脸,便知道对方这气是消了大半。
沈延生两只手不停,四处抚抚弄弄,好像舅舅是一件出自他手的珍贵艺术品,越是精心打理就越能让他舒心愉悦。十指停停走走,最后摁在人双肩上,他微微仰头,满眼笑意的打量对方,然后极其满意的说了一句:“漂亮。”
话音未落,万长河就感到眼前覆来一道阴影,片刻之后他在自己额头上感到了一阵软糯潮湿的触感――是沈延生半仰着脸在他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万长河一愣,不知作何反应,要知道他这一场舅甥情深全是逢场作戏,然而戏作到这份上,他还清醒,沈延生却似乎已经半陶半醉了。
忍住当场后退的念头,他的笑有些僵,但还维持着深情款款的大度。假装怜爱的摸了摸外甥的脑袋,他口中轻轻的怪道:“没大没小。”
沈延生抿着嘴一乐,脑袋微微的向着一边沉下去,小孩儿似的望着对方,他这笑里带点单纯的幼稚,然而又在幼稚里半遮半掩的夹了些别的东西。这东西,万长河不愿细想。他知道对方的来头,也知道这个年纪的青年总爱搞这一些堪称亲密浪漫的举动,但他不喜欢。
语气柔和的又同对方说了会儿话,万长河匆匆离去。而沈延生在送走这位害羞的小舅舅之后,便兴奋无比的滚到了床上。
他发觉自己真是有点喜欢这个假亲戚,不说对方的样貌让他赏心悦目,柔柔软软的脾气更是应了他的喜好。综合来说,这小舅舅简直是个甜蜜美好的象征,带着光环镶着金边,能让他心神俱悦的沉醉其中。
在床上滚了两圈,他忽然一个侧脸在床脚的位置发现了一本读物。这读物刚才进门的时候小舅舅正在看。
动作笨拙的爬过去,他发现这是本翻译小说,是前阵子他从书店带回来的,看了一半,中间还夹着书签。把书抱进怀里,他仰身翻过来,目光笔直的盯住天花板,然后又不明所以的笑了。笑的时候嘿嘿嘿,是完全不做修饰的傻笑。因着肆无忌惮,这笑声就有些大,大到一定程度,他终于醒悟过来,醒悟之后便是脸红。
真是太没脸了。好在小舅舅没听过他这样的笑,不然,恐怕还要加怪一句毫无礼数。扭动起手脚身体,他把自己的脑袋按到了蓬松绵软的枕头上,然后想起对方说过的那件去镇南看桃花的事情。想着想着,竟是忍不住又从嘴里冒出了一串嘿嘿嘿。
40第三十七章
仇报国这几日马不停蹄的去见了几位军火商,晋州一带离着兵工厂比较近,所以在武器的出产和选择上自然比较宽泛。要是依照正常来说,他当然是倾向于价高质硬的进口货,然而知道这场仗并不会是一场胜负难分的苦战,所以枪械的好坏也就没有这么重要了。反复权衡,仇报国终于选了个折中的方案,打算一半走进口,一半拿去支持本地行业。不过支持本地行业也要货比三家。故而走马灯似的见了一位又一位,终于因着利益与质量的平衡同一位陕西来的老板立下了买卖契约,双方约好了半月之后货款交易,时间不紧不慢刚好刚上剿匪的日程。
在这个过程中,仇报国并没有带上沈延生,因为他就是再爱对方也不能时时刻刻的同对方黏在一起,毕竟他是个男人,不能只看见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一番商谈会晤之后,保安队的会议室里象征性的召开了第二次战略会议,参加的人物大致是之前那几位,只是这次,又多了个沈延生。
熊芳定去的时候,一屋子人正襟危坐都是个蓄势待发的模样。因为镇长看重队长严肃,所以大家都觉得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然而就在众人端正的态度里,熊芳定却敢像个姗姗来迟的大人物一样踏着仇报国滔滔不绝的演说磕哒磕哒的踩着马靴进屋。
一众齐刷刷的视线下,他倨傲的仰着脸,对会议桌另一端的仇报国是个视而不见的态度。然而当他走到那空出的专用座位边,却发现自己那位置隔壁赫然坐了个面目白净的青年。
这青年他见过,不就是在一品街那个大呼他们抓错人的漂亮嫖客么?
奇怪,他怎么会在这里!?
熊芳定注视着对方,明显是一愣神,而对方却在他目不转睛的关注里好整以暇的转过脸来淡淡的笑了一下,接着很有风度的对着身边的空位摆了个请坐的手势。
熊芳定顺着青年的邀请坐下去,直到片刻之后才认识到自己的失态。原来,就在他看着青年两眼发直的时候,那一桌的与会人员也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这时候,站在会议桌顶端的仇报国忽然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咳嗽,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对着迟来的熊副队,他介绍道:“这位是新来的干事,姓沈。”
沈延生面带微笑的对着熊芳定一点头,态度十分友好自然。熊芳定又看了对方两眼,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不过人家现在是有身份的干事,即便是好奇,自己也不可能问出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样的话。
终于人员齐备,仇报国的会议也开始继续,因为预先准备了稿子,所以他说的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大致上没有什么紧要内容,只是要求底下各自都做好自己的工作。末了又把此次剿匪活动的重大意义和艰险内容称述了一遍,他大手一挥,算是散了会。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的有人走,最后稀稀拉拉只剩下几个人,沈延生也走了。前脚走,后脚熊芳定就跟了出去,门口站着刘为姜,见到沈延生,他也是一怔,但并不明显。眼看着自家长官跟在青年后面越走越快,刘为姜便识趣的同他们保持了点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跟着。
及至出了保安队的办公大楼,熊副队终于追上了在门口候车的沈延生。从容淡定的站到青年身边,他先是看了看对面买香烟报纸的小摊贩,然后假装漫不经心的把注意力转移到沈延生这边。
沈延生见对方目光频频,是个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十分配合。他知道这位副队肯定是讶异,怎么一个嫖客会摇身一变就成了会议桌上的干事。不过眼下光天化日,他们的关系又不熟络,想来对方也不会问的这样直白。
暗自在心里预备下一番复杂的闲话,沈延生转过身,对着一旁的熊副队长微微点了点头。而此时熊芳定正斜着视线看他,猛然同他正对,神情里就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惊异。
“熊副队长,近日可辛苦你了。”
熊芳定一愣,不知道对方这话从何说起。
沈延生道:“我听说熊副队一人揽下了新兵征集和训练的工作,这可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啊。”
熊芳定“啊”的应了一声,回道:“多谢沈干事关心,这些都是熊某的分内之事。如今大局当前,各司其职也是理所应当。殊不知……”
可这话说到一半,便被后面快步而来的仇报国打断了。嘴里高声的唤着沈延生的名字,制服笔挺的仇队长很不会挑时间的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看一眼熊芳定,仇报国说:“熊副队,你的司机不是还在后面么,怎么把你这长官先丢到门口来了?”
熊芳定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并没有说话,这时候从门口面走出来刘为姜。见到二位长官,这青年立在原地,身姿笔挺的行了个军礼,然后径直的走到熊芳定身边,说道:“队座,车子我停在外面了,您是要在这里稍等片刻,还是直接去那边上车?”
熊芳定看了看仇沈二人,略作思索,当即作别道:“二位自便,熊某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一步。”
说完,他带着刘为姜步履匆匆离开了。
仇报国睨着这位大冷面的背影,态度很是不屑,然而转到沈延生这边,他的眼神同表情便统一的恢复成了柔情似水的模样。
要不是大白天的这里又是保安队的办公场所,恐怕他早就像个不稳重的小青年一样,向着对方表现自己了。
关系亲密的捉住对方一条胳膊,他语气欢快的说:“延生,你现在有空么?”
沈延生不露痕迹的看了看四周,然后从他手中把衣裳袖子抽回来说:“怎么,你有事情?”
仇报国回道:“你要是有空,就跟我去趟我家里,我有礼物送给你。”
“什么礼物?”
仇报国不肯说,光是对着他神秘兮兮的一笑。这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开了过来,仇报国顺手为他拉开车门,并做了个盛情邀请的动作。沈延生想想自己刚借着人家攀上了镇长,这么快就